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留下的旧日时光
妈妈走了，我和妹妹、弟弟就像在寒冷黑夜里一样，互相煨抱着取暖。有妈妈的日子是多么温暖啊！
小时候，不知道生日蛋糕长什么样，但总有妈妈送的礼物，新衣服、新鞋子、炮捻一样的小辫上压着一朵海绵花，照张相，改善一下生活，做点好吃的，生日就在快乐的气氛中过去了，在那个七十年代，这样的过生日标准就像过年一样快乐。长大后，虽然妈妈不再重视我的生日这件事，但她对我的爱却有增无减，我固执地把婚姻一拖再拖时，她哭了，伤心、无助、失眠。我结婚时，她亲自给我缝制了十条厚薄不一的棉被，心中的喜悦全都一针一线地潜入进了细密的针脚眼里。婚后数日，她突然和爸爸、舅舅来到我的家中，说是看看我饿着了没，原因是我在娘家不会做饭，饭都是她做给我吃的，女婿在部队，不能天天照顾我。舅舅笑她太小心过度，城市里出门就有卖吃的，她都这么大了，饿不着她的。这让我感到很温暖，无论我有多大，我总是她的乖女儿。
有人说，生日就是母亲受难的日子，即母难日。我妈说，女人生孩子，就好比缸沿上跑马，过得去命就保住了，过不去命就没了。2000年10月份，我亲身验证了她的说法，生产了一个女婴，过程是相当艰辛的。但我觉得最辛苦的要数妈妈，从住院到出院，她都没离开我半步。
仅上过二年学的妈妈，还担当过我一年级的家庭教师呢！我刚上一年级的第一天晚上，做数学作业。妈妈便用火柴棒教我加减法，两堆火柴棒聚到一起，便是相加的答数，一堆火柴棒把减去的数拿去，剩下的便是减法的答数。妈妈的创新教学得到了我老师的赞赏。妈妈以她仅有的一点知识才华给我做了最好的启蒙老师。
极其爱干净的妈妈，只要阳光明媚灿烂，她都要把铺的盖的，全都晒出来，接受阳光的洗礼。这个时候，我便在那些被子里钻来钻去，把被子裹在身上，暖暖的，闻着阳光的味道。这些都是妈妈缝制的，那里面蓄积了无穷尽的温暖，是妈妈的味道。
妈妈不知道，也不理解慈善这个词汇的意思，但她用她自己的方式为需要帮助的人做些乐善好施的事情。我们老家村子里，有一个瘸腿寡妇拉巴两个儿子过活，孩子们上学交不上学费，妈妈就给她一些钱帮衬着度过难关，还加以安慰：“孩子们长大你就熬出来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她还给一些外地流浪艺人、货郎、补锅修盆、收废品的可怜人，在吃饭的时候，为他们端上热饭热汤。她的言行如此直接地影响了我，使我后来进入河南省第二慈善医院工作后，见到需要帮助的人我都会帮上一把，捐衣物、食品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记得小表妹两岁时，姑姑把她留给我奶奶看管一段时间，原因是姑父、姑姑上班太忙，无暇顾及她。离开妈妈的小表妹，除了吃饭睡觉，小脑袋里全是想着妈妈，她妈妈坐过的板凳不让我们坐，泪眼巴巴地说是妈妈板凳，她手里攥着的手帕是妈妈手帕，她妈妈用过的筷子是妈妈筷子。我们故意逗她玩，夺她手里的妈妈宝贝，她都哭闹着拼命护着，使我们觉得这个外来的小宝贝妞很是可爱。
没想到，几十年后，我也成了小表妹那样的状态，妈妈走后，她留下的所有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妈妈照片、妈妈身份证、妈妈衣服、妈妈枕头、妈妈被子等，都成了我的念想，我懂了小表妹。原来成年人和孩子在想妈妈的时候是一样的。
是的，没有妈妈的日子，缺少了很多色彩。她做的饭很好吃。蒸面、烙镆、蒸馍、饺子等饭食，样样出色，吃她做的饭能体验到去饭馆开席的感觉。她包饺子的速度惊人，每逢过年，她一人包饺子能供大家庭二十多口人吃。她自己穿戴整洁，我们自然也不例外，长裤、短裤她都会给我们轧上边，这样看起来比别人家的孩子洋气了许多。她纳鞋底的时候，大针串过去再收回来时发出“叮”的脆响，就像乐声一样，至今仿佛依然响在耳边。别人一天纳鞋底半只，她能纳一只半。鞋底纳好，一晚上她能做出三、五双鞋，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墙上变戏法一样挂的大人、小孩鞋一大嘟噜。
当她象山样轰然倒在病榻上三天三夜，第一次睁开眼睛时，与我和妹妹日日夜夜侍候在她身旁的大表哥，做了一个怪动作逗她：“你那么厉害，我们好害片（怕）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怪样，嘴角努力地噘着，“呵呵”地笑出了声。我们欣喜若狂，仿佛在漫漫长夜里看到了生命的光亮和希望，这一笑，让我们兴奋不已，信心倍增。当我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医生后，医生意味深长地说“是你们的孝心救了她，这第一关总算闯过了。不过，像她这样的脑出血后遗症病人，任重而道远啊！”这是2010年妈妈病后的第一次笑。
在老家的医院治疗了三个月后，随着并发症大癫痫病的发作，家人都焦急万分，医生再次委婉地摇摇头。为延续她的生命，照顾她方便，我毅然决然把她转到了我所在的医院，我们医院的前身是当地有名的老年康复医院，医技设备服务优良。医生为她中西医结合、按摩、针灸，她的癫痫病得到了控制，而且逐渐好起来。就从治疗病区把她转到了托老病区。一向热爱生活乐观向上的妈妈，看到爸爸、我、妹妹站在她的床边时，她快乐地“呵呵……”地笑了。2011年妈妈病后的第二次的笑声让我们心里感到很欣慰。
妈妈入院很久了，我妹一家三口隔三岔五地从老家来探视她。温厚贤良的妹夫，总是站在她的床旁关切地凝视着，给她说几句话。这让病重失语的妈妈感到很温暖。有一次，她望着我妹夫“呵呵……”地笑了。这是2012年第三次妈妈的笑声。
尽管她笑的样子很古怪，但在于我是很美的，她的笑是喜乐生命的笑。我不敢想象，在医生看来即将走向生命尽头的妈妈，居然很奢侈地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三次耐人寻味的笑声。
没想到她会真的死去。
在她离去的好长一段日子，我不敢写关于她的文字；我不敢照镜子，怕看见镜子里被她复制的一模一样的脸；我不敢看书，怕看到母亲、妈妈的字眼；我不敢看到康乃馨，怕闻到它散发出的母爱花香。
我平生第一次原谅了我的脆弱，因着对她的无边无际的思念；我平生第一次感觉长大，因着对她说过的话语：娘生身，自长心；我平生第一次穿越时光隧道，因着她给予我度过的许多快乐时光；我平生第一次幽怨，因着她60年短暂人生，不肯待我如洪水滔滔般的孝心。
大量的脑出血，使她这个勤劳刚强的家庭主妇，躺倒在了医院的病床上，这一躺，就是两年半的时间，从来没有节假日的一位普通家庭主妇，就这样扎扎实实地在人世间休息了两年半，尔后，犹如秋叶飘零，犹如冬雪化入春泥般地在地下安息了。
她就是我的妈妈，我用生命般爱护的妈妈，2012年12月21日晚9时15分卒，终年60岁。
河南省第二慈善医院 刘现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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