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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掳走了母亲的记忆

2017-07-03 07:55 作者:一叶扁舟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母亲见我回家,兴奋得在屋里来回的奔忙,完全停不下来,翻箱倒柜的拿出面条下进水缸里,将满是泥土灰尘的带壳花生投进火炉上的水壶里;我问:妈您这是干啥呢?妈说:“我给你做饭呢”!我哭笑不得又心酸不已,妈这是咋滴了呢?

到了暮年的母亲,发觉孩子的孩子们都已长大、上学、工作,相继脱离了她的朝夕呵护时,一向忙碌的身心忽地闲了下来,有些无所适从;渐渐的,连同行走的岁月是如何划过她眼前世界的,竟也浑然不觉......

那几年,母亲的健忘在我们的不经意中日益加重。亲人的名字不记得了,刚刚吃过饭忘了,倒完开水将热水瓶的塞子放进杯子里,她惊诧:杯盖子咋这么小?牙刷去哪儿了?筷子找不到了,衣服塞进柜子不见了,她总怀疑我大哥大嫂拿走了。可怜的大哥大嫂,与妈一个院子里相处,风里、里、大热的天,到处去找丢了的妈回来,而妈却总是忘了他们和自己的母子关系,总愤他们:“你们是谁,管我干什么”?母亲,几乎忘记了身边所有的事。

然而,有一个念想却如同绳索一般,始终缠绕着她的身心,那就是去村头的路口,眺望三哥和我回家的身影!母亲家住村西,通向县城的惟一一条必经路在村东;从家里到路口的距离应该有三百米左右。母亲每天往返于这段距离的次数无以算计,一遍遍的去,伸着脖子盼;一遍遍的回,又有揪心的牵念。那些日子,这段路程的每一寸土地都布满了母亲密密匝匝的脚印,更影印着她来回奔波的孱弱身形。

的艳阳炙烤着家乡的大地,村外那条长长的大道上跳跃着光与热的烈炎,知了在树上歇斯底里的鸣叫。站在路口的母亲,双手搭成“遮荫蓬”抵挡着刺眼的阳光而眺望着,期盼着,心里笃定:或许,某一刹那,哥哥和我就会撞进她浑浊的视线。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烈日灼伤了她的手背,牵挂焦虑着母亲的心儿。妈您不热吗、不疼嘛?是什么让您的痴强大到忘我而无所畏惧呢?

秋风萧瑟,冷雨滴滴,声声淅沥敲击着母亲那颗牵念的心弦,她哪里甘心坐以待候呢?父亲说:“看着、看着、转身就不见人影了”。茫茫烟雨,她踉跄着在泥地里奔走,蹒跚的脚步东倒西歪;雨打湿了衣服她不管,家人在后面追着、喊着、她听不见,泥巴黏掉她脚上的鞋,她不顾,她要去村口看她的儿女是否归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村里人都说我妈疯了,我说我妈瓜(傻)了。正吃着饭呢,妈似乎想起什么,愣怔着放下饭碗又匆匆去了村头的路口,碰见路人绝不轻易放过,一定要拽着人家问看见她的儿女没?为生活奔忙的我,只能三天两头往家赶,远远的被母亲看见,她欢喜得像个天真的孩子;面庞上,被岁月烙下的沟壑里溢出的笑意纯真到极致,澄澈的心怀里除了满满的爱、已再无他物。

还记得,有一次我给她整理柜子抽屉时,竟然找出一碗发霉的饭菜;看着我嗔怪的眼神,妈怯怯的说:“那是留给长青(我三哥)的、里头还有肉呢!不过,他还没回来咋就放坏了呢?怪可惜的”!一辈子简朴节约的母亲面对那碗饭,喃喃的嘟哝了好半天,不肯原谅自己。

天知道“阿尔茨.海默症”在妈的身体里,是如何被那份博爱所排挤的?或许,是母亲顽强的意志,才使得病魔妥协、只能“局部地区”实施它的侵蚀呗?就像那年中秋节,家里四世同堂大小几十口人欢聚一堂,妈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我问妈:这许多的人您都认识嘛?妈嗔怪我说:“瞧你说的,我哪能不认识他们嘛”?我诧异,妈兴许一开心就记忆恢复了呗,便指着我的一干侄男甥女们让她辨认,只见她脸上透着喜悦,一只手插在腰里、另一只手俨然如领导检察指挥工作那样在空中一挥,拽拽地说:“都是我的人”!惹得她那些孙子孙女们哈哈大笑,便可着劲儿逗她玩耍起来。

二哥千里归来,自然是与父母亲近不够的。而妈却悄悄告诉我:“也不知哪来的那个胖胖的、干部模样的人,亲热得问这问那、还给钱了呢”。这话,被我哥听了去心中不免酸楚难忍。他,双手牵过母亲的手,哽咽着说:“妈,我是您二儿子啊,您怎么能不认识我了呢”?妈的表情里含着一份羞涩、一份迷茫,若有所思道:“我二儿在武汉,是很远的地方”。那会儿,老年痴呆的病魔,无论如何也没能让母亲将眼前这位微微发福的“干部”,与她脑海中远方的儿子联系起来。时隔多年,此刻,再回想那时的那番场景,依然令我动容而泪湿眼眶。

谁掳走了母亲的记忆呢?《阿尔茨.海默症》这个病的名称,于十几年前的普通人来说是陌生的。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如今,还有多少儿女在“子欲,而亲不待”的悔恨中懊恼? 假如一切可以重来,我不会让“老年痴呆”这个恶魔觊觎母亲的身心空闲!我会带妈到有人群的地方去,跟大妈们跳舞、欢跃;到大自然的怀抱里去欣赏山川之巍峨、江河之秀美,会陪她瞰岑寂空上的璀璨星辰和朗朗皓月,让妈重讲五十年前、她讲过的荒诞的鬼故事给我听。

假如一切可以重来,我会陪她于楚河汉界的车炮“战场”上,让她一马,使她旗开得胜,为自己在棋局上宝刀未老而开怀。也一定记得买魔方小玩具给她布置“作业”,使她脑细胞不至于日益凋亡而记忆力衰退。

假如一切可以重来,我会拿她多年前教过我关汉卿的《南吕.一枝花.不服老》中:“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铛铛一粒铜豌豆”这样她喜欢的句子,激将她喜爱文学知识的兴致。会在她和我玩飞花令时,佯装想不起来而愧输于她,让妈在得意的情绪里得尝一份风雅的满足感。也会在油腻腻的杯盘碗筷盆里悄悄放上食碱、假装不舒服耍赖,要妈帮我刷碗,令她觉得自己永远不可或缺。更会将自己笔下的文字读给她听,让她鉴证是否偏离了她曾谆谆教诲的宗旨......

(谨以此文献给拥有老年父母的子女们,吸取教训,预防、和正确对待“阿尔茨.海默症”的患者,给父母亲一个快乐幸福的晚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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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掳走了母亲的记忆的评论 (共 6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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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倪(蔡美军)
  • 东湖聚李胤德
  • 紫色的云
  • 和谐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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