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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悔的光荣花

2011-05-04 17:33 作者:文羊羊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无悔的光荣花

姜文玉

今年年初,有天吃过早饭我正专注地收拾着桌子上堆积了有些日子,却一直没得空闲好好整理一下的报章杂志和邮品票据之类的东西,原部队政治部主任来电话,说下午3:00局里召开总结表彰大会,请老姜同志务必提前半个小时到小会议室集合。开玩笑!我说,您是不是忙晕了头啦?从1月1日起我已经是地方军休所的人了,往后咱们可不带这么随便抓差使唤人的啦哈!主任笑了,说你看你光想着干活哩不是,咱们人走茶不凉,关系变了,感情没变,领导和同志们还想着你哩,前些日子大伙给你评了一个“先进离退休干部”,这会儿正准备着给你佩红戴花,颁奖授礼哩,不许迟到啊!

这是我37年军旅生涯中接到的最后一道命令。我哪里有什么先进可言,从战士、班长、护士长,到保健室护士、干休所干事、管理局秘书,平凡琐屑几十年,职级不高,又没什么专长,只不过自己还没来得及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罢了。前几天我第一次参加军休所里的党支部大会,举目相望,当年我们组建兵种老干办的那茬人基本上全都到齐了,从小姜到老姜,满头白发才是我该当应分的最高奖赏。但是命令可违,情意难却,无论如何那都是一份殷殷的战友之情,我怎能不领?!于是我匆忙做完手头儿上的活计按时赶到会场,大“颜”不惭地披挂上年轻同事奉上前来的那条大红的绶带和那朵大红的光荣花,通过军装整肃的官兵夹道,在热烈的掌声中与自己照顾了20多年的离休老首长们一起坐到了颁奖大会的最前排。你别说,面对着那么多领导和噼里啪啦的影像镜头,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主任笑么兹儿的,正对着我坐在主席台上,我们同年入伍,与要好的几位老同事称兄道弟地在一起“干事儿”多年,以往到了这时候,我们大多会如释重负般钻进隔壁的休息室或者音像间,在悄然而俏皮的嬉笑怒骂中,透过不大的玻璃窗看着大会一项一项地如是进行。台子上摆着的那些荣誉证书和奖章、奖品之类的东西都是我们逐一备办,顺序安排,提前码放好了的;领导手里的总结报告也是我们层层汇总,几经提炼,斟字酌句地打印出来呈交或呈放在桌面上的,不知史上是谁最先哀怨出那句“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伤感,可那就是我们年复一年的本职工作。后来他当了主任,我做了秘书,再后来他提了“副师”,我却被提前“下岗”了。

刚接到退休命令的时候我跟许多有着类似经历的老同志一样,被莫名的失落和委屈窘困得近乎无颜见人。之前,我曾经刚刚完成了一份“关于做好军队离休干部‘两高期’服务与管理工作的实践与思考”的报告,这份报告历经广泛的调研,参阅,采访和归纳,写得非常辛苦,不仅受到军队老干部主管部门及领导同志的充分肯定,我甚至在近年颁布的全军《干休所工作条例》中还能依稀看出自己的心智和思想。然而,那已是昨日黄花,已经与我的军装一起被永远地挂在了我的过去

然而人活着是要有点精神的,犹如方志敏的“清贫”是共产党人的不朽本色;雷锋的“公而忘私”是革命战士的崇高品德,我甚至亲耳聆听过当时已经年近95岁高龄的孙毅将军的襟怀坦言。那是在1998年的节团拜会上,那一天孙老到得较晚,熙熙嚷嚷的宴会厅里几乎座无虚席,我见他在门口稍事观望,然后径直走到我们桌前,坐到我身边的空椅子上。在座的老首长们都是老相识,当着我这类专事为他们服务保障的晚辈也没什么顾及,大家七嘴八舌,这个说胡子,你又忙什么呢,怎么又来晚啦?那个说你个老家伙,都快到八宝山喽还忙啥哩忙!老将军穿着一身老式涤卡面料的草绿色旧军装,套着一件半新的,总后军需研究所实验制作的浅米色短大衣,手里抓着一顶同样老式的的确良旧军帽,笑呵呵的,似乎腼腆,又有些羞涩,满脸绯红,却并无回话。我久仰孙毅将军“关心下一代”的事迹和大名,熟知他骁勇善战,坚守信仰,严于律己,节俭助人的诸多故事,近年我听说老人家已经把他所有的积蓄,甚至卖废品的钱都用来资助青少年读书学习了,看着他那清癯的脸庞和走大街上与一般退休老师傅并无二致的行头,我禁不住心疼。我一边请他在我的请柬上签名留念,一边对他说我敬仰您的品格,学习您的精神,但是您还真得保重身体,不要太忙,也不能太自觉,像今天这个事,您就应该叫个人陪着您一起来。老将军的笔锋依然稳健,孙毅二字写得既端正又潇洒,他签好自己的名字,先把笔和请柬推到下首临近的老首长面前,说你也来嘛,咱们去八宝山报到以前,都给这丫头子先签上一个!然后转过身对着我的耳朵悄悄地说,你听他们的哩,不管他,做自己想做的事,该做的事,能做的事,死了不后悔!五年后老人家过世了,留下了百岁将军无悔人生的传世英名。十几年来,我一直谨记那一次与孙毅将军在人民大会堂里的邂逅,并把老人家视作自己做事为人的楷模。这次“解甲归田”令我遭遇了人生和事业的最大遗憾,然而“想做的事”做不成了,还有“该做的事”和“能做的事”;为军队服务的事做不成了,还有为人民服务的事并无止境,想想孙老“不管他”和“死了不后悔”的豁达与乐观,我觉得我实在没有理由不释怀。(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是北京市自学考试行政学专业的本科毕业生,我的毕业论文是在人民大学完成的,因为出色,不仅获得了该校授予的学士学位,而且与那里的学者和导师们结下了深厚的师生情谊。那一年,《北京自学考试报》以“老兵新传”为题追踪报道了几例“自学成才”的军队干部,不曾想就在我的照片和事迹被刊载到报纸上去的时候,我的姓名和履历却被“下载”到了干部档案的另册,于是我有缘走进“人民大学自考部”,做起了学生会和党、团书记的工作。我很敬业,乃至被我的学生们称作妈妈,被地方党组织推举为优秀党员和优秀党务工作者。我知道我做的事正是孙毅将军未竟的事,而另一位百岁老红军王定国阿姨,则在她100岁生日的家宴上为我题字:“发扬传统,教书育人”。

我研究老龄社会和养老问题,受到过前民政部长张文范和前北京市长刘淇等同志的直接表彰与推介。我认为,根据中国社会未富先老的基本国情和瑞典等发达国家近年来又重归居家养老的基本经验,未来30——50年,以居家式社区养老为主,护理型机构养老为辅,两者互为依托,相互渗透的社会化养老模式,将是中国老人的基本福祉。十年后我国将迎来65岁以上老龄人口的第一个高峰,然而目前社区养老只见端倪,机构养老良莠不齐的社会现状,着实令人不无堪忧。养老事业关乎国计民生,我在部队老干部服务管理系统工作了大半辈子,我觉得我有义务为此不遗余力。因此,我既接受采访也参加论坛,甚至毫无报酬地兼做养老院院长,为相关的会议或期刊提供无偿的论文和稿件。当家人和朋友们戏谑我“雷锋”的时候,我总会想起那位笑呵呵的,似乎腼腆,又有些羞涩,满脸绯红,却并无回话的孙老将军。

我钟情于“红色旅游”及其相关写作。近年,我因寻访“朝鲜义勇军宽甸独立大队”的活动遗迹和“抗美援朝”渡江遗址,曾多次行走于鸭绿江中下游地区。这一带地处边疆,山水丰美,发展却不平衡,偏僻山沟里的小学教室里尚有用塑料布封堵的门窗,有些村落还相当贫困。我受到一支青年志愿者团队的影响,坚持在下露河朝鲜族乡正在兴建的一座朝鲜族民俗博物馆和河口毛岸英学校做义工,受到当地乡镇领导和农民群众的热情拥戴。这里是我的父辈成长、战斗过的地方,这里的人民曾经为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付出过巨大牺牲,能对他们有所反哺是我应有的悲悯和良心。目前民俗博物馆已经被丹东市辽东大学韩朝经济和文化学院指定为教学研修基地,我写下的“保护朝鲜族文化遗产,建设多民族和谐边疆”的美好祝愿,也被镌刻在山崖上。去年11月返京之前,毛岸英学校的岳德荣校长曾经与我促膝交谈,他说因为英雄的名义我这里受到了诸多关注,我们正在努力扩建校舍,我会想办法把山里的孩子尽量接出来;不过老同志,我可不敢把您长期搁这儿当年轻人使唤,下次再来,您就负责给师生们上上党课,讲讲传统,关心教育下一代嘛……!呵呵,我一听他这话就乐了,这路子,岂不正是当年孙老的义不容辞?!

大会结束了。

照过合影,我把绶带和红花摘下来交给身边的同事,主任说不不不,你带着,这也是老部队送给你的纪念品哩。我拿起那朵大红的光荣花,37年前,也是这个季节,我也是戴着一朵这样的光荣花入伍进军营的,抚今追昔,捧着花的手禁不住有些瑟瑟颤抖。我想起一句熟悉的歌词:“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也不会后悔!”我说我感谢大家给了我一个能够带着红花来又带着红花走的圆满“句号”,无论我曾经有过怎样的失落和委屈,我今天都深深地感到不胜光荣!这是一朵无悔的光荣花,但它并不属于我,它应该属于那位走大街上与一般退休老师傅并无二致的百岁将军——孙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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