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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女儿蹲着

2014-04-16 09:21 作者:无晴荫荫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清明行人又断魂,烟迷离心往杏花村。 春秋代序无法改,只是还在。自问心里几多愁,恨与沧桑岁月共白头。

——题记

,今天是清明节,丫头蹲在你坟前,眼里看着坟碑两边飘忽不定的红烛火光,你的魂灵就 漂浮在了丫头的春天里。

爸,这十多年来的清明节,丫头每年都来看你,只是来得匆匆,为你扯几把草,添几锄泥,插几柱香,烧一刀纸,洒一杯酒;然后,又忙忙离去。

今天,丫头想在你坟前蹲着,好好地和你的魂灵接通。

“我走以后,丫头在忙什么?”你的魂灵附在幡纸上漂浮,俯视着你蹲着的丫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爸,你知道的,家里少了你,丫头就会成了你。”从丫头的生命开始,你就用自己的对生活悟性的针管,将精神的血液输给了延续你生命的丫头。于是,丫头也学着你蹲着做人。

爸,丫头知道,你漂浮的魂灵也心疼丫头。你怎么舍得让丫头成为你呢?“人间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尝了三分”,“生活的苦涩有三分你却吃了十分”。但你也知道,你的四个儿女之中,只有我这个丫头会成为你。爸,丫头从小就喜欢跟着你,蹲在火塘旁,煮了香喷喷的饭,炒了辣乎乎的菜,焖了甜腻腻的肉,开了酸歪歪的汤;还蹲在门口,听过春雨的淅淅沥沥,看过雨初霁的彩虹,捡过飘落的秋叶,尝过冰冷的花……

蹲着,已经成为我们父女共有的姿势,一种默默传承的姿势,,一种丫头成为你的预备姿势,一种生存哲学的姿势。

爸,今天丫头蹲着,可你却躺着。这是你第二次以这样的方式和丫头说酸讲辣了。第一次是在14年前的一个晚上,病在家中床上的你已无力弹动,哪怕是抬抬眼皮,看一眼一直蹲在你病床前的丫头,也无能为力。你却在听丫头说 “爸,丫头单位的领导来看你了”之后,缓慢却清晰地说:“丫头,天太热了,你让你的领导去洗洗澡吧。”

当时,丫头蹲在你的病床前,丫头身边站着工作单位的一位领导,他因出差,前几天没有与单位领导同事一起来看望你,今天出差回到家,就赶过来看你。

爸,如果你病糊涂了,你怎么清楚地听懂了丫头的话;如果你没有糊涂,在丫头还身穿毛衣的季节,你怎么说天很热呢?

那时,听了你的话,丫头的身子突然有如泰山压下的沉重感觉,丫头就不觉得跪了下去:“爸,你坚持坚持,天一亮,丫头就送你去医院。”

“好,天亮,丫头就陪爸爸去医院。”爸嘴角扯出了一丝笑意,眼皮仍然没有抬起,寂静的黑中只有我们均匀的呼吸声和你不均匀的呼吸声。

“丫头,快!快!有两个大蚊子要叮我,打死它,打死它……”突然,垂死病中的你,惊坐起,说完人生最后的一句话——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便“砰”地直板板地倒下,不省人事……

丫头吓得坏了,张嘴就要哭喊,嘴却被一只张开的大手紧紧地蒙住了。丫头下意识地抬头,才发现单位领导还在丫头身边。他细声地对丫头说:“你得想办法告诉亲人朋友来陪夜了。”

听了这话,丫头的大脑清醒了,可心却更痛了。

爸,找谁来陪你呢?这也许就是你人生中最后的一夜了。

丫头的同父异母哥哥,你在哪里?

年前,丫头的爸爸也是哥哥的亲爸住院一个多月。丫头的哥哥,只到医院看了你一眼,给了他病重的爸爸4张10元的人民币,就再没有了踪影。而你,却把他给你的4张10元的纸币,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贴身的衣袋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感受那微薄的亲情。爸,那钱还在你贴身的衣袋里,可他对你已决绝了亲情。他早已当了父亲,也给儿子喂过饭,也给儿子换过尿布,也抱过生病的儿子内心焦急不安……但他早已不记得他是你的儿子。

哥哥做旧木房生意。估价买了他人的旧木房拆了,将旧木料卖给买家。你,他的亲爸,病前为他在户外路边简陋的工棚守了两年的旧木料,就没拿过他一分钱。

这样的哥哥,当妹妹的真的不想认了。但为了你能闭眼安心,丫头蹲着,不必“硬气”。于是,丫头打了所有能打的电话,终于有了好心人情愿,独自夜晚开摩托去几十里的乡村找人。

丫头的同父同母弟弟,你在哪里?

这个被母亲宠坏了的男孩,书读不进,业就不上,家也成不了。天天跟着朋友天南地北地去做生意,人不在家,钱也没见进屋,电话也像流星一样,稀奇少有。这样的弟弟,有也等于没有。但为了你,丫头蹲着,不必“赌气”。于是,丫头又打了所有能打的电话,终于有人回答,一定帮大姐找回弟弟。

丫头女儿的亲生父亲,丫头曾经的丈夫,你又在哪里?

那个信奉“夫妻本是同林,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丈夫, 那个听信别人劝“留得青山在”的男人,在出差的路上听说自己被反腐机关划进了任务里,就再没有出现在丫头和丫头女儿的生活里,他离开我们已经六年了,丫头又去哪里找他,来陪陪曾经他如子的岳丈你呢?但为了丫头和丫头女儿的生活,丫头蹲着,不必“生气”,于是,丫头打了所有能打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只有支支吾吾。

丫头生命中最亲近的四个男人,有三个是越走越远,淡离了丫头的生活区域;而你,给丫头生命,给丫头信念,给丫头重担的男人,却更是狠心,将永远弃丫头而去……

丫头的亲傻妹,你在哪里?

爸,丫头知道,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丫头的亲傻妹了。她现在应该是在远离我们的那个夫家的农村里。她虽不大不懂常理,但丫头的妹夫对她好。爸,你放心!丫头蹲着,不必与生活“怄气”。傻妹的儿子,丫头会当成自己的儿子来带的,就像你带丫头那样带他。

丫头的朋友,你们在哪里?水至清则无鱼,人至穷则无朋。

爸,这辈子,除了妈妈,守在你身边最多的人就是丫头了。此刻,丫头心里太多无奈,便放纵了泪水。咸咸的泪水从眼中流出,咸咸的厚味又从嘴角渗进心里,心里咸味太重了,眼里又不断反刍泪水……

单位领导见丫头不说话,看丫头只是用泪洗脸,便说:“那我就不回家了。”

爸,听了这话,丫头心里一热,随即又泪流满面,这是感激的泪水。人在无助的时候,别人的一句话也是救命稻草。虽然救命稻草有时只是一种依赖,但这种依赖易激发人的自救能力。爸,丫头单位领导的这句话,这时成了丫头的全部希望。

丫头蹲在你的病床前,看着被病魔折磨的越发越瘦小干瘪的爸爸,心里痛得无法控制。丫头用手轻抚爸爸的额头,就像丫头小时候得病躺在床上时,爸爸轻抚丫头的额头那样。那时,丫头觉得爸爸的手掌的温暖是万能的,能退丫头儿的烧,能化丫头的咳,能止丫头的痛,能给丫头身体一种来自亲情本能的安慰,能让丫头心灵找到平静的源泉。

爸,难道,当丫头的手掌能给自己的女儿复制这种亲情感觉的时候,父亲就要离丫头远去了么?丫头的爱就留不住你的生命吗?抑或是苦难不忍再折磨你……

爸,此时,妈妈在厨房里忙着熬好人送来的“救命草”,妈妈她正在专心地熬着药,仿佛在仔细熬你的生命。而丫头始终蹲在你的床前,左手掌一直轻抚在爸爸的额头上,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女儿突然感受到爸爸的头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看见爸爸微微地将眼睛睁开了一丝,一丝,又一丝……眼睛半开的时候,爸爸将视线转向女儿,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突发的急促呼吸阻止了。

“爸——爸——……”丫头凄凉的呼叫声,穿破了夜空,引来了母亲,母亲也疾呼你的名字,可回应我们的只有“嗬嗬”急促的呼出声,不久,爸爸的头朝我们的方向猛地跌转,便气息全无了。

就在你气息没有的时候,你的房间刹时安静极了,静得连丫头自己的呼吸声都没有了,世间的一切声音似乎也没有了,只剩下死寂。死寂,没有感受失去至亲至爱的人是不会产生死寂的感觉,更不会体会到死寂带给生者那种一寸一寸割裂心肺的痛楚。

不愿接受事实的丫头,大脑在发生了短暂的短路之后,悲痛如洪水般地冲击而来,肺痛,心裂的感觉强烈地摧毁了丫头。丫头站了起来,又直扑扑地跪了下去,用双手猛打自己的头。爸,是丫头无能,白白送了你的生命,丫头后悔莫及呀。爸,丫头为什么要等天亮才送你去医院呀?爸,你为什么不等天亮,不等丫头送你去医院呢?

爸,你的魂灵漂浮在哪里?你看到了陪你生活了三十多年你的妻子丫头的妈妈变成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木头人了吗?你看到丫头猛扑到你身上痛哭流涕的样子了吗?你看见丫头表达悔意的行为了吗?

爸,丫头的哥哥、弟弟和妹妹终于在你驾鹤西去的第二天回来了,可你却等候不了。你只让与你亲近丫头独自为你送终,只让丫头独自尽最后的道。

爸,如果丫头能预知结局,就是去借高利贷丫头也要送你去医院。其实你得的并不是绝症,只要丫头有钱,每天输血,你的生命就还可以延续,你的身体就还如正常老人一样能生活自理。年前,你病重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不是只输血就没事了么。

爸,丫头还记得,你上次出院那天,天很冷。丫头帮爸爸穿上仿军用的棉大衣,说:“我们打三马车回家吧!”

你说:“丫头陪爸走走,好久没有看街了。”丫头答应了,却万万没有想到,这竟是最后一次陪爸爸走向回家的路。

走到医院门口,女儿说:“爸,理个发吧!”你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理发了,灰白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将你瘦小的脸遮盖得更显小了。

“好!”你轻轻地说。

带你走进了医院门口那家丫头熟悉的理发店里,丫头对老板娘说:“帮我爸洗洗头,理理发。”

爸爸一听,马上说:“我只理发,不洗头。洗头我回家洗。”丫头知道,爸爸是怕丫头花冤枉钱呢。丫头递眼色给老板娘,老板娘马上精明地对女儿爸说:“帮老人洗头不收钱。”

听了老板娘的话,爸爸才乖乖地洗头理发。理好发后,爸爸认真地照了照镜子,小声地说:“丫头,爸这个样子,你妈妈应该还认得我吧。”

“放心吧,妈妈肯定认得你,你就是丫头爸爸的样子。”说完,丫头搀着爸爸慢慢走出了理发店。

“你怎么不给钱?”爸爸着急地说。

“没事,丫头常在这里理发,买月票的。走吧!”女儿耐心地解释道。其实爸爸知道,丫头哪里肯将钱花在理发店里,丫头比爸爸还小气,一分钱都算计着花,自己已经为人母,却还穿妈妈的旧衣服。

爸,丫头还记得你对丫头说过“不要打肿脸当胖子,人强蛮站着,会跌跤的。”丫头挽着爸爸的手,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爸爸脸上一直笑成一朵菊花。遇见熟悉的人,都打招呼;碰上与女儿打招呼的人,你也笑着问别人好;在风雨桥附近,居然面对面地碰上了曾算计过你的老领导,你却主动伸出了手,和那人握了手,笑着说了话。

半个小时的路程,丫头陪爸爸走了一个多小时。

可是,这次你病发了,丫头分文没有,债却欠了一屁股。自女儿从夫家搬回来后,女儿还了银行贷款元,在家加了两层房子,又花了元,其中元是借朋友的。每月的工资和年终奖都用于还债,吃用都是靠妈妈那点退休工资开支的。上次你住院用的4000元钱,是女儿跑到桂林问报社的朋友借的,在龙胜已经没有人肯借钱给丫头了。

贫贱家庭百事哀。一个“穷”,让你早早地离世,让丫头成了不孝女,让丫头永生如坐针毡不断生悔心。

爸,如果说,那一次我们之间还有呼吸的流动,还有温度的传递,还有声音的呼应,还有情感的温馨……而今,“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孤坟荒山,“无处话凄凉”。爸,你依然躺着,却不再呼吸,只是静静地躺在墓地里,丫头独自在你坟前蹲着。爸,你已经躺在这里一动不动十四年了,虽然女儿每年清明都来看你,会蹲在坟上扯草,会弯腰铲草,会在你的墓碑前跪着或站着,心里会念着,嘴里会自言自语:“爸,丫头来看你了。”但,丫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真的想你了。

爸,丫头今天,只想蹲在你的墓碑右侧,丫头的正面和你的墓碑的正面构成大致的直角,丫头想用被岁月浸透沧桑的声音来和你的魂灵说说话,来寻求独立的依赖与宁静。

爸,丫头不再是你怀中的“赖哭包”了。哭声一直是丫头委屈发出的信号,也是丫头讨父母怜爱的本能,还是丫头排泄精神垃圾的方式。现在,丫头已经学会了蹲着生活了。

爸,丫头在我们父女形成的直角的地面上,摆了两个小小的瓷酒杯,每个都筛满了八分米酒,你一杯,丫头一杯。这两个小瓷杯,是你生前常用的,女儿收着,尽管每个都有一个小小的缺口。丫头不会用缺口那边倒酒给爸爸的,因为丫头害怕一不小心会把爸爸割伤,割醒。醒了的爸爸,你会把丫头的苦涩全部吃去,把自己的甘甜留给丫头。爸,你生前丫头从来就没有陪你喝过酒,只是陪你蹲着,看着你慢慢地品酒。今天丫头用这两个小小的瓷杯,蹲着陪你喝两个小时,你一杯,丫头一杯。丫头记得小的时候,常常在火塘边,学着你蹲着,看你将老包菜叶丝和红辣椒丝,炒成青红分明碧玉丝和红玉丝;学你将水豆腐,煎成外黄内嫩的黄金镶玉块;尝你的大度,你请给你贴满大字报的学徒,我们的邻居一起蹲着吃饭,喝酒……

爸,丫头不敢吵醒你,可你常常被我的思念唤醒在梦中。梦中,你醒着,丫头也醒着;现实中,你无声无息,丫头有时如坠梦中。今年年前,洒扫庭除,从五楼一层一层地往下扫,在从三楼下二楼的楼梯里,丫头突然神经质地停了下来:空旷的房子里传出一声比一声紧的咳嗽声。丫头仄身细听,心里突然慌了起来:怎么,爸爸又咳嗽了。

女儿不由自主地喊了起来:“爸¬---”

这一声“爸¬---”喊了出来,立即就被楼房的空间吞噬了,咳嗽声也莫名地消失殆尽。我傻傻地站在楼梯半阑干中,好久才醒确过来:父亲已经离开我十多年了,这咳嗽声是从哪里来的?是我的幻声还是父亲的灵魂回来看我们了?这时,我觉得喉咙一痒,咳嗽声从喉咙中发出,此时我才终于明白,刚才的咳嗽声是自己发出的。爸,丫头真的越来越像你了,不仅顶替了你在母亲身后收拾母亲利索做事之后,随手乱放的家什;替你陪母亲聊父亲的故事,擦洗你遗留下来的自行车;甚至替你和母亲吵架,不想连咳嗽声都酷似你的……

爸,丫头在父女形成的直角的地面上,女儿摆了一包卤鸡爪。你一个,丫头一个,用手抓鸡爪慢慢地啃。以前,家里杀一只鸡,你抓一个鸡爪慢慢地一节一节地啃,就送一顿酒;夹一个鸡头,就送一餐饭。鸡肉,你不吃,你说鸡肉夹牙缝。一个鸡头,两个鸡爪,一个鸡屁股,你却高兴地说,包头包尾,一只鸡吃圆了,鸡肉不是让我们四兄妹吃了,就是让人给乡下的老人带去了。爸,你真的是“老包”,包了全家人的生活,包了生活的苦涩,留给我们的却是笑容。

爸,我在父女形成的直角的地面上,丫头还摆了三个生菜叶包的饭包。生菜叶里包的是一小团糯饭,糯饭团里夹有几根盐菜丝和一点筷子头大小一寸长的酸肉。这是你留给丫头的精神遗产,你说生活可以在自己手中变得更美,每一种苦难都可以用快乐包容,每一种仇恨都可以用忘记化掉。

爸,丫头在父女形成的直角的地面上,还摆了一枚五分钱的硬币。这五分钱镍币是我背着你和母亲,偷偷地从你挂在壁板上的外衣袋中摸出来的,我想买一本《草原英雄小姐妹》的“小人书”,就五分钱,那时我刚读小学二年级。可是,我刚刚摸出钱来,就碰上你回来了。你从我手上把钱拿走了,留个我一张永生难忘的包公脸。爸,丫头看了你定格的包公脸,害怕了。丫头还害怕你告诉妈妈,如果妈妈知道了,一定会打肿我的小手的。有一次,我曾问同学借了一分钱,因为丫头实在受不了伟江来的一分钱一杯炒香了的葵花籽的诱惑,更受不了十颗葵花籽可以换同学一本“小人书”看的诱惑。当丫头带着同学回家问妈妈要钱还的时候,妈妈从小手帕中找出一分钱,将钱放到同学手里,等丫头的同学走了,妈妈就硬硬地甩过一句话:“饿不死就不要借钱。”那次是借一分钱,这次是“偷”五分钱,丫头在想象中放大了可怕的后果,害怕极了。但是,你没有告诉妈妈,找机会背着妈妈问丫头:“丫头,你拿钱想干什么?”丫头哭了,低着头小声的说了自己的想法。

丫头没想到,你第二天去了新华书店,帮丫头买了丫头想了很久的“小人书”,而且还将那五分钱给了丫头:“丫头,收着。碰上想买的书就告诉爸爸。”“ 还有,不要乱拿别人的东西,我的你妈的都一样。没钱,可以用你的手去找。天下之大,饿不死勤快的人;风雨再多,毁不了森林。”爸,丫头把这句话像农业学大寨时用石头在山坡镶标语一样,嵌进心里,并遗传给了我的女儿。爸,丫头知道了,像老黄牛一样习惯于承受生活的苦难,并温厚着,从容着,这就是你蹲着的意义。

爸,丫头还记得,小时候过年的情景。每年过年的那一天上午,你和妈妈会做好多好多只有过年才看见才吃到的东西。每到这个时候,妈妈都会撵我们四兄妹出去。我不肯,弟妹更不愿,我们馋了一年只有过年这一天才有机会,趁热吃一块刚刚油炸出来的酥肉或酥鱼,尝几颗妈妈做的中果糖,吃一块刚刚和好的米花糖,还贪心想吃一个油炸出来软糯糯、油亮亮的碱水糯米粑。365天积攒的馋虫,只等着过年解馋,只盼着过年享受。可妈妈怕我们的馋虫馋瘾太大,贪吃多了,就会少了一家亲戚拜年的礼物,所以,妈妈总像赶苍蝇一样的赶我们出去,我们不出门,妈妈绝不动手做好吃的。每每这时,爸爸你总会劝我:“丫头,穿上了新衣服,带弟弟妹妹出去耍耍。”说完,你会揰我出门,然后回头看看妈妈,趁妈妈不注意,塞给丫头一、两毛钱,低下头来,悄悄地在丫头耳边说:“带弟弟妹妹买糖去。”其实一出门,我们会碰上许多和我们一样的穿着新衣,被父母赶出家门的孩子。物质贫乏的年代,生活没有给我们享受的权力,但你的善解却甜在我们兄妹的记忆里。

爸,陪你蹲着蹲着,蹲在时间里的丫头慢慢地长大了,蹲在时间里的你却慢慢地老去;陪你蹲着蹲着,蹲在生活中的丫头学会了吃酸,懂得了嚼辣,尝过了苦味,习惯了咸淡。蹲在生活中的你,教丫头弄懂了糖醋排骨的最佳配比,告诉丫头用水浸泡切片后马铃薯可防变色的绝招,教会丫头学会啃骨头,更重要的是丫头懂得了蹲着不会碰头的真义……

爸,陪你蹲着蹲着,蹲在生活中的丫头听了你的叮嘱,蹲在生活中的你陪丫头一点一点成长;陪你蹲着蹲着,丫头学会了凝望你的目光,你发现了丫头爱心;陪你蹲着蹲着,丫头发现了你有老有小手里捧着孝顺慈祥,丫头也跟着你为大人的夹菜,给弟妹让糖;陪你蹲着蹲着,丫头弄懂了你再苦再累脸上也挂着温馨,丫头也学会了挂着泪珠微笑……

爸,如今,丫头还时常化作你,在妈妈的面前蹲着选菜,妈妈看着丫头蹲着的背影,看到了熟悉的姿势,她有时会泪眼迷离,有时会发呆,有时会叹气离去……

爸,丫头的女儿你的外孙女爱吃丫头弄的菜,哪天的菜对上她的口味,她会变成贪吃不厌的“七把叉”。一边吃一边讨好地夸:“妈妈弄的菜就是有味道。”这时,饭桌上丫头的妈妈会微笑地说一句:“你妈接你外公。”

爸,你从农村山里走出来,从蹲着田地里侍弄生活,到城里蹲着过日子。再穷的日子你也没有让儿女们受饿过,再苦的日子你也能添盐加糖让全家人吧唧出滋味来,就是自己被单位的一把手算计进了监狱,为人代过,到了要退休的日子却被单位开除了的时候,你仍然笑对我们……

爸,有人说,如果你开始强烈地思念自己已经离世的父母,老在回忆自己的童年,这说明你开始老了。爸,这是过来人对人生的总结,女儿用对你的思念由淡变浓的变化曲线来证明它的经典

爸,丫头的年纪跟着岁月之树蹭蹭地长,虽然丫头不再长高,但年轮的痕迹已经或浓或淡地印在了岁月之树的主干里。丫头已经不是陪着你蹲着的丫头了,丫头已经变成了时间的女人。但不管丫头多大多老,丫头永远都是你的丫头。现在丫头脸上有了岁月的皱纹,但丫头的笑脸暖了家人,也淡化了皱纹带来的老态。爸,丫头曾在你的土地上滚满一身泥,也在你生活的花园里摘满了一手春天姹紫嫣红的花朵;丫头还在你魂灵的关注下,在自己行走中攥了一把夏季的雨,也拥抱了雨后的七色彩虹;丫头在收获的季节中刷了一地秋天的枯叶,也用背篓背回各色果实。更重要的是,丫头懂得了站着是要与现世正面交锋,跪着是屈服于生活的苦难,蹲着是对抗现实的一种能力。很多时候,生存不需要跪着乞讨,而站着需要有足够的高度和气势,蹲着,似乎是蔫鸡一只,可蔫鸡经历了残酷的历练,更看淡了风云,且还有蓄势的后劲。

爸,丫头化用刘和刚《父亲》的歌词,来诠释丫头对你的思念。不知不觉,丫头的鬓角染上了你的白发,丫头的眼角上添了你的皱纹。爸,给了丫头血脉的你,人间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尝了三分,你却把所有的甘甜留给了丫头;生活的苦涩有三分你却吃了十分,你却为丫头遮了半边天的风雨。爸,这辈子做你的女儿没有做够,如果有来生,下辈子你还做丫头的父亲。

爸,在你面前,女儿蹲着呢。

2014年4月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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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女儿蹲着的评论 (共 11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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