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语白发
光阴似箭，岁月蹉跎，不知不觉我已年过不惑，迈过了人生的“山脊”，该走下坡路了！
闲来对镜之时，发觉自己的先前浓密的头发有些稀疏了，仔细端详，才发觉额头依稀长出了几根白发，细细的，软软的，宛若稻田间的稗草在那里显摆招摇。咦！不到四十岁、想唱就唱想说就说的我怎么长出了白发！难道衰老、死亡已经向我靠近了！不，我不相信这是事实，“早生华发”那是英雄的悲剧，我不会这么快就鬓染霜雪的！对于这几根白发，这些迷失方向跑到我头上的异类，我深恶痛绝，决计要斩草除根。于是，对着镜子，于黑发间，我一根一根的寻觅着白发，似深山探宝深海捉虾，费九牛二虎之力找到，再咬牙切齿地一根一根拔掉。对镜一看满头黑发，顿觉扬眉吐气，整个人也年轻了许多。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再对镜时，发觉又有一些白发长了上来，从额头蔓延至耳根和后脑，一阵感叹之后，又是一场黑白两道的恶战，最后我取得了暂时的胜利，又一层白发零落在我的脚下。我颇为得意，感觉路在脚下延伸，歌在心中飞扬。
我本以为“人定胜天”，我的恶毒、我的倔犟足以让白发望而生畏，不敢再光临我的头颅。然而，我发现我错了，彻底的错了！我的恶毒和残暴，并没有阻止白发挺进的脚步，如同我不能挽留逝去的光阴一样。又一茬白发爬上我的头颅，由额头、耳根、后脑燎原至头顶，占据了我生命的制高点。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阵势、坚韧顽强的自然之力，我束手无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害怕，“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黑和白，不仅是生命的两种颜色，更是生命的两种力量，黑发让人活力无限，白发更能催人惜时奋进。在黑与白的较量中，我终于败下阵来，但却似乎顿悟：人生如同四季，春的碧绿，夏的火红，秋的金黄，冬的雪白，每个季节都有自己的颜色，每年都是一个色彩变幻的轮回。人生一世，由中年至老年，由黑发变白发，何尝不是自然之法则，该来的要来，该去的要去，何不静下心来坦然处之，任白发生黑发落呢？
这样一想，心情平静了许多！再次对镜，对白发也不会那么深恶痛绝甚至有些爱惜了。
有了这么和谐的环境，白头发在我的头上稳扎稳打，根据地不断壮大起来，由原来的依稀可见变得一目了然，以至朋友们见了老远就说：老赵，你的黑头发哪里去了？是不是化成墨汁跑到稿纸上去了！这话是对我的安慰还是讽刺，我实在无法洞察，心里却怪怪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顶一头花白头发去上课，指点江山、津津乐道之时，无意间发现几个学生一边指点我，一边窃窃私语。我身上有什么异样的东西让如此学生诧异？疑惑之际，仔细打量一番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端。哦，头发，一定是我的白发吸引了学生的眼球，让他们惊诧：小赵这么阳光的人居然也有白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朋友的问候和学生的眼神让我原本淡定的心又浮躁了起来，从教近二十年了，至今我依然如故，生活平淡，教书无名，没有赢的学生的爱戴领导的欢心，仅有的一点写作爱好也不能持之以恒的坚持，没有写出几篇像样的文字！但我却“早生华发”，让那么多的光阴积淀到头顶来渲染我的人生，这岂不是一种失败，一种悲哀！
这种想法，这种感觉，撞击着我的矜持和淡定，激荡着着我的心海，有时用手一摸头顶，似乎就触摸到自己的无知和虚度光阴的疤痕，莫名的懊恼便涌上心头。有一段时间，我只要一有空，就端坐镜子前，望着自己的白发发呆。怎么办？怎么办？我该如何逃避世人嘲弄和讥讽？该重操旧业，一根一根地把白发拔掉，只留些许黑发据守老巢，还是该用剃头刀黑白横扫，让凹凸不平的头颅成为不毛？拔掉吧，费力且疼痛难忍，剃光吧，有不免有看破红尘之嫌。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既不疼痛又能遮掩苍老的办法——染发。
我是个爱面子的人，染发也不要愿意到理发店去，以免把虚假暴露在理发师面前。那就只能在家里让妻染了。妻花二十元钱买一盒“雪山藏药”染发水，打开盒子，把两种颜色的药水取相同的比例倒进一次性纸杯，用小木棒搅匀，然后用梳子梳在发间，静坐30分钟，然后用清水一洗，再对镜一看，嗬，白头发全不见了，黑头发越发油光可鉴，仿佛我又回到了“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年纪，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
染发工程一结束，我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感觉同事的问候总是那么亲切，学生的眼神总是那么的清澈，连走路也轻快了许多。偶尔碰到若干年不见的同学和亲戚，他们总说我还是那么年轻，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我心里总是美滋滋的，觉得世界真美好，人间真温暖！原来颠倒黑白竟然有如此的快乐，难怪有人要造假，有人要戴假面具生活！
我只是染了头发，把白头发染成了黑头发，应该没什么罪过吧！
染发后的某一天，我在学校碰到某校的两位退休老教师，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很深，瘦削的鼻梁上都架着付近视镜。由于初次见面，两位老教师询问我的教龄，我说我工作有有二十年了，他们又问我多大年龄了，我说我四十几了。他们听完后，甚为诧异，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皱起眉头，不停地打量我的头发，喃喃地说：太年轻了！太年轻了！，我儿子和你年纪差不多，看上去你至少比我儿子要小十几岁！听了老人的话，看着老人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和镜片后惊异的眼神，我的心头一震，感觉自己在造假，在欺骗老人，甚至在犯罪。与老人的坦诚、质朴相比较，我似乎成了地地道道的骗子和哗众取宠的疯子。那一刻，我感觉无地自容，先前因染发而博得的快乐和满足一瞬间荡然无存。我不敢承认自己把白发染成了黑发，把白的变成了黑的，我只是一个被世俗挤压又害怕岁月消逝的懦夫和胆小鬼。
那一夜，我失眠了，我为自己颠倒黑白的行为而内疚、自责。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时光流逝，不可逆转，染出来的黑发是经不起岁月打磨的。这两天有时梳头，或者用手一捋头发，就会清楚地看见，染过的头发的根部一层白色又倔犟的长上来，生命又要恢复本来的色彩，不久，我头上又将是一片花白了。
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染发了！与其黑白颠倒的造作，不如活得真实自在。人生一世，孩童有稚嫩的美，青年有健旺的美，你有中年成熟的美，我有老来恬淡自如的美。谁也不必羡慕谁，更不能模仿谁，模仿必累，勉强更累。人的事，生而尽其动，死而尽其静。拔发、染发都是徒劳的，也是可笑的，生命的法则既然不可逆转，为什么不能以豁达乐观的心态面对呢？
幸好，我只是惧怕衰老，只是把白发染成了黑发，与那些欺世盗名、颠倒是非的人相较之，还算未丧失人之本性。
白发渐渐长了，我终于恢复了本来的淡定和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