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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口速写

2023-12-30 00:21 作者:岩龙罕·博萨  | 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1.

“对面的寨子叫什么名字?”

“船口。”

从大丙周看新抚江边的船口寨,零散地建在一个缓坡上,有的人家被竹子或果树遮住房子的一角,或一半,或只露出一角,天空湛蓝如洗,树木葱郁繁茂,绿意盎然。白墙青瓦显得格外清新脱俗。而寨脚的新抚江水,却呈现出一种独特的红色,仿佛是大地的血液在缓缓流淌。江水在哀牢山与无量山的怀抱中蜿蜒,历经千回百转,最终在江城县的纳马河汇入国界,流向越南。在越南境内,与越池的红河交汇,共同编织出一条生命的脉络,而后经北部湾汇入浩渺的南海,将这段源自中国的故事带向远方。

船口寨依山傍江而居,一江之隔,船口嵌在了哀牢山的皱褶里。

船口的名称,来自在寨脚江上有船来回摆渡过往的人们。不知摆渡了多少年,渡了多少人,换了几代船工,船变成了钢索桥,取名“连心桥”。还有一个传说刻在桥头,成为船口寨的历史记忆。船没有了,“船口”这个名字一直叫着。(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2.

船口村民小组三十来户人家,是一个哈尼卡多人聚居的寨子,主要的姓氏是彭、陶、李、徐、孙、张、黄、白、石等。相传清朝初年就在这里建寨了。历史上“逐水而迁徙”,从传说中的迁徙路线看,境内哈尼族先民原游牧于遥远的北方一条江边的“努玛阿美”平原生活,后逐渐向南迁徙,中途曾一度在名叫“谷哈”的湖滨平原停留过。然后又分两路南下:一路是峨山、通海、建水、石屏、蒙自、元江,继而至红河、元阳、绿、金平等县境;另一路是峨山、新平、元江、墨江、普洱、西双版纳全境作为他们的迁徙路径。他们的脚步始终指向南方,不断地向南、再向南,只为寻找那个能够安身立命的理想家园。

在漫长的迁徙途中,一部分哈尼族人跨越了国界,分别到了越南、老挝、缅甸、泰国等地,足迹遍布东南亚。然而,也有许多人选择留在了国内,主要聚居在云南省的哀牢山、无量山以及红河(礼社江)、把边江、澜沧江流域。这些地区大多为山区,他们从寨脚开始造田,顺着山梁,顺着山坳,一丘丘、一台台,层层叠叠延伸到山脚,创造出梯田文化。即便经历了无数次的迁徙和变迁,依然坚守着自己的文化传统和生活方式,在山水之间构建起了属于自己的家园。

3.

中午,阳光犹如一层金色的纱幕,阳光暖暖地包裹着寨子,我走在船口村民小组没有一片树叶、杂物的通户路上。村史馆就建进村的左手江边“连心桥”头,亭子回廊围成了个圆形,村里的大小活动就在这里进行。村口路旁的那棵橄榄树,像鹌鹑蛋般大小的果子密密麻麻地抱在枝条上,让我想起卡多人的橄榄迎亲习俗。

在哈尼哈卡多人的婚礼,新郎新娘的友好们一同忙碌起来,砍木料、采松毛,为搭建“青棚”做准备。这个青棚,宛如大自然的赠礼,为婚礼增添了一抹清新的色彩。姑娘们笑声盈盈,准备着酒席,与即将出嫁的好友共度欢乐时光。她们祝福她未来的生活充满温馨与幸福,并赠予礼物,作为永恒回忆

新郎邀请了最好的伙伴陪同,盛装打扮,带着阳伞和帽,仿佛是自然界的守护者。当他们抵达新娘的家时,一群欢快的卡多姑娘冲出青棚,手持橄榄枝嬉笑打闹。新郎的伙伴们立刻撑起阳伞、戴上雨帽,护卫着新郎,抵挡住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有人勇敢地冲入姑娘们的包围圈,将竹箩里的橄榄倒在地上,其他伙伴迅速占据青棚内的位置,姑娘们的攻击随即停止。

传说中,女方用“橄榄仗”迎接新郎,寓意着先苦后甜。只有真心诚意的新郎,才能经受住这番考验,未来的日子才会更加甜蜜。橄榄象征着丰收和子孙满堂,当它被打倒在地时,寓意着新婚夫妇未来的生活将充满幸福和繁荣。在这个特殊的时刻,男方只能防守,不能还手,展现出对女方深深的尊重和意。

4.

江边的翠竹葱葱,寨旁的箐沟边也生长着一棚棚青翠的竹子,这些竹子不仅是一道风景,也是船口人生活中日常的食品、用品、物品。鲜嫩的竹笋经过他们的巧手烹饪,可以变幻出各种美味的食品,而其幼秆则被用来烧制独特的竹筒饭,香气四溢的味道,让人回味无穷。

船口人用传统手工艺编篮、箩、盘、罐、盒,每一件作品都充满了匠心独运的设计和精致细腻的工艺。这些竹编制品不仅满足了当地人的生活需求,更成为他们重要的收入来源。橄榄树边的那个农家,中年妇女背着一大背各式各样的背箩、篾箩、簸箕,这些竹编物品形状各异,大小不一,将她整个人包围其中。她匆匆赶路,要把这些手工制品送到街上售卖,仿佛是一个流动的竹编艺术品展示摊。

5.

路边,我看到一个穿迷彩服的中年男子,正在自家房横头的一个大锅里搅拌什么,我走近一看,发现锅里是苞谷面掺着一些舂碎的洋芋煮熟的食物,“这是要喂猪的。”他说。

铁锅旁边土灶上支着一个大铁桶,铁桶里面泡着好像是籽粒的东西,“里面泡的是什么?”

“苞谷,准备烤酒。”

“我可以进你家去看看吗?”

“可以,可以。”

他领着我从房头拐过正房门前进入院子,忙着收拾了一下放在藤蔑沙发上的物品。

“坐,坐。”他边说边要去倒水。

“不用倒水,只是想跟你聊聊家常,耽搁你做活计啦。”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从地里采喂猪和牛的饲料回来。”

院子里用竹子搭了一个棚,上面是塑料布,棚子里堆着收回来晾晒的苞谷。“这个是喂牛的,那些是喂猪的。”主人指着棚子的门边两堆青饲料说。

“主人家,你贵姓呢?”

“姓陶。”

“你家主要有些什么收入呢?”

“家里养着16头猪、4头牛,种辣椒、玉米、烤烟、蚕桑、烤酒。”

“如果按年算,猪和牛能出栏百分之几?”

“差不多50%吧。”

“哦,那其他种植类的都是当年就有收入的,虽然辛苦,但是收入也不错嘛”。

“是呢,脱贫攻坚中政府统一规划,每户都给一些建房补助,新建了一楼一底的砖混住房,自己别处盖了间厨房在正房门边。”他家的老房子紧挨着新建的房子,是穿上斗木屋结构,夹板舂土墙,灰瓦屋面,老房子里有烧柴的灶台、有火垅。

“你的老房子是哪年盖的?”

“大概是1982年吧。”

“那也有40多年了,它见证了这些年的变化呀。以后乡村旅游发展起来了,游客还可以看看以前的老房子。”

“有关部门为安全考虑,叫尽快拆掉老房子。”

“哦……,你们家的祖辈是哪里的?”

“老人说是江西的,大约在明朝时从江西迁来。”

“有祭竜活动吗?”

“没有。”

6.

在汉晋时期,汉族人悄然进入了云南地区。他们在郡县的中心地带定居下来,如同春雨滋润大地,逐渐融入这片土地的生活。尽管身处富含多元民族文化的环境中,他们犹如涓涓细流,慢慢地与云南的当地民族融为一体。

随着时光的流逝,到了1253年,一支汉军被派遣到云南进行屯田和戍守。他们在保山以东、红河以北的白族和彝族区域驻扎,仿佛在云南的土地上播种下希望的种子。到了元代,一些汉族商人选择来到云南开展商业活动,他们大多在白族和彝族的地区居住,为这片土地注入了新的活力。

1381年,明朝皇帝朱元璋下令傅友德、蓝玉和沐英率领一支30万大军对云南进行进攻。他们势如破竹,迅速占据了云南地区。看到云南地域广阔且人口稀疏,明政府决定将大量内地的官兵迁往云南进行屯田。

从洪武十六年五月到二十九年九月,明朝调派至云南的屯兵数量达到了276,400人。加上他们的家庭成员,可以估算出首批进入云南的军事移民人口大约有80多万。这使得云南的汉族人口急剧增长,不久便超过了当地的其他民族人口。

到了万历六年,云南全省的人口增长到了135,560户,总人口为1,476,692人。在短短185年间,云南的在册人口几乎增长了近六倍。

在清代时期,涌入云南的汉族主要源自四川和湖南,大部分是贫困的农民。随着外来人口的进一步增长,云南的人口从乾隆十四年的194.6万攀升至咸丰元年的740.3万人。在汉族聚居的云南府和澄江府,到了嘉庆二十五年,人口密度达到了每平方公里78人的程度,这标志着清代成为汉族迁入云南的另一个高峰阶段。

7.

哈尼族是父子连名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哈尼族开始采纳汉姓作为他们的氏族名称。这一过程始于明朝初期,当时云南临安知府将李、赵、陈、钱等汉姓赐予滇南的土官,标志着哈尼族使用汉姓的开端。随着与汉族的交往日益密切,一些哈尼族人也开始采用汉姓。

我的家族祖先同样源自江西,然而具体的迁徙时间和原因却如同笼罩在历史迷雾之中,无法确切得知。尽管我身怀着对祖辈深深的敬意和对根源的探索欲望,但这些重要的细节却仿佛被时间的沙尘所掩埋,难以追寻。

我常常想象,他们在那个遥远的年代,或许是由于战乱、饥荒或者是寻求更好的生活,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熟悉的故乡江西,踏上了未知的旅程。他们可能经历了无数的艰难困苦,穿越了千山万水,最终在新的土地上扎根生长,繁衍出了我们这一代。

每一次回想起这段无从知晓的历史,我心中都充满了对祖辈们的敬仰和感激。他们的坚韧不拔和无私奉献,为我们铺就了今天的道路。我渴望能了解更多关于他们的故事,揭开那段被遗忘在过去时光中的迁徙历程,以此来更好地理解和珍视自己的根和源。然而,尽管我尽力搜寻,那些关于他们何时离开江西,因何原因背井离乡的具体情况,依旧像是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碎片,令人惋惜而又无奈。

8.

多年来,当地的哈尼卡多人已经逐渐放弃了庆祝他们独特的节日。那些曾经充满神秘和庄重的仪式,如祭祀竜山、敬畏竜树、举行祭竜典礼,如今都已成为遥远的记忆。民族服装,那些承载着哈尼卡多人历史和文化的瑰宝,仅仅在极少的节庆时刻才会被人们穿上,而在日常生活中,它们的身影愈发稀疏。

古老的传统被时代洪流所冲刷,熟悉的旋律已在岁月里消逝。牛皮鼓,曾经激昂的节奏,如今已沉寂无声,仿佛被遗忘在角落的尘埃里。鋩锣,曾经清脆的响声,也已被锈迹斑斑所替代,再也无法发出昔日的响亮声音。

在过去的岁月里,鼓声咚咚,锣声锵锵,激荡在每个角落,唤醒沉睡的灵魂。它们是情感的寄托,是欢乐、喜庆、祭祀的见证。而今,那些曾经的演奏者也已经老去,他们的技艺和记忆也随着他们的离去而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母语,这个族群的灵魂和纽带,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淡化。能够流利使用卡多话进行交流的人数正在日渐减少,预示着一种文化的消逝。更为令人忧虑的是,新一代的小孩们大多已经无法说出他们的母语——卡多话,这无疑是对哈尼卡多文化传承的一大挑战。

牛皮鼓不再敲响,鋩锣已锈蚀。它们只是在等待着新的唤醒者,等待着新的演奏者将它们从沉睡中唤醒,再次敲响那激昂的旋律,再次发出穿越山谷,震起江中水花的响声。

值得欣慰的是,当地政府正在引导他们恢复传统的节日,以此助推农文旅产业的发展,增加当地群众的收入。

9.

我置身船口,注视着船口,却无法从外表推测出它的年龄。岁月如同一位雕刻家,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春秋寒暑,才将船口打磨成现在的模样。它见证了历史的沧桑,承载了时间的印记。天空不会因为时间的流转而衰老,大地也不会因为岁月的洗礼而荒芜,同样,船口的模样还会在时光的变迁中继续演变,它是时间和生命力的象征,永恒而变幻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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