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但关情皆可爱——读陈文邦散文集《荷塘上的飞翔》

物但关情皆可爱

——读陈文邦散文集《荷塘上的飞翔》

王  星

认识陈文邦有20多年了，但真正接触是近两三年，都是朋友聚会时在酒桌上相逢，他善饮又不善饮，喝到一定程度就要打喷嚏，说不敢再喝了，再喝就要倒下啦。然后就停住筷子听哥们酒后胡侃，听到高兴处，就发出一种很奇怪的笑声，“啊，啊，啊……”，单音节发声，一字一顿，声带松弛又僵硬，声音重浊。与他唯美的诗歌和唯美的散文，不像能从一个口里朗诵出来。

也是在酒桌上，得到他的《荷塘上的飞翔》，共有71篇，都是精致的小品。大都是日常生活题材，从小处落笔，引出自己对生活的感悟和赞叹，写实抒情，直言直语，题材宽泛。余光中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他也是。(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李剑在《荷塘上的飞翔》序文《飞翔，一种生命的姿态》中，对文邦的散文作了总体评述，很到位，把出了他的文脉。李剑写到：“飞翔，这种生命姿态，在这位书卷气十足的老同学那里，我感到的是，他不是那直冲云霄、搏击长空的勇士的身姿，也不是那种高高地盘旋于顶上，俯视万物、思想深邃的哲人的身姿，他飞翔的身姿是翩翩起舞于山林、花丛、人群、庭院中的人世间的寻常身姿，他的飞翔散发着生活的芬芳。”是的，他的飞翔是思想、情感的飞翔，实际上，他为人处世很低调，极少在公共场合出现——除工作而外。1989年，我加入市诗词学会，听说陈文邦是秘书长，但他几乎没干事，请辞也不同意他，他就“拖”，最后“拖”得没有了。由此我知道和认识了他，但没有过多交往。2006年，市作协主席李华叫我挑起市作协秘书处的工作，说，陈文邦是秘书长，但他不干。如此这般，我便对他油然而起一种好感和敬意。因此，他的文章我也读，感觉大多是茶余饭后的轻松之作，写自己对生活的体认。从他的行文中看，他的生活很平静——至少，他内心很平静，像一道平缓的溪流，宁静而清澈。他的为文，内省，向自己的心灵深处审视——这道平静的溪流下面有一股涌动的源泉，而这股涌动的源泉总是“真善美”。

而今是散文盛行的时代，现代生活让人没有大块时间阅读长篇小说，静不下心来体味诗歌的含蓄与象征及其深蕴的意义，审美是间接的。而散文篇幅短，叙事清楚，轻便灵活，审美是直接的。陈文邦的散文恰好与时代合拍，但却不是快餐式、“消费式”的，虽然短小，然而是一种慢节奏，像品茶、赏画、听古琴，像一位仁者在娓娓而谈自己对生活的感悟，就像他在《岁朝清供一瓶梅》文中说的：“一年的阳光雨水都储进树干，岁寒时不管你有多寒冷，独个儿照自开花，花香呢，却淡淡的，淡的像一些喝着清茶掏心聊的家常话。”这就是他的内容与文风。这种文字，读起来让人感觉一种“慢”。也有一种台湾文风——梁实秋遗风，“文章要深，要远，就是不要长”，但是语言纯粹是白话语，干净、明澈，也没有台湾的那种惆怅与愁绪（当然，九十年代以后又别论）。

他的散文很精致，继承了“公安派”的“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性灵说”以及精致短小的风格，写得清新活泼，自然率真。同时，明显看得出受到朱自清那些前辈大家的影响，以及文以载道的传统精神——他的文以载道“代圣贤立言”，变为“表现自我”。

《荷塘上的飞翔》一文，就是他对外在客观世界体认过程的一种“表现自我”的心迹。这篇文章写他拍摄荷花后在空间中挂出来，被朋友点出“残荷”的特点。他由此思考下去，对荷塘里不同花期的荷花、色泽、形状、尤其是残荷的照片进行整理、审视，发现残荷零落的花瓣像一双“翅膀”，“这一发现令我兴奋异常：我看见了一种生命的姿态。”——实际上不是他发现了，而是他赋予了残荷以翅膀，是他的生命姿态让荷花“意义”起来。倘若他的内心是悲戚消沉的，那么，他看见的残荷就只能是哀怨的了。因此，他发现的“姿态”是他的潜意识在荷花之上的映照——像郁达夫说的“一粒沙里见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就是现代散文的特征之一。”然而，他并没有停留在兴奋与发现的层面，而是继续向内审视，有了翅膀，“是怎样的一种飞翔呢？”他对残荷“柔美而圣洁”的翅膀可能的飞翔姿态进行逻辑审美，所有飞翔姿态都与他的人生态度十分合拍，或者说，他所赋予荷花的飞翔姿态，都是他灵魂的姿态——他与荷花合二为一了。由此，从荷花的这种姿态，再“漫延向人生”，从少年、青年、中年、到暮年，每个时期的飞翔，都是灿烂的。至此，他仿佛从潜意识里走出来，再回头审视这几年对荷花的痴迷，“不就是为了在对荷花美的摄取中有自己的发现？”——发现的不是荷花，是自己，只是由荷花唤醒了灵魂，他看见的荷花，是永不凋落的永远盛开的圣洁的灵魂之花，因此，他的灵魂受到了荷花的洗礼，达到“天人合一”。

陈文邦的散文大都这样隽永，诗意很浓，从身边的人事悲欢、花木虫鱼中体味和感悟生活，挖掘出生命的意义来。余光中提倡用现代诗的艺术，来开拓新散文的感情世界，他的散文开拓了现代新散文的境界。而陈文邦的许多散文既有诗意，又引用了不少他自己的诗，篇幅短小，富有人生哲理。大体是因景生情，缘情入理，情景交融的构思方法和叙事、抒情、议论相结合的传统手法，从生活中挖掘出具有人生意义的深刻主题。没有怪诞、花哨的现代派手法，一如他的为人。

当前，散文空前繁荣，流派纷呈，传统与现代并存，“新散文”逐渐获得主流文学的承认，布老虎、《人民文学》、朱自清散文奖等都给“新散文”颁奖。所谓的“新散文”实际上还很庞杂，并无明确的界定，也无法界定，新散文注重文体的革新与创造，探索散文写作的多种可能，或注重非虚构写作，或以史笔为主，或揉进各种文学艺术和现代艺术以及博物学、考古学、统计学等等的表现手法，昭示写作的真正自由。“新散文”摆脱对传统散文的思想依赖、语言依赖和方式依赖，从中学时代学习的几个散文作家中的影响中摆脱出来，使散文这一文体承载更多的信息，以符合信息的时代，并亟欲使“散文”这一文体上升为与诗歌、小说同等的地位——不是人人都能写的。但是，多数读者仍然喜欢传统式的散文，因为好懂、短小、直接给人以启迪、又可自己尝试甚至记录自己的感想，就像王蒙的“坚硬的稀粥”，在尝尽了新玩意后，最终还是传统味好。

陈文邦的散文走的仍然是传统的路子，文学能否感动人、给人予启迪，才是核心问题，陈文邦就是从这方面下的功夫，他的散文总是看似平淡，波澜不惊，却总是满溢着真善美——自然流淌出来，这就如孙原湘的诗“物但关情皆可爱”，满溢着深情的文章，谁能不感动？他活得很“明白”，他知道生活是什么，不需要一天到晚愁眉苦脸搞清楚生活是怎么回事，因此他不为生活迷茫而苦苦探索、而焦虑痛苦，他只探索生命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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