石头与糖

清晨，城边的那条青青小河潺潺地流着，两岸被夜里的大雨洗刷得干干净净，水已经退下去，水边的沙也被梳理得起起伏伏，像是静思的水纹。山上的沙石还未来得及磨掉棱角，就被大水带到山下，推上岸，嵌在了沙里。颜色亮丽，棱角分明，但也没有那么扎手。偶尔，那些小石头也会动起来，那是寄居蟹，背着别人的壳在散步。

[镜头贴近沙面，围着寄居蟹特写，当背景是冉冉升起的太阳时停，切入另一画面]

迎着朝阳，一个小女孩背着大大的书包走出家，跳上爸爸的车，探出头喊着“爷爷再见”。放学了，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在路边，脚下踢着一块小石头。晚饭的时候又下起了雨，“爸，今天还去河边吗？”“去。昨晚下过大雨，河边会有很多漂亮的小石头。”孙女听到“漂亮”两个字，眼睛一亮，冲着爷爷“漂亮的石头，有多漂亮？”爷爷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粗粗的手抚着她的头，“像你一样”。

果然，饭后不久雨停了。[蒙太奇，镜头透过挂着雨水的玻璃窗切换到爷爷的小时候]

还是这条小河，还是一个背着大书包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走着，只不过旁边多了一个小男孩。上下学，只有他和她顺路，每天一起回家，走在河边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他挽着裤腿，踩着水，寻觅着一块块小石头，“这块漂亮吗？”“嗯！”“这块呢？”她点点头，眼睛里闪着光。

河面也泛起了光。[镜头由河面切回来时，进入另一画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长大了，他很帅，她很靓。她上下学早已是爸爸开车接送了，而他还是老样子，走。“我要走了”“去哪里？”“美国”，“什么时候回来？”，她没有回答，停了好久，他看着她，“放学后，我们去河边走走吧”。小河几乎没变，除了他们两个长大了点。脱掉鞋子，好久没有挽起裤腿了，他甚至有些久违的兴奋，“这块漂亮吗？”“嗯！”“这块呢？”她点点头，他们的眼睛里闪着光。

就要到家了，她打开书包，拿出一个精美的小铁盒，塞给他。每次在河边玩累了，她都会打开盒子拿出两块糖一人一块。而现在，他什么礼物都没有准备，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不知道是怎么样回到的家，弟弟妹妹见到哥哥手中的盒子，争抢着打开，糖散落了一桌，那是她用零用钱买的，买的时候塞到再也塞不下为止。“哥，你吃一块”，“我吃过了”。

第二天清晨，就要启程，他没有出现在她家门口，无意中透过窗她看到门口放着一个小盒子。咚咚咚冲到楼下，托起它，有点重，小木盒明显是赶工的，里面全是小石头。[镜头的最后一幕，小木盒放在了行李箱的一个角落，丢在床边的是本想带走的一个芭比娃娃]

时光荏苒……

“儿啊，我的病比以前好多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弟弟妹妹都成家了，你还是一个人，让娘心疼……”“嗯”。

弟弟妹妹来帮忙装修哥哥结婚用的那个房间，收拾杂物的时候，那个糖盒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弟弟捡起来，掂了掂，很轻，里面也没有声响，随手扔进垃圾袋里。“二哥，还有垃圾吗？”“没了。”

大哥下班了，额头浸着汗珠，每天都是走回家。“妈，我回来了”。“哥，你看怎么样？”妹妹笑盈盈地等着他回答，“很好，就是我想要的风格，你俩辛苦了”。换鞋的时候，瞥了一眼储物间，“我们小时候放玩具的那个箱子呢？”“哥，在这儿，一会储物间还要再弄一下”，“哦”。他走过去，俯下身，看了一眼玩具箱——空空如也。呆了足足几秒钟，他的表情由凝固转而凝重，用异样的目光看了一眼弟弟和妹妹，弟弟停下了手中的刷子，妹妹顿时读懂了大哥的表情，赶紧几步跨到二哥身边，“箱子里那个糖盒呢？那个糖盒呢？！”“我给扔了”弟弟不再像小时候那么怕他了，“那个糖盒？扔了？！”他几乎是咆哮了起来。“怎么了？我掂了一下，很轻，也没有声音，是空的。有啥用啊？”老妈也被惊动了，从来没听到老大这么大声对弟弟妹妹讲话。[弟弟被切到远景的时候，嘴里嘟囔着“这个古怪的家伙，怪不得没有女人要……”]。妹妹看到老妈使的眼色，赶紧跑了出去，狂奔追赶加速中的垃圾车，大叫喊停。[镜头变模糊，众人在垃圾里找东西；镜头变清楚，糖盒摆到了茶几上]

时光飞逝……

女儿，还是玩那个玩具箱，发现了糖盒，“爸爸，这些糖纸好漂亮”，“嗯，这是爸爸的宝贝”，说着放在了高处；孙女，依然玩那个玩具箱，举着糖盒，“爷爷，这里面还有糖吗？”[开篇时的小女孩]“你掂一下，很轻吧？没有糖了”，说着又放在了高处。

又是雨后，河水汩汩地流着。晚饭后，白发老人，儿子和孙女，在岸边走着，“爷爷，这块漂亮吗？”“漂亮”。“那这块呢？”“也漂亮”，回答她的并不是爷爷，而是身后一个白发的奶奶。熟悉而久违的语调，老爷子停下，转过身，两双浑浊的眼睛相碰时，周边的那些光亮刺眼的高楼大厦仿佛瞬间都被拆掉，换成了儿时的平房和大树。[儿子和孙女切入远景，“走，我们到那边玩去……”]

“回来了”，“嗯”。“天儿晚了，有些凉，明天我们来河边走走吧”，她点点头。

小河几乎没变，除了他们两个头发花白。走到河边，踩在水里，老爷子又用当年掏口袋的姿势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个小铁盒，捧到她面前，“打开它吧”，而老太太微微笑笑，从挎包里也拿出一个锦盒，“你也打开看看”。

“怎么都是些糖纸？”老太太明亮的眼神顿时暗了下去，“是啊，糖很容易坏，我全吃掉了”，老头子兴奋地打开锦盒，发现内里原来是他亲手打制的那个木盒，“还是那么漂亮”。“知道我为什么没扔掉你的那些破石头吗？”他有些漫不经心，“知道。你拿开那些糖纸”，下面居然还有两块糖，她捏了捏，像石头一样硬，打开，是那两颗最漂亮的石头。“这两块本来就属于你，我替你保管了一段时间”，透过他的皱纹依稀可见的还是儿时的坏笑，“这些石头是我们一起拣的，我得留两块”。老爷子把那两块石头丢进锦盒里，“好了，终于又在一起了”。她的眼眶闪闪的，他轻吻了她的额头，牵起她的手。远处是夕阳，火红而温柔……

天渐渐地黑了。[屏幕逐渐变黑，只有河水流淌的声音]

“知道吗？其实我知道你留下了那两颗最漂亮的石头”，“知道”。

“知道我有多么不想离开这座城市吗？”，“知道”。

“好了，该我问了。你给我的那些糖，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645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