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先锋诗人笔下的倾斜“画像”
90年代初至2000年初的10年世界，不好说，说不好，怎么说，说不清（北京人日常搪塞用语），万千繁复，万象纷飞，沧海桑田，感慨唏嘘，“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有人直上天堂，有人直下地狱……”（狄更斯的意思）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理还乱，剪不断。当代诗歌因失去了整体把握的能力，只好诉诸泡沫和碎片，更无法认知和及时总结时代历史，变成文学的支零破碎，附属摆设。有一回叫我碰见一诗，恰叫《十年》，作者是生活于小城写先锋诗的青年胡应鹏，引来一读，看看他的试图概括：
《十 年》
——忽然想起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以及遥远的伊拉克
——题记
不算太短，这十年
各自有堕落的目标(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如果把握一定的权力，可以
小块小块地割下祖国
去换取短暂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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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巴比伦，今天，我
正带着父母妻儿从仇恨
流浪到无奈、到残废、到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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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伟大的早已伟大，这十年
享受、塑碑、立传的都是别人
我易朽，并且不知所终
我只能心甘情愿地住在昆虫的隔壁
祈祷亲人平安和好天气，以及
不要因为一颗小小的病毒
就断送了大好河山和脆弱的命运
2003年5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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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应鹏，1970年生，川南会东人，现漂泊打工川北绵阳，从事新闻；早年为摇滚乐、吉它手，对现代、民族音乐自有研究。他从现代音乐斜刺冲向现代诗表述，故倾向于轻震荡和深度冷嘲讽，高度概括，自嘲，他有一本诗集也是这个倾向，名《飞翔的狼》（狼怎么能飞翔？狼怎么不能飞翔，如今的狼不是漫天飞翔么？狼不正在贬羊为狼升已为羊么？狼能飞翔，三匹狼，七匹狼，狼是天鹅！我们全体一致热爱弱肉强食的狼，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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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之形象代表竟烈时势上残酷与私欲的暂时胜利。（说明人类讫今文明的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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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是什么年头？2001年美国“9•11”刚演完不久，紧接着阿富汗大轰炸，后面是瞠目接舌的伊拉克海空战闹剧，还没等回过神品罢别人的笑话，我们自己整个亚洲卷入一颗小小病菌跟亿万人玩的“非典闹剧”，大撕拼，啼笑不得，莫非人类的正剧里悲剧、喜剧，既严肃部分全演完了，以下轮到荒唐剧、滑稽剧、悖谬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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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春我乘坐一列由首都开往东北的“荒唐列车”，此时整个世界正假以一只病毒和一条法规的名义“追剿”我（千真万确）（至今心存余悸！！），他们怎么忽然喜爱和发现我了？！前此我无业，无医药，无……，一个诗人象一件垃圾被扔弃在祖国。哈哈原来他们只在乎有可能“危害”他们者！！现在我终于有幸沾了一只光芒四耀、胡作非为细菌兄弟的光（想起早年读过美国一本荒诞文学《第二十二条军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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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千年以来世界提供的新经验可能包括：个人与现存世界的悖逆性仍普遍存在；高度警惕21世纪新灾难瞬间爆发；国家、集体对个人、人群的新强暴影子若隐若现；反文明会打着国家强权和新游戏规则的现代旗号“卷土重归”；继20世纪集权暴力瓦解后的新经济秩序暴力对他人的生存威胁；整个人类是一整体，所有生命互为依存，堤岸边任何一块泥土想把另一块推下水都非常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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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再观赏现代先锋诗人视角里，近年已由市侩、争掠、背弃、浑噩与荒悖新结构成的某小县“非日常”情景：
《小县懦夫》
太多的人飞黄腾达
包括土包子、白字大王、报复心
多年以后，我仍然选中这张遗像
它的背景是这样的：
我端坐街中心的藤椅上
梧桐叶像春联，飘飘洒洒
西南边陲的农民兄弟
背负药材和山草，无意闯进这方寸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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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骗术之后
从来没有人真正写过这个地方
我像每一个庶民和艺人
完成童年的全过程
最爱小县城的人全走了
剩下我们，狠狠地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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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的人民，来自历史
我看过他们的遗体
是一些挑担、布匹以及家谱
像是一些寄回江西或广东
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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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就是我们
梦见父母将目光撒在遥不可及的地方
从此
我们就是游子的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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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的公仆，让绕山的寒风和温度
从肩胛、膝头响亮地穿过
在盘山的土路上
吃牛粪烧香的土豆和红薯
（那是童年看见的平常事）
后来啊！公仆在五十年代末
和整个六十年代的红小兵中诞生了
他们在文件上作如下批示：
“经后不能在写这样的文件，
立急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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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的人活在自尊里
包括我和我的朋友
在金钱观、价值观的面前
抬不起头。一个下午
就可以摧毁半年的积蓄
在一张关系网的编织过程中
你只是一个外围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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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岗，再次流浪
老词语和新词语没有料到
有一次完美的结合
不过，多年以后
我还是会想念小城啊！
在形成我性格之源之时
那里有一条童年的河，耸峙的山
没有阴谋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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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
在理想的弈局，不能像
蛀虫一样腐败，不能像
雷锋一样过份，更不能像
保尔•柯察金那样
动辄就要为全为类的解放而斗争
（节选组诗之一“遗像”）
他狠狠鞭挞了次高尔基早就咒骂过的“俄罗斯底层”旧生活。尽管今天这样对生活认识有可能并非完全与全面，但提供了个案考察标本。
解读胡应鹏的诗，（他对所谓现代孵生的人生看得很透！）还应了解他的一些音乐观，通过熟悉的现代音乐他破解了一些重要东西。引一些他的书中短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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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报》是一个烙印，在我心里，多年以后，我才想起给他写封信，但寄到哪里？一种惆怅，永不停息。……她不是一个先行者，不会让人类惊醒或颤栗，她只是一个时代高档次的精神内裤，她是一个民族贫血与否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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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露天电影院养大的孩子，是唐•吉柯德和三剑客养大的孩子，从二十世纪中叶，世界和我们拉开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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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诗歌创作是博大的、狂妄的、偏激的，作品的阅读人群是对语言苛刻的，对人民精神质量挑剔的，对外界的评论是不屑一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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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生命的意义是一生都在夺回理想”
。
△“诗人，是真正的懦夫，他们害怕大地正一点点萎缩。他们伤心地爱着人民，害怕在食物链的顶端消灭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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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锋二十年就不先锋了。”
△“从前的一百条道路，已被别人占据了九十九条，最后的一条泥泞道，通行证的标记，必须烙有人格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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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形的懦夫们/仍在传承他们的文明/用泊来/的数码电波交换油腻的人生/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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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从来都是
流下脸颊
可是今天
怎么流向天空”
△“诗歌不是伪美的美丽皮肤，而是生命的苦根和甜果”。
△（谈音乐）“我早就预言过，从世界的角度上来审视中国，其实是一个伪音乐的国度……中国音乐要么是低级复制的泊来品，要么被枷以浓重政治色彩……幸好诗歌没有被太多人知道，幸好诗歌被现代人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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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沉浸在这杯苦酒里/在大街上和欧阳对饮/这些年来终于明白/我们唱歌没有人听/我们是本世纪最后一批/放牧思想和爱情的痴人”
△“就这样飞啊/飞啊/哪怕飞得只剩下最后一根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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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亮在诗集跋里对胡应鹏艺术特点作了如下观察：
△“崔健对摇滚的理解是“摇滚是反抗一切让人丢失自己的东西”（！）
△“中国诗人太注重锤炼了，甚至生命和灵魂的大起伏大冲动也不能改变他们对语言的迁就。这不是正常现象”。
△“这让我想起安•比尔斯所著《愤世嫉俗者词汇手册》中一个词条：“诗歌，这是杂志以外的天地所特有的一种表达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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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引胡应鹏的朋友白鹤林在跋语中一段小结：
△“在胡应鹏的诗歌中，有着众多同年代出生的诗人没有或者缺乏的一种可贵品质，比如关注容量，比如深度讽刺，比如对人的命运的直接揭示等等。无论借助底层小人物，大师，理想主义的诗人，或者大众明星，胡应鹏以笔为枪，瞄准的都是这个时代的核心与隐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