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院子

元宵节的晌午，我随两个哥哥回去老家。偌大的院子，清静得唯院场边菜地角那两棵黄色月季花，在初春的门楣盛开得热情灿烂，宛若故居旧人曾经的音容笑貌。土木结构的青瓦屋脊上，一群麻雀在春光里唧唧喳喳谈天说地，给这里营造出几分非凡的声响与热闹。

深嗅浓浓的馥郁花香，我暗自诧异：为何这两颗月季花能在此时开得这般艳丽？它们是如何于寒冷中捱过那个冗长沉寂之冬天的呢？静静盛开的几枝黄花温馨、和美、又暖心，好似我爸、我妈、我大哥他们见我时露出的笑脸。

自踏进这个院子的那一刻起，我与这里久别重逢的那份眷恋，即从心底里喷薄而出；游离已久的目光与脚步，随即细细密密丈量着这里亲亲的每一寸土地而心潮澎湃，又思绪万千，不禁往事历历。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有谁能比我们这一大家人，对“月圆人团圆”的意义理解得更深、更切、更透彻呢？亦或说更充满希冀、期盼与充满幸福感呢？农历的八月十六——我父亲的诞辰！自我出嫁起，每年的这一天，对我们这个上下大小几十口人的大家庭，都不亚于过大年所隆重！

记得那年，仲秋的阳光，照得这个农家小院格外明光亮堂。喜鹊在院门口那棵高大的香椿树上，敞开歌喉高唱它自己编词、谱曲的祝福歌，声音响得左邻右舍都听得耳朵痒痒。年过古稀的父亲一脸欣喜，接过母亲递过来的一碗窝着荷包蛋的长寿面，有滋有味的吮吸咀嚼，是享受烟火佳肴的美味，又似是品味岁月人生的百般况味、一种幸福且满足的表情漫过他布满沟壑的面庞。

不一会儿，大哥、二姐夫相继从自己家地里拔回各种蔬菜，大嫂、二姐淘洗整理中，其他几个哥姐也都携带家小陆续回到父母身边；祖孙三代一大家几十口人欢聚一堂。有陪爸爸妈妈说话的，也有姊妹间掏心窝聊家常的，兄弟们相逢一起讲新闻轶事、谈国家新政和社会发展趋向；还有我们几个进厨房搞后勤的，根据各自的特长，蒸、煎、焖、炖、炒各显神通，展示厨艺。(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孩子们的队伍中，最大的正是芳华锦绣之年，最小的还学前懵懂。此刻，老家大院已然成了他们相聚一起的运动场。大孩子们，依次在我大哥用水泥板制作的乒乓球案上拼起了冠军争夺赛；胜的一方为庄家，新手上来凭技术本领考资格，接庄家连发三个球若赢得一球，可取得资格再打五个球，五球三胜者可打十一个球进行擂主争霸，赢家为新擂主当庄。看他们个个摩拳擦掌，七八个小兄弟姐妹为擂主争霸倾尽全力，谁都不甘示弱。球案两旁观战者随乒乓球来回穿梭飞舞而目不暇接，惊叹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大侄女英姿飒爽，右手紧握球拍，于球案前凤步飘移、身形腾挪闪动、挥臂间小小银球飞如流星，只听她娇呵一声：“嘿”！一个猛抽，乒乓球以千钧之力斜刺刺飞向对手，外甥触不及防，趔趄中伸长手臂反拍将球挑回对案，可巧，返拍的力度恰好使球落在对案的棱角上，侄女万没想到自己的杀手锏会被对手破防，如此硬核的杀球会被自己表弟挡回来！于不设防的情形下未及还手，白白让我外甥险胜一局。小侄女为其姐惋惜不已拍案上阵，不慌不忙瞄准表哥球点、稳杀稳打、见招拆招、过尽十一个球，外甥输给小表妹败下阵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外甥女挥臂挽袖，操起球拍又与表妹厮战起来。一时间，小小银球飞梭，球拍、球案上紧锣密鼓、叮当作响，侄男甥女们于一场乒乓球擂主争霸赛中，他输我赢、你上我下、厮杀得胜负难分。

另一边，小侄儿、小外甥女一伙八九岁的孩子们，拿一个比乒乓球稍小一点的红色弹力球在院中央逗我儿子玩耍。你看他们你争我抢，从院中央到院墙边、屋檐下、或拦坎上，直抢得不亦乐乎；因地面水平度的差异和孩子们的力量大小差别，使其弹力球掷向地面而弹起的高度与方向有着难以预料的不定性。所以，这帮孩子随弹力球飞去的方向轰叫着涌向东、忽向西的疯抢着。有时候，他们会同时瞅准了球落下的地方齐刷刷猛扑过去，或叠摞成一团、或顶在一起碰的脑门生疼，但仍抢过球来拼尽气力向地面掷去，比着看谁弹得更高或更远，逗得看热闹的我爸、还有我那两岁多的儿子“哈、哈”大笑，随即参与热闹其中。就听“嗖”的一声，弹力球划着哨音被小侄儿弹到了半空，他们齐刷刷仰着脖子、转动着圆目搜寻“飞上天”去的弹力球，好半天却不见了踪迹！我儿子乍见弹出去的球忽然没了影踪，急得哇、哇、大哭起来，吓得那些小哥哥姐姐们忙奔过去抢着拥抱、安慰。少顷，但听得房顶的青瓦沟渠里有“咣、咣、当、当”的声响；反应快的孩子高呼：哇嗷，掉下来啦！话音未落就听“咚”的一声，弹力球从房檐自由落体式掉在了地上，随即噔、噔、噔的曲线式于地面弹跳起来；俨然一副下跌的股市曲线图景象。正伤心的小溪溪，忽然看到会跳的弹力球立刻破涕为笑，脚步蹒跚、跌跌撞撞的奔过去抢球；那副一脸鼻涕眼泪、却笑成一朵花的模样，直逗得小哥哥、姐姐们乐出了泪花、笑弯了腰。

仲秋月朗，瓜熟稻米香。屋檐下的小方桌上，一张象棋单，界河两岸大哥与大姐夫相对而坐，你车走直线、我马绕斜坡，帅坐老营中、相士田宫走，将、相不和，炮轰卒兵，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或杀得炮火轰鸣、双方面红耳赤，或和棋两相安、笑声阵阵不绝于耳。

岁月一去不回还，吾与曾经岂相忘？我小时候的老家大院里，则是另一番景象恍若昨天留守于心间脑际。那是大石滚滚辗的土院场，场中央一颗合抱而围的大杏树，二月春来，杏花盛开满院香，枝头喜鹊欢歌唱。场边有挺大的一棵枇杷树，每到夏天蜓飞蝴蝶忙、杏香枇杷黄的时节，房前屋后的孩子们都会和我一起共享果树恩赐的美味。院场前，一块被妈妈种满韭菜、大葱、辣椒、豆角等各种小菜的园子，园边一棵树冠直径两米多的栀子花树，过一宿就开得雪白幽香，一村人稀罕相继来摘。树下疯长的南瓜秧子里卧着颜色、长相和大小不一的南瓜，悄没声息的比赛着成熟，深情地等候我妈妈将其宝一样摘了来，上顿下顿的拿它们填充我们饥肠辘辘的瘪肚皮，似以氨基酸的成分供给我们身体成长的能量。在那个菜多粮食少的艰难岁月，我们兄弟姊妹品尝的是食不果腹的困苦生活，学到的却是爸爸妈妈言传身教的勤劳善良、正直朴实、知恩感恩，和有知改变命运、改变生活的做人信条。

屈指算来这个不大的院子，从我的祖辈启始，至我的侄孙子这一辈，已有五代人曾生活在这个大院。回首，多少欢声四起的日子曾沸腾着这个农家小院啊！这里盛装着我们几代人的欢喜悲忧，典藏着父亲质朴厚道的品德，母亲善良、聪慧、睿智又有远见卓识的开阔胸襟，和她：“知识改变命运、文化提升个人素质”的教育理念，以及勤奋努力、乐于奉献的精神；这里，见证着我们兄弟姊妹的成长经历与过程，记载着侄男甥女们童年的幸福欢欣，也承载着我们这个大家庭繁衍生息的百年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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