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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2014-04-09 15:23 作者:岭东人  | 1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老屋

今年四月,随着弟弟一家搬出了老屋,以前这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场景已不复存在。它伴随着我们走过风风雨几十年,承载着我们许多记忆想。如今已人去楼空,格外酸楚,我不由有了写一篇有关草根老屋的冲动。

老城区博路是一条南北走向,南直通人民广场至海边,北接通公园路中段的马路。楼房由三层和二层构成的两排小楼朝西而坐,贯穿整条马路,各有十多间。它有着中西结合的南方建筑风格,门框和窗框花纹十分精致。听父亲说十五岁那年来汕打工,恰看见这些楼房尚未完工,是两个有钱人各建一排十多间。可见这些楼房建于二十年代末期。我家的老屋就在二层楼一排其中一间。由于不是主干道的原因,博爱路有史以来便车马稀少,显得格外幽静。解放前许多做抽纱生意的从业人员都喜欢在这里落户经营,所以邻里之间大都是这类人等。

我们兄弟姐妹都生于五十年代。老屋并不宽敞,只有区区四十几平方。二楼楼板系杉木结构,走起路来有点摇晃,吱吱作响。拥挤着我们八口之家。两条椅条铺上几块木板并成了眠床,一张眠床就挤着几个人。邻里之间每家都有5,6个孩子,家境相差不大,大人们每天忙于上班。满街都是孩子,马路成了儿童乐园,有玩弹玻璃珠的,有转钢圈的,还有赌烟盒纸的......。玩法很多,千姿百态,都是土里来土里去。每到了晚上会更加热闹,两帮孩子分成两组抢“军旗”,军旗不外就是挂着死鼠箱的电线杆。大家围着军旗转,护着电线杆,防止对方摸着。先碰着为胜。整晚折腾着,好开心。路北那时有一个汕头著名的地标性建筑——红亭。红亭建于民国时期,坐落在博爱路和公园路交界的地方,在圆形的花坛中心 拔地而起。双层的硫璃瓦屋顶,东西南北有花岗岩石砌成的台界通向亭心半圆形拱门,因红色而得名。四周金凤树高大茂盛,是一处乘凉纳署的好去处。每天有许多听古的人聚集于此,乘凉听古。当讲古人说到“下回分解”时,听者便要付钱1分。这里也是我们捉迷藏的老地方。外地客人来汕串门,人生地不熟,一听说住在红亭,准能找着。可惜红亭毁于文革时期。

我最早有记忆可能是三岁。有一次偷偷跟着母亲的屁股后去中山公园溪洗衣服,母亲并不知道。走着走着,听到公园门口有人在叫卖“块二”,“块二”,不知不觉我就找不到母亲了。这时一个记忆中的视频就出现了——我坐在公园门口一条电线杆下大哭,旁边站着一位白衣蓝裤的警察,我硬说“母亲走丢了”。后来咋回了家,已经记不起了。

老屋有一个印象很深的场景。父亲一帮老世交每到晚上七点多,都会聚集在老屋客厅,围着煤油灯,喝着功夫茶,谈着每天的趣事,年复一年,风雨不改,天天如此。如今,他们已相继作古,想起这些熟悉的面孔,他们的声音容貌还历历在目,不时浮现眼前。(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博爱路最美是天。整排的金凤树,姿态各异,树干树枝相互交错,疏密有度。到了夏天金凤花开时,一片火红,层层尽染。树上蝉声,此起彼伏,相互争宠。这个季节我们会经常上树捉蝉,下海游泳。

老屋的对面是号称粤东第一的室内篮球场,其实是木头看台加上竹篷屋顶。每到有球赛时便人山人海,围着只有人头大小的售票窗口买票。挤来挤去,为了一张二角钱上下的门票。有一天清晨,我有了天大的意外收获,就在售票窗口底下的沙土里,居然捡到许多硬币,有五分的,二分的,还有一分的。后来这个秘密不知道怎样泄了,引发了球赛期间,一大早就有许多小孩在售票口转来转去,在沙土里翻来翻去,大家心知肚明。过年了,是每个孩子十分期盼的日子,大约一个月前,我们都会掐着手指计算还差几天,该咋过?有新衣裳吗?压岁钱咋花?大年三十的年饭是全年最丰盛的,不管年关多紧,父母都会咬咬牙不让孩子失望,以致好几天后肚子还觉得有点涨。这天晚上基本睡不着,随着鞭炮响起送走旧岁,早上四点钟有些孩子已经陆陆续续走出家门。大家穿着款式基本相同,颜色蓝灰的新衣,一边打鞭炮一边游荡,一直到天亮。

1959年,经济困难已波及每个家庭,加上备战,城里的孩子都要疏散到农村。有一天,家里来了父亲在揭阳的朋友,大人们说着他们的事,意思是要带我小弟到揭阳,由他们抚养,解决我家孩子多,经济困难的局面。就这样几句话之间,决定了我弟的命运。离开的那一天,我们都哭着喊着;“弟弟不要送人”。就在老屋的楼梯口,在一片哭声中,弟弟离开了老屋。那时他只有两岁。经济困难在不断持续、加剧着,我们老觉得吃不饱,父亲的脚开始出现浮肿。有一天,父亲叫我到跟前,他躺着对我说;“敢不敢去同益市场卖烟纸。”当时大多数烟民都抽烟丝,用烟纸卷成小啦叭抽,由于物资贫乏,烟纸烟丝都买不到,街头捡烟头的都有了。父亲用公司很薄的帐页切成烟纸大小的样子,一小叠纸用一根红纱线捆着。当时我毫不犹豫地说;“敢”。于是我捧着一叠一叠的烟纸,在同益市场门口兜售起烟纸。按父亲的吩附,每叠四分钱,每天能卖两、叁角元,以补贴家用。那时我七岁多点。

“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歌声响遍全国。上山下乡运动已波及每个家庭,形成了中国历史上罕见的人口大迁徙。1969年7月,大姐要去海南已成定局,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全家闷闷不乐。父母张罗着行囊,反复叮嘱不到20岁的大姐如何如何。就在出发的那一天上午,我因参加校红卫兵活动,没去送别第一次出远门的大姐,至今难以忘怀,久久自责。当回到家里懵然发现大姐已走时,情不自禁地一口气跑到海边。载着大姐的红卫轮,拖着悲凄的长笛,徐徐出港。遥望着红卫轮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如刀绞,久久无法平静......。大姐就这样走出了老屋。

到了该上学的时候了,母亲为我和二姐各缝了一个书包,每一针每一线都出自她那双补花的手。我的书包是深蓝色的,上面缝了一个红色的五角星。可是书包的背带却出奇的长,背上书包可以拖到大腿以下。上学的那一天,母亲在背带上绑上一个结,算是合身了。母亲说;“等你长高了,再解开,大结变小结,都会合身的。”书包果然和我相伴许多年,可见那时父母用心良苦。

2000年9月25日,(农历八月二十八日)是我们最为黑暗的一天。那天晚上七点钟,正在看电视的母亲,突然瘫下倒地,当送到医院时,原来电脑显示素乱的线条已渐渐成为直线,医生说是心梗死亡。恶耗传来,有如平地响起惊雷,天昏地暗,感觉大厦将倾,我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了致命一击。我们陷入了从来未有过的失去亲人的悲痛之中······。我们希望面前只是一场恶梦,可是现实却活生生地展现在眼前。母亲永远地离开了老屋。

母亲陈氏,揭阳渔湖人,生于1922年4月,家中兄弟姐妹7人,三男四女,排行第二。自小做抽纱补花工,含辛如苦拉扯我们长大,平时并无病痛,直至1973年在抽纱公司退休,享年79岁。

随着时间推移,我们也有了我们的家,并逐步搬出了老屋,生活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是每月都会在破旧的老屋小聚数次,手足同胞情谊依然,谁家有事携手相帮。我们熟悉老屋的一砖一木,老旧物件以及所有的一切,它带给我们许多难忘的追忆,生活的乐趣和强大的儗聚力。虽然人去楼空,每有出行时都会不然而然地绕道经过博爱路,再看一眼年迈的老屋。随着城市的变迁,老屋会在我们的視线中逐渐消失,被人们逐渐淡忘。可是老屋的情结永远会留在我们的内心最深处,不会抹灭。我们的下一代也许会淡忘,我想告诉他们以及他们的下一代,那里确实曾经存在过一间老屋。

这是一间草根的老屋。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有一间心中的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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