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的青春

我们在一起十多年了，从最初的青涩到如今彼此熟悉对方的呼吸，这也算是一段不长不短的日子。认识他，只是因为一个他无意间打进我家里的电话。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润，电话里他说他是内江人，刚到我所在的城市上班，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问：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我不至可否。也许，因为我曾经在一段爱情里受过伤，也许，因为我的工作在当时不算稳定。其时，2000年3月。

第一次见面是在半年以后，临分开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细雨，他很自然地脱下外套让我穿上，也很自然的站在我的左边，而我一直在找一个能习惯地站在我左边的人。

2001年3月15日，阳光很美。我如常去上班，在单位门口，意外地看到所有的同事聚集一堂。也就在那一天，我毫无征兆地被通知去经理办公室签字买断我的工龄，我龙飞凤舞地在合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走出了曾经在那里呆了四年的地方。我以为正如当年毕业的时候我从正大大门走出来时是一样，没有遗憾，甚至有一些小小的兴奋，虽然看不到前面的来路，至少不再因为混日子而无助，虽然走这一步整整迟到了四年。虽然在此后的大半年时间里我毫无方向固步自封。

上学的时候，一周一节的计算机课，为了去教室占那台不可多得的286，我可以不吃饭也要很早去排队。也许是因为出于对电脑的喜爱，从单位出来我就去上了在当时还算冷门的电脑培训学校，这也为我以后所走的路迈出了第一步。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所学的专业看来是用不上，我在我所在的城市游走于各种招聘会上，也去一些朋友介绍的地方寻找机会。只到有一天，我精疲力尽，在深深的夜色里失落无比，站在五星花园回家的公交车站牌下给他打电话：为什么所有的门都向我关上？他说：只要你努力，只要是你适合的，你一定可以！

他把他的工资卡在那个时候交给了我，也交给我一份信任与依赖。

2001年末的一天，一个朋友在一张报纸的缝隙里给我找来一则希望集团的招聘广告，正是希望这样一则广告开启了我职业生涯的另一段人生。去希望面试毫无悬念：做品管，跟生化打交道，而我所学的专业不过如此。只是必须去浙江嘉兴一家分公司。(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2002年3月，我第一次离家几千里，离开他，多少有些不舍，背上最简单的行李我去了嘉兴，下火车的时候，适逢下雨，原本以为那里的气候跟我们当地是一样的，冷雨龚面，单薄衣衫下的我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曾经神往画面上有着美丽风景的嘉兴在那一刻已经黯然失色。去目的地的时候，人力车夫无比热情地介绍嘉兴的风土人情，而我的心却已飞回了家乡。到了公司，我才知道只是因为原来做品管的那个女孩辞职回了四川，我去是必须要自己独档一面。第二天，那个女孩很快离开，而我丢开书本好几年，工作的几年里又根本没有实践经验，只有一些还模糊能记得的理论知识。抚摸着那些冷冰冰的玻璃器皿，那些让我头疼的化学试剂，我恨自己上学的时候为什么不听生化老师的话，他说：女孩子学我们那样的专业，生化是很重要的，毕业了从事多半与此相关的工作。而我当年因此补考过他的课。我知道做实验来不得半点虚假，一些数据在小数点后四位数都必须准确，数据的准确性直接导致产品的质量，最精准的莫过于你所配置的试剂溶度。我一时彷徨，不知道该继续还是留下来，我给他打电话，哭：我想回家，他说：相信自己，你一定行的！

既然要留下来，只有面对。

我开始了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从那些模糊的课程里寻找记忆，更多的是依靠厚厚的专业书，那个时候我们班其余三个女孩都没有从事相关的工作，因为刚去，也不可能直接跟品管部经理说。遇到不懂的问题，我只能在书里一个字一个字去品读，只能在白天一遍遍地握着那些冰冷的瓶瓶罐罐去做实验。水份，灰份，蛋白质，HCL。H2SO4，，，那些每天要跟我打交道的数字，在我却变得面目可憎。有时候望着为了得到一个数据而在烧杯里跳舞的H2O，望着在高温炉里被碳化的物质，望着不小心被硫酸灼伤的手或是衣裙，我无助而彷徨。最难的是做蛋白质分析，最难的是配置初始试剂，所幸的是之前的那个女孩离开的时候还给我留下一些必备的东西，最初的工作我只需要做好产品质量分析就可以了。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我用我的坚持站在了分公司晨会所有同事的面前。5月的江南，即便是阳光满地，也会因为海风的侵袭而让人倍感寒冷，而我终于可以站在阳光里自由地呼吸，哪怕一次次被风吹起长发，从宿舍到实验室的路也不再陌生。

2002年年末，我已经真正喜欢上那些枯燥的数字，那些冰冷的仪器。他打来电话：你回家吧？语气多少有些无奈与期待。临离开时，品管部经理问我：还会回来吗？即便不舍，我也只能回家。

2003年1月10，我们结婚，像所有普通的夫妻一样在铺满"鲜花"的路上开始了携手未完的人生。

回来，面对的是再一次失业。虽然孤单，可是，我再也不会固步自封，再也不会每天抱着一大推韩剧在家里看个通宵，再也不会满大街去寻找机会，再也不会每天坐在窗前看着云倦云舒，再也不会觉得彷徨无助。内心里始终有了一份坚持。有了一个人风雨同行。2003年4月，我去成都百货大楼做大型超市的后勤管理，同样是一个未知的职业，同样是千头万绪从头开始，同样是不同寻常的加班。

2005年12月14日，我离开了成百。

无处安放的青春在日子的流逝里渐渐疲惫。那些有关检验的书已经被我束之高阁，落满灰尘；那些做超市百货的辛苦与心累被我弃之一旁，不再回头。在我开始反思自己这么多年走过的路的时候，一个曾经共事在外打拼的朋友得知我这几年的经历，他意味深长地跟我说：不管你做过什么，不管你将要做什么，只有做你真正喜欢的，只有你不断地坚持，你最终才能获得。2006年3月，我去了一家电脑公司，直至今天。

如果人生的路就此落幕，如果一个人总是在平坦中前行，如果一辈子没有那么多的惊险，也许一个人的成长就没有了意义。

2008年5月12日午时2：28分，窗外的玻璃咔咔着响，电脑桌上的小音响咚的一下在地上跳起了舞，睡梦中的他一咕噜翻了起来，掀开窗帘说："不好了，地震，快跑。"第一时刻，他抱起小康急急地跑向外面，一边大声叫着在另一房间的母亲。楼上楼下，早已一遍混乱。家住三楼，刚好跑到二楼，他突然回身放下了小康叫我抱着，：不好了，还有老爸呢，他退了回去，其时的父亲已经脑萎缩多年，早已行动迟缓，怎么可以经得起这样的阵势，回头的时候，我看到他艰难地牵着父亲的手，跌跌撞撞地下了楼。院子的凉亭里挤满了从各个角落里苍惶而来的人们。泪眼模糊里，我看到他跟父亲母亲，跟小康紧紧地站在一起。虽然，此后的几年里，我们好几次去过汶川，去过映秀见证那些悲凉的时刻，但是一家人危难时紧紧相拥的画面始终挥之不去。

2008年年末，突然有一天，他在电话里焦急地跟我说：他们单位从股份制回归国铁。所有人都知道国铁藏污纳垢多年，回归国铁从体制上而言对他们并没有好处。正如我八年前站在五星花园给他打电话时很无助是一样的，我能体会出他的失落。我跟他说：没什么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他没有真正经历过这样的阵痛，也许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思想准备要接受工作环境的改变，更也许是因为他一直生活在一帆风顺里。此后快三年的时间，我们一直生活在阴霾的天空下，两个人都想紧紧地抓住未来，却每每失望无比。因为自尊，因为任性，也因为一些小小的强势，我们在沟通与处理问题的方式上出了错，也在他的一些错误的决定里我们越走越远，直到彼此都无法呼吸。直到有一天，我信步阳台，看到那棵买回来时曾经枝繁叶茂的金桔因为疏于管理早已繁华落尽，感动莫名之际，人也如花，不过如此，是需要培养。曾经在一个电视剧里看到蒋文丽在结尾的时候说过一段话：婚姻中的彼此，就如手中的沙，一个是手，一个是沙，当你握得越紧，他就漏得越多。三年里的我们不也如此吗？越是想紧紧地抓住对方，越是远离对方。那一刻，我决定，既然在现有的环境里我不能适应他，那么我学着去改变自己。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的眼里也溢满了温暖与柔和的目光。十二年，无处安放的青春岁月里，我们都已日渐成熟。

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最好的日子不过是当你夜半醒来的时候，能推推身边的人，跟他一起说说话那就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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