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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的酸楚

2012-09-26 19:35 作者:水泉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扳着手指头算了又算,我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回儿时的故乡了。

在我的记忆深处中,咱们院子的那群淘气的光屁股小孩子应该还在上学读书吧,和我一起捉迷藏抓蝈蝈的伙伴们应该成家立业了,那些一看见我总是笑呵呵的长辈们也应该硬朗健壮……这就是我离开故乡时的记忆,一直定格在我的心底。

今天单位安排我出差,恰好经过我的故乡,于是便顺道回来看看。家乡还是那个家乡,小时候我们偷偷学游泳的池塘依然荡漾着温柔的波浪,我和小伙伴一起开垦出来的几块土地,现在也被人正儿八经地种上了庄稼,我们鼓动村里大人修的机耕道也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还遗传着十年前的基因,我太熟悉了。

站在村口,我远远望去,首先看到的就是我和父亲一起种植的一丛松柏林,它们高傲地挺立在故乡最高的山尖上,在季的寒风中,那是唯一的一丛绿色。这些可小家伙已经高出那片枯黄的灌木林半个头,显得特别打眼。也许是因为亲切的缘故,我觉得它们长得都很机灵,如果我能一直照顾他们的话,也许它们应该长得更高一些。山下就是曾家那块号称二亩六的水田,在某年涨洪水时,田埂垮了一个大大的豁口,我还用“蒿子”在那里接过鲫鱼泥鳅呢。现在的田埂依旧留下了一个月牙型的印迹,让人感到丝丝亲切。我的老屋,因为无人照理的缘故,现在已经坍塌了,屋顶的瓦片和檩子之类的东西早就送给邻人了,土墙在水和时间的折磨下,也变成了松软的沃土,不知是堂姐还是伯父,很不规则地栽了几棚竹子在里面,也许是缺少阳光雨露的缘故,都长得很瘦弱。几块条石做成的堂屋门框还高傲地矗立在那里,我很熟悉,看了也很激动,但它却对我没有一句语言……

许多直接呼唤我乳名的老人,看到我突然回来了,都很高兴,纷纷同我打着招呼,没有急事的还陪我站着:有的埋怨我没有经常回家看看,有的直接要我回来住几天,有的还像小时候表扬我,夸我聪明能干……埋怨我的,我不得不点头;而挽留我的,我却无言以对,因为我马上就得离开,自己心里正犯愁呢,离开时,怎么向这些热情的老人启齿啊;至于夸我的,却让我的心灵又得到了一次冲击,因为我真的不够能干,混了这么多年,并没有像长辈们期望的那样,出人头地,有模有样。还好,故乡的人没有因为我的普通而鄙弃我,还愿意挽留我,安慰我,让我这颗冰冷了十多年的心多少有些慰藉。

今天我只是顺道回来看看,并不是事业有成或官至大夫而衣锦还乡。十多年了,我在一个所谓的第二故乡漂泊。我也努力去追逐所谓的成功,然而漫漫十年,我的天空依旧灰蒙蒙……也许,我这一辈子会在这莫名其妙的追逐中消亡。因为第二故乡没有“懒羊羊”容留栖身的地方,这里只有淘汰,没有怜悯。(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当听说我回来了,何嬢特别放下手里的活来跟我打招呼。看着她一脸的沧桑,我不知怎么问候她:“何嬢,邓叔身体可好?”“你邓叔啊,已经走了。他是十月初八走的,到今天刚好两个月。”何嬢平静地说道。“什么?”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我们这个院子里,邓叔是唯一一个六十年代初的高中生。他曾经在全县的很多学校教过书,据说他的书教得不错。许多跟他不太熟悉的人都习惯叫他邓老师,可他却不喜欢这个高雅的称呼。我们村里的人都是直呼他的大名,无论大人还是小孩,他不仅不在乎,反而乐呵呵地答应着。

邓叔确实是一个教书料子,可他却因为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一直没有机会转为正式的教师,老是以一个临时工的身份,在这所学校教几年,在那所学校教几年,工作不仅不稳,待遇也不高,根本无法维持他家里的必要开销,因此日子过得很苦。后来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后,邓叔家里的人多,分得的土地就比较宽,邓叔的几个娃娃又还小,全家就靠何孃一个人“主要劳动力”。邓叔实在不忍心看见何孃每天都接近二十小时的忙碌,于是就回家务农了。

邓叔这个人,也许是没教成书的缘故,心里很纠结。他便利用一切空闲时间精心管理着自己的几个儿子,邓叔的孩子都一个接一个跳出了农门。邓叔家也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书香之家”。在院子里,邓叔很少跟别人家的小孩说什么的。不过,我是一个例外。记得从我启蒙读书时起,无论开学还是放假,邓叔只要碰见我,他总喜欢询问我的学习情况。特别是半期和期末考试之后,他总要问我各科的分数的情况,甚至询问我哪些题失分了什么的。如果我的语文考差了,他就介绍一些学习语文的方法给我;如果是数学考差了,他就说他学习数学的经验,在他这种热情的帮助和督促下,我的成绩居然在我们班上一直还可以。有时候,我的班主任来家访,邓叔还主动来我们家跟我的班主任老师交流,说着有关我的话题。邓叔对我的帮助是很大的,在我们院子里,跟我同龄的人有十几个,最后只有我考起了学校,还正儿八经地转成了“非农业户口”,吃上了国家粮,洗掉了“黄泥巴脚杆”。所以无论怎样,我得真诚地对邓叔说一句,谢谢。

关于邓叔为什么如此关心我,直到回到家,同父亲说起邓叔时,才略知一二。父亲告诉我,邓叔的父亲和我的爷爷是好朋友,解放前,两家人都住在四面山上,那里山高坡陡,土地贫瘠,交通不便,连上一个最近的街都要花一天时间。后来,两家人积攒了一些钱,就商量着一起跑到这个丘陵地区来租土地,种庄稼。两家人因为是从大山上下来的,舍得累,又互相照应,几年下来就又攒了不少的钱。邓叔的父亲就用这些省吃俭用的钱买了土地,还修了一座带炮楼的大院子,一家人准备在这里生根发芽。

据说,我爷爷从一个地下党那里得知四川很快要解放了,就几次劝邓叔的父亲不要买地,不要修房子什么的,结果邓叔的父亲根本听不进,两个好朋友因此还出现了友谊危机。后来,就在邓叔家房子刚刚修好一两年的样子,四川解放了,土改运动旋即而来,邓叔家里有近百亩的土地,还有一个带炮楼的大院子,结果他家就被划为地主。于是乎,邓叔家的房子被充公,土地被瓜分,不仅一家人的努力化为乌有,而且还成了专政的对象。而我爷爷一家人因为一直是租人家的土地种,当然就是佃农,光荣地成了新中国的主人。

文化大革命期间,邓叔一家人因为成份问题受了不少折磨。好在爷爷当时的成份好,在队里有人缘有威望,同时他私底下跟一些革命干部也有交情,就暗地里帮着邓家讲一些好话,想一些办法,这样一来,邓叔一家人就没有被树立为批斗的典型。虽然邓叔一家也逢会必斗,但始终没有成为批斗的主角,因此也少受了一些洋罪。比起我们队上的另外几家地主,有的被打断了脚成了跛子的,有的想不通上吊死了的,邓叔家多少也算幸运了。

当然,在文革期间,我们两家人表面上也是严格划清了界限的,但暗地里却还是有联系。据说我爷爷在文革的后期,头上生了一个大肿瘤,就是邓家偷偷帮着介绍到成都去看的,结果还是没医好。爷爷到死最不放心的就是邓家的事情,他临终时还给我当“队干部”的伯父作了一些具体交代。

听了父亲的介绍,我的心里很是酸楚。嗨,邓爷爷一家人的命真苦。邓叔的命就更苦了,他这样的一个好人,却因为出生在了一个错误的时代而错误了他一生。如今社会好了,生活也好了,他的孩子也个个事业有成了,邓叔应该拥有一份难得的清闲了,然而他却走了,走得如此匆匆,走得如此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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