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里的爱情
跟着老康第一次回他的老家，算起来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他的家依山傍水。不过门前的山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山，充其量是一些小山包，而那片水，只需看上一眼，便从此喜欢上了。只到今天，都能记得，初次到访他的家，瘦弱的母亲一直站在门前的院子里张望。竹篱筑起的院墙，老式的旧屋，院外一方水田里一片残荷，寻食归来的鸡鸭慢吞吞朝着家的方向走来，不远处清凌凌的水库里水面被 落日的余晖晕染成一片彩色的锻面。
在我的心里，一直期待拥有的一份烟火里的爱情，只此一去，从此生根。
第一次去，家里大大小小来了很多的客人。也就是在那些客人里，我第一次见到了五哥跟五婶。五哥是老康的表哥，五哥的父母算得上近亲联姻，他因此而从小失去了听力。五婶同样残缺了人生，除了失去听力连语言的能力都没有。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亲人里近距离地接近失聪的人，对他们尤为关注，我不知道五哥五婶在生活里如何沟通，我更不知道他们如何来表达自己的爱情。
五哥在我们家不做客人，他忙前跑后地帮着招呼来宾，手脚麻利地帮着摆上桌子凳子，五婶便是在灶堂里帮着添火搭柴，洗碗刷锅，从始到终我没有看到他们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只有眼神里的沟通。
母亲说：五哥在城里帮人修房子，做砖工，体力活，他却很能吃苦。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五哥从小就痴傻的一个弟弟要人看着，五婶便一个人在家里操持。做饭、洗衣、养猪、喂牛，打柴、割草，她都能一一承担。五婶不会言语也听不到别人说些什么，她只会默默地做着一切。五哥心疼五婶，每天在城里干完活，一定要骑几公里的单车回乡里，帮着五婶。(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第二次见到五哥跟五婶，小康刚满周岁。宽敞的院子里，一床凉席铺在地上，小康被放在上面爬来爬去，快要爬出席沿的时候，五婶一把抓起小康抱在怀里，她怕小康着地落了灰尘，更怕小康着了凉。她咿咿呀呀跟小康说话，小康冲着她一脸的笑，乐坏了五婶。吃饭的时候，五哥还在城里干活没有回来，五婶站在篱墙外望了又望，她细心地把每一份菜夹在碗里给五哥留着。
再见五哥跟五婶的时候，是在他们儿子的结婚宴席上。
十多年的光景，家里的老人渐渐老去，儿子长成，五哥带着五婶去城里一起干活。五哥还是做砖工，他让五婶在工地上跟人捡轻活做，干完活再一起回来。工地上，因为他们出得了力，也不怎么讲工价，一天下来两个人也能挣上四五百，他们却不舍得花，都攒着。
在他们儿子的婚宴上，五哥放了几千响鞭炮，喜极而泣，五婶不明就里，四处张望，竟然不知该是儿子的婚事，她指着问五哥：是哪里有了喜事？五哥用他辛苦挣来的钱给儿子买了不菲的家用，买了一台很大的液晶电视挂在家里的土墙上，更是买了冰箱洗衣机，他还张罗着年后要给儿子修房子。平日里的五哥，不嗜烟酒，这一回却生生醉了。五婶眼睛望着五哥，说不出来的埋怨。她夺下五哥的酒杯，跟他指了指碗，再去给他盛了稀饭放在桌子上。
五婶终是知道儿子结婚了，烧火清洗残杯剩羹的时候，灶堂的烟火照着五婶的脸，她抑止不住的笑。
烟火里照亮的五婶的脸，看起来幸福却是如此简单。
爱原本是在细水长流的生活里，爱原本是在清汤寡水的岁月中。曾经向往的爱情，应该是一场盛宴，是无惧时间与距离的。可是，很多时候，爱情还是输给了时间与距离，交付得起时间与距离的，只是因为对方心里已经渐渐没有了你。又有多少人能在流年里真正做得到一如初见时的美好。
离开五哥跟五婶的时候，他们齐齐站在院子前作别，剪影如画。
我想我要有的不过是这样一份烟火色里再为平淡不过的一份爱了吧。在生活里，在追寻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