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舅东城旧事

一夜之间，紧挨阳逻街的五大寺庙被砸了个稀巴烂。对于这突于其来的变故，让前往磕头拜香的众生只能望庙哀叹，顿足捶胸，叫苦不迭。这不，东岳庙、三官殿、青莲寺、蓬莱寺、张王庙昨天还是方方正正亮亮晶晶星星火火的，咋滴观音菩萨如来佛四大金刚招惹哪个了，一阵旋风就东倒西歪缺胳膊少腿头破眼瞎如叫花子似的？这可是犯天条天大之事。街上府衙遗老遗少街绅大佬很快铆定了肇祸判逆之首邓达五。

邓达五何许人也，我大舅。邓达五十七八血气方刚，他和几个毛头小伙正混瞎混，反正就与张体学、魏文伯搭上了线，他们响应土地革命之号召，在偌大的阳逻干起了文头所述之大革命。张体学魏文伯是乡里顶级头头，在城镇闹革命闹不下去了就上了大别山，这头邓达五半拉子之流只能逃到无人知晓的外地躲风避难。

这年头，你要闹可以，那你就玩命跑远远的不回头不归家；再不就乖乖听爹娘的话，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干平头百姓该干的事。邓达五回家可以，路有二条，一是给老子们自己去死，二是让老子们乱棍打死，府衙遗老遗少街绅大佬下定决心，非把达五同学置于死地不可，同时把话撂挑子撂给了我外公。外公一时抓了瞎，没日没夜找关节求婆婆告奶奶拜人托保，央求老爷们手下留人。几经保人多番斡旋，传话来：邓家一个月内把五座寺庙修好如旧，再绑了邓达五前来下跪赔罪，就放他一条活路。

外公万分痛苦地面临两难抉择，要么让儿子去死以保全家业，要么倾家荡产以保儿子小命。在我外婆下跪求外公保住儿子性命的一再哀求下，说是外出讨饭当叫花子也心甘情愿认了天命，外公这才万般无奈只得变买所有家产，再举债，花巨资将五大寺庙菩萨、宇堂修缮恢复，终于换回儿子一条性命。当然，也亏得邓家有点底料，在大灾大难面前还能抵消一时半会。达五同学在东城再现身影，合了一个“五”字，乱性多乖五成，血性骤降，不再嘚瑟。

世道多变，这山不转水转，心不转人转，大别山一直不转，那人总得转。这七转八转，时隔快二十年，当年私塾同条长板凳的魏文伯同学，不知怎么着，神出鬼没地又转到了邓达五背后，背景是东城邓家深深的糕点房中段过厅。这撞背没有一丝书生文质彬彬的礼性，是失魂落魄之㤺乱撞墙。只见魏兄上气不接下气、魂飞魄散地突然从背后抱住达五同学㤺㤺张张地说，快…快快快快把我藏起来，后面拿枪的在追，一股火烧屁股的孙猴头之急…

真莫说，火烧眉毛之急总是急出了超囧点子。达五同学这一刻什么都来不及想，也轮不出时间想，更轮不出开口问，救急打紧，他顺风扯过在家打帮工的几个工友，就地取材，把魏同学灌进身边的大麻袋，一捆袋口，顺过葫芦拉绳，嗖的一下就将麻袋吊上中梁，混在空中待凉干原料的十多个麻袋之中。刚松手，一串持枪国军冲进屋里搜查，混乱之中，达五同学叫一贼灵光工友快快到长长的通字屋后边――往后湖丢石头，国军问达五同学时，达五说，刚才是好像看见有人往后湖跑了，顺着达五所指，军头一声喊追，只见后门口湖里还有水花在闪，一帮军士朝湖中一阵猛扫，眼盯着湖水不荡水花，军头转头对达五同学说了一些狠话，带兵抽身走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达五弟神来之瞒天过海怪招还真顶在关口上了，终将在死神面前游走的魏同学拽回了人间，窃喜窃喜。待一切安静下来，魏兄与惊魂未定的达五老弟自是一壶浊酒苦相酌，魏说自己是要给李先念军头送情报，非得过阳逻不可，不想被国军盯上了，这急得火头上，就想到了只有躲到你家里来……。再后来，魏同学一路阔步，直到达官厚位，倒不忘与守土为安的达五同学书信有来，也拉扯了几把曾经同道半拉子的达五小弟，自是后话……

（张体学：河南光山人，湖北省原省长；魏文伯：新洲双柳魏淌村人，上海市原市长）

2021.04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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