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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的人道主义光辉

2012-09-27 11:30 作者:风中小站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在绝对正确的革命之上,还有一个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阅读果的《九三年》,被这段话所震撼!

19世纪前期积极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代表作家,法国文学史上卓越的资产阶级民主作家维克多·雨果VictorHugo(1802-1885),在空想社会主义学说的影响下,对乌托邦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因而,贯穿他一生创作的主导思想是人道主义、反对暴力和以制“恶”。

人道主义在雨果的重要作品中从来都是“主旋律”,《悲惨世界》的冉阿让,《巴黎圣母院》的阿西莫多,《海上劳工》中的吉利亚特,《笑面人》中的格温普兰,无不打上“人道主义”的烙印。而《九三年》,雨果更是将人道主义思想在其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1789年的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各种政治力量在法国的历史舞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台,各领风骚三五载”。革命催生政党,政党必有利益诉求,利益是政党之间残酷争斗的目标,而目标的实现,暴力是最迅速的捷径。

革命一开始就伴随着暴力。1789年7月14日,巴黎民众攻打巴士底监狱——法国大革命爆发,这个伟大的日子后来成了法国的国庆日。这天,在监狱守军和民众付出了死亡近百人的代价后,巴士底狱被攻陷。尽管这个巨大的城堡里仅有七名囚犯,但作为革命的象征,攻克巴士底的意义远远大于解救几名囚徒这么一件看起来有些得不偿失的暴动,因为它预示着一个新政权和一个旧制度在法国历史交汇点上的兴衰存亡(三年后,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建立和路易十六被处死,宣告了共和的诞生和王权的终结)。巴士底狱被捣毁了,而暴力仍在继续。被革命之火点燃的民众又毫不手软地杀死了六名已经投降的守军俘虏。然后,又迫不及待地杀死了也已经投降的守军司令,一个叫洛耐的侯爵,并砍下他的头颅,挑在枪尖上游街示众……。

民众血脉喷张,革命暴力愈演愈烈:(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国民公会成立,通过决议,同意建立革命军,改组革命法庭以加速审判,接受巴黎公社的口号:“将恐怖提上日程”。

吉伦特派当权,颁布法令镇压雅各宾党、巴黎公社和巴黎无套裤汉的运动。

雅各宾党专政,带来了“红色恐怖”时代。建立了从中央到地方的革命政府,设立了革命法庭,在各地设立了断头台,政治恐怖全面建立;处死国王路易十六和王后玛丽,1100名皇室成员及保皇派也跟着上了断头台;斩首吉伦特派领袖布里索、罗兰夫人及其支持者;全国大约有二三十万反革命嫌疑犯被逮捕,其中一部分被处死。

革命一步步深入,雅各宾党领袖罗伯斯比尔、丹东、马拉也一步步走向毫无节制的恐怖和不分敌我的杀戮。

1200多名在押的“革命的敌人、铁杆保皇派”被冲进监狱的民众乱棍打死,史称“九月大屠杀”;2000多名叛乱的参加者被活活溺死;在镇压里昂王党叛乱时,因嫌使用断头机太慢而辅之以炮轰和集体枪杀;许多人不经审判就被处死,甚至包括十三、四岁的儿童;马拉被暗杀,刺杀马拉的女子洛蒂•科黛被送上断头台;雅各宾派内部开始了激烈的斗争,罗伯斯比尔以搞阴谋的罪名,将他的亲密战友丹东、埃贝尔断然处死。

热月党人政变,将罗伯斯比尔斩首,镇压巴黎无套裤汉的反抗运动,绞杀逃亡贵族的武装进犯和国内王党叛乱。

……

革命最不缺的就是死亡,不到三年,革命发明的断头台就斩下了七万颗头颅,从平民到国王,从小孩到女人,从商人到记者,从教士到无套裤汉,从革命党领袖到保皇党党魁。

革命最没有的就是人性,同胞兄弟自相残杀、杀戮方式令人发指;政党相争枉杀无辜,草菅人命老幼遭殃;协和广场腥风血雨,法国大地哀鸿遍野。

革命最倚重的就是暴力,以暴制暴,冤冤相报。在革命的暴力下,政党此消彼长,政权频繁更迭;生灵横遭涂炭,国家深陷战乱。

革命最擅长的就是斗争,与封建阶级斗,浴血奋战英勇战斗,敢把皇帝拉下马;与自己人斗,战友同室操戈反目内斗,大开杀戒排除异己;政党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

革命最彻底的就是毁灭,双方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杀我八百,我一定杀你一千;你对我斩尽杀绝,我对你血债血偿;你灭了国王,我就铲平巴黎城。

革命最荒唐的就是轮回,革命消灭了封建专制和暴政,又建立了新的专制和暴政;革命打倒皇帝建立了共和,又登基了新的皇帝葬送了共和。

革命成功了,而人性泯灭了,人道毁灭了;作为一个坚定不移地反封建王朝的战士,雨果赞成革命;然而,作为一个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者,他更倡导因大革命而诞生的《人权宣言》的精神:“人们生来是而且始终是自由平等的”,以及大革命所张扬的“自由、平等、博爱”的理念。但是,革命造就的共和国与他所追求的共和国大相径庭,革命的暴力原则与他的人道主义思想格格不入,革命的目的与他的理想南辕北辙。他担心,“只怕这种恐怖政治会损害革命的名誉”,于是,他发出了“在绝对正确的革命之上,还有一个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振聋发聩的呼声,并以浪漫主义的笔法,在他的《九三年》中对此作出解读。

《九三年》以1793年激进的雅各宾党平息保皇党的暴乱为背景,讲述了一个高于革命的人道主义的故事。书中的“敌我双方”针锋相对,不共戴天,革命党对保皇党“绝不宽大”,保皇党对革命党“绝不饶恕”。然而,在这种你死我活、血腥厮杀的斗争中,雨果超越现实,用形象诉诸思想,将他人性的光辉、人道主义的光芒,如耀眼的星辰照射在十八世纪末一片肃杀风云的法兰西上空。

被《九三年》所震撼的这句话,来自书中这段震撼的情节:

保皇党叛军首领朗德纳克被围困在拉•杜尔格城堡,当他从地道逃出,就要获生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母亲痛苦的呼救,她的三个孩子快要被大火吞没了,朗德纳克毅然折回,冒着危险救出了他们,自己则落到共和军手里。雅各宾党的蓝军司令郭文震惊于朗德纳克舍己救人的人道主义精神,“我代表共和国宽恕你”,毅然放走了这个叛军首领。共和军特派代表西穆尔登是郭文的老师,他不顾广大共和军战士的哀求,坚决执行雅各宾党的法令,铁面无情地将郭文送上了断头台。就在郭文人头落地的那一刹那,西穆尔登开枪自杀。

三个无辜的孩子,是叛军挟为的人质,朗德纳克在返身跳进火海那一瞬间,人性复活,有了良心的发现,最沉重的打击都没有使共和军降服朗德纳克,然而“人道战胜了这个人”;郭文赴死的前,在监狱中与西穆尔登的对话,表明了为自己憧憬的理想社会而作出的选择无怨无悔;西穆尔登那一声枪响,则彰显出即使是一个坚定的革命者,在面对战友与革命冲突、亲情与法令相悖时,只能作出痛苦而绝望的抉择。三个大革命中杀戮者的灵魂,在人道主义的感召下,得到了升华,“魔鬼身上的上帝”显现了!

雨果让书中两个敌对阵营的代表,极端革命党骨干和铁杆保皇党头目,这些杀红了眼的人,用自己的行为,诠释了他“革命是和谐,不是恐怖”的人道主义境界。

除了以人物形象来表达自己反对暴力,倡导人道的观点,在《九三年》中,雨果还通过对大自然宁静、悠远、和谐的赞美,表达了自己所向往的人类理想社会和斥责了象征封建专制的拉•杜尔格城堡和象征革命暴力的断头台:

“那天早上,布满曙光的清新的天空那么可爱,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阵温暖的风吹动矮树丛,雾气懒洋洋地在桠枝间爬行,被泉水里喷出来的气息浸透的富耶尔森林,正在曙光中冒着气,好象是一个装满了香料的大香炉;天空的蔚蓝,云层的洁白,泉水的清澈,从海蓝到翠绿和谐地配合着一片葱绿。一丛丛友爱的树木,一片片青草,无边的草原,这一切都流露出无比的纯洁,这种纯洁正是大自然给人类的永远的忠告。”

在这一切当中,出现了人类丑恶的无耻面目;在这一切当中,出现了堡垒和断头台,战争和刑罚,流血的时代和流血的片刻的两个代表,过去时代的夜间的小和将来时代的黄昏的蝙蝠。在这开遍花朵,发散芬芳,可爱而迷人的宇宙中,灿烂的天空把曙光洒满拉•杜尔格和断头台,而且仿佛向人们说:‘请看我的所作所为,再看看你们的所作所为。'”

在《九三年》中我们还看到,革命以“软暴力”的方式,渗透到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历法革命化,实行“共和年”,把一年12个月重新命名为葡月、雾月、霜月、月、雨月、风月……;

名人名革命化,黎世留街被叫做“法律街”,圣安东尼区被叫做“光荣区”;革命法庭的陪审官为了体现革命性,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巴黎人民推翻君主政体的日子:“八月十日”;

娱乐也革命化,纸牌也充满了革命气息,用“伟人”代替“国王K”,用“自由”代替“王后Q”,用“平等”代替“侍臣J”,用“法律”代替“A”;

为表示革命,跳舞的人不叫做“男伴”和“女士”,而叫做“公民”和“女公民”;

为表示革命,女人都戴上了红帽子,连残废军人院里圣者和国王的雕像也都被戴上了红帽子;

为表示革命,“爱国妇女”则通常穿着单蓝色调的呢制服,戴黑毡帽,帽上一律别着三色徽。

为表示革命,蒙梭公园和卢森堡公园成了练兵场,人们把犁耙抬进推勒里公园,竟在里面耕起地来……

如此似曾相识的所作所为,这是法国大革命吗?换了时间地点不就是四十几年前那场中国的“大革命”?让人热血沸腾的“红色恐怖”一词,并非“文革”造反派们的发明,而是来自一百多年前的法国大革命;而“巴黎公社”的经验,则直接作为“文革”的发动者借助的理论依据,以此清除对手,全面夺权,欲建立一种新型政权以代替原有的国家机器。最终,给国家和民族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九三年》的故事,发生在两百多年前的西半球,遥远的时间和空间,然而,现实是历史的延伸,历史是现实的镜子。一旦“革命”,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都崇尚暴力;一旦极“左”,东西方的革命如出一辙;一旦“专政”,中法的“公社”一脉相承。

我们对革命和暴力再熟悉不过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是暴动”,“同自己的敌人血战到底”的教育伴随着我们的童年一路走来;“红旗是鲜血染成的”,“抛头颅、洒热血”让我们知道了政权更迭的血腥与残酷,革命诞生的“一个新世界”是建立在“砸碎一个旧世界”的基础上的;而亲历和平时期的“文化大革命”,让我们在目睹革命、见证暴力的同时,坚信革命必须暴力,暴力必然革命。

曾何几时,我们将人道主义看得是如此的虚伪,甚至如此的可怕,有它便没有革命,有革命便没有它,人道主义所具有的一切温情、关爱、和谐与革命的无情、专政、暴力水火不相容。曾何几时,我们将属于哲学范畴的人道主义仅仅定义在医疗领域,把人道主义关于人的本质、地位、使命、价值和个性发展等的内涵仅仅解释为对自然人的“救死扶伤”,甚而还要在它前面冠上“革命”二字。几十年来的潜移默化和强行灌输,我们形成了“革命=暴力”,“人道主义=糖衣炮弹”的思维定势。

然而,在感受了雨果大善大爱的人道主义理念后,才震撼般地感到,革命可以排除暴力?人道可以高于革命?阅读《九三年》,时值中国改革开放初期,思想的闸门正在打开,雨果弘扬的人道主义理念,以及当时思想解放引发的各种大讨论,使人深刻反思之前三十年来我们所接受的单边教育。于是,混沌中有了清醒,盲目中有了方向,顺从中有了自我,僵化中有了思辨。历史观的改变,价值观的重树,让我们的思想历经了凤凰浴火的洗礼。《九三年》的力量、人道主义的感召,撞击着几十年来在我们头脑中几乎固化了的意识形态。

《九三年》让人思考这么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命题:一场革命的完成、一个政权的更迭、一个政党的强势、一种体制的推行,是不是非得以千千万万颗落地的人头作为代价?历史,是不是都是鲜血写就的?革命,是不是都是血淋淋的?纵观古今中外改朝换代史,不幸的是,暴力仍然是革命的主流。

而今,高呼“革命就是暴动”、“同敌人血战到底”的时代已经过去,一方面,世界正在从对抗走向对话,昔日革命对象的头号敌人成了最大的贸易伙伴,当年血战到底争天下的政党也在握手言和。一方面,维护世界和平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全球化的时代,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的暴力,都是对全人类的挑战。面对独裁暴政屠杀人民、清洗异己、灭绝种族的暴行,除了联合国的谴责、干预、维和,更有“以天下为己任”负责任的大国的强力介入。暴力,不管有人是否还在迷恋,在世界范围内已是“过街老鼠”;人道主义,不管有人喜不喜欢,已成为全世界的共识。

人类社会终究在进步,世界潮流终究在发展,人的尊严、权利、平等和自由,人的价值,以人为本,使人得到充分、全面的发展这一《九三年》所宣扬的人道主义普世价值观终究会超越革命,取代暴力。“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一百年前,中国伟大的民主主义革命先行者孙文的真知灼见,让我们有信心期待:这一个百年,人道主义的光辉终能普照天下,人道主义的关怀终能温暖每一个人。

雨果以诗人和文学家的激情,在《九三年》中塑造的人物形象和设计的故事情节,令人震撼和感动;然而,雨果更以哲学家和政治家的思辨,通过《九三年》对革命和人道主义作出的深邃思考,则让人深省与反思。

《九三年》是当年粉碎“四人帮”后推出来的首批世界文学名著之一,书的版权页上,其印刷出版年份值得推敲:1957年5月第一次出版,1978年4月第一次印刷。显然,当年这本高扬“人道主义”旗帜的书,在即将诞生的时候,遭遇了与之势不两立的“引蛇出洞”的革命,在革命高于人道的年代,必然“胎死腹中”,直到二十一年后才得以新生。

完稿于2012年9月13日星期四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493395/

《九三年》的人道主义光辉的评论 (共 3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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