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

琴音

音符是心韵，声声诉衷情。石破天惊处，惊醒世间情。

――题记

大舅是个音乐指挥，而且是指挥民乐的，所以家里的儿女都会乐器。打小时起，我就记得大舅家一清早就会琴声飞扬，合着上海弄堂早起的嘈杂声，荡悠悠的飞，飞进每个路过此地的耳朵，飞上蓝天，飞向朝阳。

小时，我的父母常在暑假时常让我带着弟弟去上海渡假，一则，他们没工夫管住我们这两个淘气包，怕出事。二则，大舅的孩子都很优秀，字也写得好，让表姐弟们给我们做榜样。大舅的孩子从小就爱乐器，不过各有所爱，两个表姐，一个爱弹琵琶，一个爱抚柳琴，表妹爱古筝，只有表弟是个例外，酷爱钢琴和手风琴。

我因五音不全，虽喜欢唱歌，但往往跑调走声，在大舅家常有一耳没一耳地听着弹奏，时间久了，竟也听得出子午寅卯来。而弟弟本就有不错的天赋，很快也溶入了这支乐队。那时，我们这支中西合璧的家庭乐队，每天必弹的曲子是《我爱北京天安门》、《唱支山歌给党听》，弹到兴起时，二表姐会亮起她优美的歌喉，放声歌唱。(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可惜好景不常，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大舅理所当然地成了黑指挥，（他曾指挥过电影《桃花扇》等）遭到批判斗争，每月只有20元生活费，舅母本身是家庭妇女，一时间温饱都成了问题，可舅母深知音乐是大舅的生命，把几只红木琵琶和古筝、柳琴仔细包好，藏到苏州乡下，再困难，也没想用这些乐器换饭吃。

大表姐、二表姐相继插队落户，走时，还不忘带上心爱的琵琶和竹笛。我再去大舅家时，已是青春年华，大表姐刚好从安徽农村回来探亲，每天清晨和傍晚，她总是弹着《十面埋伏》，脸上带着沉静的忿然，我似乎从她弹的曲子里，听到了她心中的愤怒和期待，悄悄地问表姐：“你怎么啦？”表姐默默地流下了眼泪：“我和他分手了，如果他要和我谈恋爱，就不能被推荐上大学。”我惊谔，但很无奈，因为我也饱尝了这种政治岐视的痛苦，但却不知道还会影响爱情！我陪着表姐流泪，听她继续弹《十面埋伏》。激越高昴的征战声，把我们的心踏碎了，又聚拢了，像是预示着总有一天，这人间的不公会走进坟墓！

二表姐也回来了，她插队不久，被部队文工团要了去，她很幸运，这支部队的首长是位参加过长征的老革命，很爱惜人才，政审时，看到下级呈报的材料，一拍桌子说：“扯淡，革命家里还有好多地主出身呢，你能说他们都是反革命？！”在部队的两年里，二表姐的歌喉和琴声还吸引了一位小伙，收获了她甜蜜的初恋，大舅此时刚好结束审查回到家中，听到这个消息，他拿过一支普通琵琶，弹起了优美的《春江花月夜》，随着轮指的舒展紧密，一幅江南的春夜如梦如幻的展现，舅母悄悄地擦去眼中的泪珠，给大舅递上一杯茶水……

表妹应该是几个姐妹中音乐天赋最好的一个，可惜身不逢时，每每她怀抱古筝去应试，总是沮丧地回家，政审不合格像座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那时她弹奏古筝时，到最后的节拍总是越来越快，让人觉得那琴音好像翻滚的巨浪，前呼后涌地奔向灵魂的世界，时刻有卷入深渊的危险。而表弟的钢琴声总是那样深沉，恰似东逝的长江，让人怅然若失……

我始终也不会乐器，在大舅家的琴声里，我学会了欣赏，不会稀里糊涂地去理解每一个音符。因为音乐是内心的独白，它把经历、岁月、思想和感悟变成了音符，一声声扣人心弦，展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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