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卖
这是一个隆冬的午夜，窗外柏油马路上的车流明显减少，我蜷缩着在书房的转椅上，对着电脑屏发着呆。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越冷空气传来，“卖正宗平口麻辣香干……”我信步走到窗前，透过玻璃，看到一辆三轮车朝右前方缓缓地行进，蹬车的人不时地重复着这个声音，声音很快又熔化在霓虹灯照耀的小城夜色里。
呼吸使窗玻璃上凝聚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不清眼前的市景。于是，恼海中浮现出了这美丽小城的的无数叫卖声。
清晨，无论你在冬日暖和的被窝里，还是在夏天拥挤的公交车上，都能听到女高音，“卖甜酒啊，龙塘甜酒，好甜酒。”声音很甜，很纯。他在告诉人们，喝杯甜酒吧，珍惜生命，把握今天，好好工作！自前年下半年以来，一个“烤饼！烤饼！”的声音又充实着小城，叫卖的声音很小，好象有些怕事，但个性中显得有些温柔。他系着一个洁白的围裙，把一个小盘子端于胸前，象一个西洋乐队的小鼓手，如果没有人理睬他，他会径直朝前走，直到卖完这盘烤饼。然后，在他老板那里得到他该得的报酬，实现权利与义务的对等。
中午或傍晚时分，此起彼落的男女声，“卖扣肉、粉子肉、麻辣猪脚、八宝饭啦！”如雷贯耳，叫卖人挑着一幅担子，满街地跑，为忙碌的人们送上便捷的套餐。有时，八楼上的人们推开窗户，回应着，“请送一份粉子肉上来咯！”叫卖人立马仰头探寻着这回应的声音来自何处，放下担子，风一般地敲响了那扇门。无须寒暄客套，一分货一分价成交。之后，他们又担起担子飘进了另一个小区大院。先前的这种声音是现场直播的，后来改为录制到电子喇叭中，可以重复播放，解放了喉部，减少了劳动强度。
“荷—叶—鸡！”之类的叫卖音，一般出现在下午时段。这不是本土制作手艺，是一种“舶来品”，或者说是通过打工族的流动，他们在传播着饮食文化。我曾走近叫卖人，“这就是用荷叶来包装的鸡肉吗？”问得多天真，叫卖人会心地笑了。
每当夜幕降临，一个小后生的“臭干子！”把特别的香送给特别爱好的人们。三轮车上，油锅里鼓着无数的小泡，犹如他那美丽的心情。他停停走走，哪人多他就朝哪走。接着，一群学生模样的人欢快地围堵了他，指指点点，小后生不厌其烦地按流程操作着。“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很受消费者青睐，所以，臭干子，大市场。(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小城里最有印象的是一个卖小菜的大伯，“小白菜，大萝卜，只看菜，莫看我。”一幅菜担在肩，将十余个品种的小菜名串起来，用幽默风味的声音轻唱着，打破街巷的宁静，推销着他的各类时令蔬菜。
叫卖，其实就是一个流动的商业摊位，他们送货上门，诚实守时；他们养家糊口，风雨无阻；他们以“分”为单位积蓄着家业。比起那些“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的商业店铺，他们更辛苦。一家人或住在低矮的租房里，晚上筹备白天叫卖，或白天打理趁夜空出行叫卖。一种叫卖的声音维系的时间有长有短，有的隐去后，又回来了，有的经久不衰。一中年汉子描述着乡下的一幢新修楼房，自豪地说，那是我的声音换来的！
叫卖的类型繁多，有产品的推销，也有服务的提供。小城就有一种“磨剪刀磨菜刀”的北方口音，扛着一条小凳子不定期地出现在生活小区，把服务送到家门口。记得小时候看到过的兜售剪刀的小货郎走村窜户，若是付现金购买，比与一年后再收货款要便宜一些，当时我很是想不通，小货郎为什么要这么做，原来，这里面既有一种彼此的诚信与宽容，又有一种质量保证。还有，从他乡飘流过来的铜匠师傅那串由薄铜片组成的铃铛，亦如影视剧里报童常有“卖报，卖报，新华日报！”的急促声，还有特工联络人员叫呼“香烟—火柴—桂花糖！”的悠扬声，都在通过一种方式传递着信号。
叫卖的队伍里有各个年龄段的人们，有男声也有女声，但同一类产品的叫卖声中还没有混合声的。叫卖声有抑扬顿挫，有低沉缠绵。叫卖也掺和着一些时代因子，人力三轮的档板上有打着“吃了再说，好吗”小广告语的，簸机的边缘或机动三轮车上安装一个电子喇叭，时不时还放一段“常回家看看”的曲子，有专业主持人在搭建的专门舞台上拼命的唱拼命的为专卖商家叫卖，还有装饰如彩车的车队前缀涂脂抹粉的腰鼓队在大街上齐刷刷地替出资人叫卖。有工薪朋友说，他听不惯叫卖声，有些恶心的感觉，当我概定为“劳动”之后不久，他开始向我悉数着他感受到的十余种简朴的叫卖声，还说，特别是夜晚的叫卖声，更是能起到一种治安联动的作用。我们也都开心地笑了。
比起电视里的广告内涵，小城的叫卖声尽管缺少艺术的东西，但要现实得多，比起城市里无孔不入的墙壁“牛皮癣”，要文明得多。叫卖，是一种劳动，透明，实在，所以很光荣。叫卖是一种推销地域产品的活广告，风趣，微利，所以不凡。于是，在与朋友的笑声里终于找到了宽恕与尊严。
当我的思绪还紧绷着奔驰于时空隧道时，那个“卖正宗平口麻辣香干！”的声音如烟如雾如云般绕了回来……我猜想，诸如正宗前乡擂茶、羊角塘九蒸九晒的黑腌菜、麻辣味十足的平口三合汤之类的叫卖声会走进人们的视线。若如是，特色山城会更美！（2011年元月8日子夜初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