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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走冯家峡

2012-12-02 17:36 作者:刺槐  | 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每次回家我都要经过冯家峡,一到冯家峡,我就会想起当年走冯家峡的情景来。

冯家峡位于宽川乡峡门和冯庄两个村之间,是一条长约四里的狭窄河谷,河谷两边石山之上乱石林立,杂树丛生,通往宽川的唯一的公路就在河谷蜿蜒穿过,因而冯家峡也就成了宽川的门户。若是战争年代,这里一定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夜走冯家峡,那已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那一年,我还在读高中,正月十五寒假结束,正月十七就该返校了,好不容易给我凑够了学费的父母一脸愁容:已下了两场了,麦地里接苗的化肥还没撒上,今年的收成能好吗!为此,十五那天父亲母亲相互埋怨,争吵了一番后,母亲又走东家窜西家,好不容易借来八十元钱(听说化肥价钱涨得厉害)。

第二天一早,父亲就揣着八十元钱奔向宽川街道上的化肥站,一问才知道,化肥供应不上,已关门打烊好几天了,正在想办法调拨但不知什么时候能到!买不到化肥的父亲只好两手空空悻悻而归,到家后不停的念叨:“这年月,真邪了门了,买不到化肥,让农民咋活啊!”

那时候,中国的改革刚起步,正处于似驴非驴似马非马的阶段,市场混乱,生产资料供应短缺,物价上涨飞快,先一年五十几元钱一袋的尿素那年涨到差不多八十元。在改革的阵痛中最苦的、代价最高的还是农民啊!(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化肥还是没有着落,父母脸上的愁云更重了,明天揣着近百元去上学我能那么心安理得?

下午五点光景,有人传来了消息:买不到化肥的庄稼人急了,把化肥站调拨来的一车化肥拦截在了峡门村,大家都在“抢”呢!听了这消息,父亲也顾不上吃饭就心急火燎地赶往峡门村了。

傍晚时分,我们都吃完了晚饭,父亲还没有回来,母亲不放心,对我说:“贵儿,你去峡口看看你大,万一抢不到化肥,就喊他回来吃饭吧。”母亲的神情显得很无奈,甚至有点沮丧。“你也早点回来,明天还要上呢!”母亲接着嘱咐道,说这话时母亲似乎有点精神了!“嗯!”我应了一声便出门上路了。

走了十几分钟,我就到了峡门村。此时峡门村的公路上人声嘈杂,叫骂声、唉叹声此伏彼起,公路两边,男女老少自觉排成长长的两行,宛若两条长龙,两条龙的龙头在村口连接在一起,又似在公路上写成了一个大大的“人”字,每个人都站着,都蜷缩着身子来回走动,因而那个大大的“人”字也鲜活、生动起来。最显眼的就是每个人面前那寄托着生命希望的一袋或两袋化肥了,白白的、沉沉的压在了庄稼人的心里。

好不容易我在“人”字形队伍中找到了父亲,一问才知道,父亲赶来时,人们已将一车化肥一“抢”而空,幸亏父亲遇见一熟人,那人“抢”了三袋,在父亲的再三央求下,那人才答应给我家挤一袋。

“既然化肥‘抢到’了,那为什么不带回家,站在这里干什么?”我不解地问父亲。

“看你这瓜娃,公家的东西哪能说抢救抢,大伙虽然‘抢’了,但得在这儿排队,等人家来收钱,就这么都带回家,良心能安吗?”父亲正色地说。

父亲这话让我无言以对,再看看公路上冻得瑟瑟发抖、身子蜷缩的父老乡亲们,我的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感激和崇敬,这就是父亲,这就是我的乡亲,淳朴而善良,什么时候都不忘本色的农民!我觉得公路上的那个“人”字更加笔墨凝重更加精神饱满了,我也好像要融进这个“人”字里了!

我对父亲说:“大,饿了一天了,你回家吃饭,我来守化肥吧!”

“不饿!不饿!”父亲一边摆手一边说,“你明天还要上学,你先回!再说这化肥多少钱一袋还不知道呢,说不定还得借钱,你哪能行!”

我拗不过父亲,只好离开峡门村,踏上返回的路。

夜幕降临了,峡门村里的灯火次第亮了起来,鸡鸭回笼了,牛羊也进圈了,隐约听到村子了有娘唤儿归的声音,虽离我越来越远,却使我想到母亲还在家里焦急地等待,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不一会儿,我就到了冯家峡河谷的公路上。此时,夜色笼罩四野,公路两边的树林黑魆魆的,风一吹就轻轻地飘来飘去,冯家峡南侧的山顶,一弯新月忽隐忽现地探出头,洒下一些细碎的微光,借着这微光,我才隐约看到公路。四周很静,偶尔会有山上的石块花落的声音和山鸡的叫声,除此之外,能听到的就是自己的脚步声,开始时听到脚步声,以为有人同行,心里一阵惊喜,但回头看时却空无一人,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

行至“撂儿沟”时,忽然,“咕咕喵————”,一声猫头鹰叫声从远处传来,惊得山鸡扑腾扑腾飞起,吓得我浑身哆嗦,两腿战战,关于“撂儿沟”的传说便在头脑中显现出来。“撂儿沟”是冯家峡公路北侧的一个沟壑,早些年一些饿死或因病夭折的孩子的尸体大多被扔在沟里,沟侧的“挂羊坡”(摔死羊的地方)也是对生活绝望、心结无法打开的人寻死的地方,从“挂羊坡”上纵身一跳,似乎一了百了,脱离苦海了。然而人们都说,他们阴魂不散,每至夜间都在这里游荡,发出有凄厉的叫声,甚至在大白天也会迷住过往行人的魂,将人折腾个半死。除了闹鬼外,听说“撂儿沟”还有歹人出没,有几个走夜路、白天独行的人,被蒙着面拿着匕首的歹人将财物尽数掠去。

以前听这些传言,总觉得是那么不着边际和遥远,而今晚似乎这一切都要变得真切了:巨石后猛地窜出个人来,会拿明晃晃的匕首抵住我的咽喉,搜不出一分钱来就会结果我的性命;树林里随时会跳出鬼魅来,摄走我的魂灵迷惑我的心智,让我在半阴半阳的世界里挣扎。山鸡一叫,碎石一响,都让我毛骨悚然,在这初春清冷的夜里,让我感到了从头到脚都是冰凉。

头一次走夜路,越走越长,越走越害怕,就那么三、四里的路,我却走得很漫长,两条腿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头脑一片混沌。我想呼喊,却害怕引来鬼魅,我想逃窜,却无处可去,怎么办?怎么办?我不禁暗自咒骂,该死的化肥,让我倒了大霉!

化肥这个词语一闪,不由得让我想到了父亲,想到了峡口村公路上的那个大大的“人”字,他们还再蜷缩着身子,守候着希望。为了活着,为了糊口,田地里的劳累、天气的严寒,他们什么都不怕,甚至铤而走险去“抢”化肥了,对农民来说挨饿、贫困才是最可怕的。而十七岁的我,走一次夜路,就这样怯懦,这样惧怕,那将来怎么面对生活的磨练和人生的挫折呢?我还到底是不是农民的儿子?

是,我是农民的儿子,我应该和父辈们一样坚韧,一样勇敢,一样有勇气走好每一步,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和故事算得了什么!这样想着,我脑海中的鬼魅影子、歹人形象渐渐地褪去了,我的脚步也轻快许多,不几分钟我就走出了冯家峡,回到了家里。

大半夜,父亲也回来了,背着化肥,从冯家峡走夜路回来。

那晚,我做了个,梦见高考成绩揭晓后不几天,我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那时正是麦收时节,地里的麦子沉甸甸的————

时隔多年,冯家峡里的公路已修了几次,山上的树被人砍光了,山上的石头被人炸得四分五裂后,运回家做了建筑材料,冯家峡的面貌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差别。但那次夜走冯家峡的情景至今依然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那次夜走冯家峡,成了我人生中难忘的经历。自那以后,不管白天走路还是走夜路,我都镇定自若,走得稳也走的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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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梦天之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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