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儿童的春天（六）
文/兵兰
妈妈走后，心怡还完全不懂这是一场肝肠寸断的骨肉分离，她乖乖地依偎在外婆的怀里酣然入睡。
外婆吃过早饭，收拾好小心怡满满一箱衣物，告别心怡的爷爷，在临近的街上买了一包奶粉，就匆匆赶往回家的路。
“哎，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吃奶粉，这要不吃我可怎么办呢？早知道，要她妈断了奶再走。”外婆左盯右瞧地看着这一包奶粉自言自语。
此时外婆怀里的小心怡，听不懂外婆悉悉索索说了些什么，她依然乖乖地甜甜地酣睡着。(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宝贝孙女呀，这下你去了外婆家，可要听话呀，你看你妈妈走时那哭肿的眼睛，就知道妈妈的心已经碎了。其实，外婆又何尝不是一样难过呢？你妈妈也是外婆的心头肉，担心着她，疼爱着她，所以就算你外婆再忙再累，我跟外公也愿意接下她身上这个重担，把你抚养长大。”
外婆念着叨着，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老天爷，你发发慈悲吧，保佑我孙女一帆风顺长大，保佑我女儿她们一家在外一切顺利，早日团聚。逢年过节，我一定不忘为你们烧上钱纸。”迷信的母亲就那样为孙女祈祷着，为女儿祷告着。
车上的町兰，眼望着汽车缓缓驶过那些熟悉不过的山川、田野，她的心被女儿那可爱的模样完全占据。
就那么一瞬间，她后悔自己的决定。这怎么能行，女儿还没有断奶，她要醒来找不到妈妈，吃不到那香甜的乳汁，她会怎么办？
四个月大的女儿，却要承受着骨肉分离的痛苦滋味。现实，你怎么这样残酷啊？
町兰的心就那样针灸似地疼痛着，几次三番，她从车座上站起来，想高呼师傅停车，她要留下来，她不能走，她不能没有女儿，女儿更不能没有她。她还在吃着妈妈的母乳啊？
可她又一次又一次的压抑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抚着自己疼痛的心窝告诉自己，町兰，你还是狠下心肠走吧，要不然，这沉重的债款怎么办？要不然，她对丈夫许下的承诺怎么能实现？要不然，那房子怎么办？
时钟一分一秒地煎熬着她的身心，终于，终于她再也控制不住，趴在车座上嚎啕大哭起来，手心握着女儿几张娇小可爱的小照片，被泪水无情地淹没着。
车内雅雀无声，有好心的老乡，纷纷为她递来纸巾。
“实在不舍得，那就别去了，留下来吧。”
“想开点，别哭，忍着点。”
“这样吧，要真不想走，就别勉强自己。要不，在前面那个站你下去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车内一阵躁动，连司机也开始发话了。
“别哭了，孩子她妈，哭坏了身子对自己不好。想开点，短暂的分离，只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坚强些，有时间多打打电话给女儿，虽然她现在还不会叫你妈妈，但听听她嚷嚷的声音，心里就会有个安慰。相信你爸妈会把孩子照顾好的。”
这是一位同町兰在一个站口上车的中年女人，她就坐在町兰邻座的位置。
町兰有点难为情起来，自己纵然的失态影响了大家坐车的心情，老家的规矩，出门是求财，不能哭哭啼啼的，所以，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其实呀，这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妹子，你已经算幸运的啦，还有父母能帮你们带孩子。你知道我婆家有一远房亲戚不？父母双双过世，嫁到婆家以后，公公婆婆常年瘫痪在床，那丈夫也算是傻不啦叽的，好象听说小时候被一场病把脑子烧坏了。从没踏过一天学堂，现在总算还讨到老婆了，但他一辈子都不能出远门，因为不识字，怕他会迷路，只能常年累月在奉节一煤窑挖煤，前些天听说又出事了。家里的老婆已经怀有身孕，就快临产了。”坐在町兰邻座的那位大姐看着一脸愁云的町兰，泪眼婆娑讲着她知道的故事。
“你说，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呀？要在家带孩子吧，所有家里的柴米油盐，零花小用，从哪来钱呀？而且公公婆婆药罐子不离。你说，出去打工赚点钱吧，可孩子又没人帮她带？她昨天上我家说把孩子做掉，我劝她，都已经快生了，怎么可以扼杀一条生命呢？我让她听天由命，不管怎样，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哎，看她那么可怜兮兮，没办法，临走前我把家里的一点粮食，两只快下蛋的母鸡，还有一卷猪油，一些孩子小时候穿的衣物都送给她了。告诉她把孩子生下来，如实在有困难，到时打电话给我，我再想办法帮她。”
町兰聆听着这位素不相识的中年女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安慰着她，心情仿佛好了许多。
“哎，其实，大姐，你不知道，想着女儿那乖巧的模样，我的心都快碎了。你说，四个大月的孩子，要等下醒来找不着妈妈，找不到奶吃，她会哭成什么样啊？”町兰说着说着，又伤心起来。
“没事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那女儿下学期就上中学了，还不是她爷爷奶奶带。你看，这要不是我跟她爸在外赚点钱供她念书，在家天天脸朝黄土面朝天的日子，哪有钱来供她呀？”这位大姐由衷地说着。
“大姐，你跟大哥在哪打工呀？”町兰擦干眼泪与中年女人交谈起来。
“我呀，已经出门好多年了，在广东中山一家陶瓷厂上班，她爸跟我一个厂，在总务部做保安。这不，过年，怕孩子孤单，所以我请假回家看看孩子。到家看到孩子爷爷奶奶很好，看到孩子成绩那么优秀，心里还是蛮安慰的，也不觉得亏欠她什么。”大姐一脸微笑地说着。
“妹子，你说，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要不靠出门打工赚点钱，拿什么供孩子上学。你不知道，我老公家也很穷的，结婚时没钱，就请了我娘家一些亲戚，随便摆了简简单单的两席就算结婚了。
“这婚后吧，日子更是没得说了，连吃饭都成问题。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老人一天天衰老，这心里个急呀，真是无法言语。前几年，孩子她爸经他舅的一个儿子介绍，把他带到广东那个地方打工。一个月除吃算尽，还能每个月给我汇一千块钱回来。
“就这样，慢慢家里就开始好转了。这前几年，他爸也干脆让我把田地分给孩子她叔叔婶婶，让我把孩子交给她爷爷奶奶带，让我也趁这机会出去挣点钱。所以呀，日子慢慢变好了，我跟她爸商量，等为孩子存到一笔钱就回老家了。”
町兰聆听着大姐的故事，心更加豁亮了许多，那美好的憧憬也在脑海里阵阵漂浮着。
“大姐，你看，怎么会这么凑巧呢，我老公也在中山小朗镇。”町兰带着一丝欣喜说着。
“哦，是吗？那这样我们一路就有个照应了，小朗镇呀，小朗镇好象离我们上班那不远，应该一块钱的公交车就到了。妹子，你是准备坐汽车学是坐火车呢？”大姐也开心地问道。
“大姐，我没带多少钱，本来她爸还是让我坐汽车的，怕一个人太孤单，加上又想女儿。可我还是决定在县城下车，然后坐买船票坐轮船到岳阳，再然后转火车到广州。这样能省下一百多块钱，可以给女儿买好几包奶粉了。”町兰一脸无助地说着。
“就知道，你一定是个省吃俭用的女人，跟大姐一样，我也是准备这样走。现在好，遇上伴喽。”善良的大姐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哦，忘记问你了，大姐，你家住哪里呀？我怎么好象在哪见过你？”
“我呀，水田村李贵生的老婆，你刚过门的新媳妇，可能对我们那还不是很熟。要你公公她们肯定说这个名儿都知道的。其实，我早认识你了，你公公是不是供销社的向同志？你婆婆我们都管叫她二姨，好象说跟我婆婆是远房亲戚。你们家的事听孩子爷爷在家里念叨过。这不，前天赶集，还在你家喝过茶的。”大姐乐呵呵地说着。
“啊？是吗？大姐，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呀？”町兰有点欢呼雀跃起来。
“我名字叫陈妮英，你就叫我陈姐吧，以后去了那边，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们。我老公跟厂里的老板关系很好，最近老板给我们分了一套房子，说什么只要给他好好干，全年不要我们的房租。”
“好哇，陈姐，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你看，我这刚出门，就遇上你这么善良的好人，我相信这条漫长的打工之路一定会一帆风顺的。”町兰仿佛一进之间忘记了对女儿的担心，一脸认真地说道。
“会的，所以呀，妹子，你就别太担心女儿了，长大后的她一定不会埋怨你们这么小把她丢在家里。要不然，以后拿什么钱供她读书。你也算很幸运的啦，公婆帮你们买好房子，而且在街上那么居中的地方，以后做什么生意都好。现在就等着你们一家人齐头并进，还完这一点房债，就算欠再多，也有个奔头了。”陈姐坦率地倾心安慰着町兰。
“这样吧，我这有手机，是回家的时候老公买给我的。你打个电话给你爸妈，看看女儿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哭闹？”好心地陈姐边说边拿出一个时尚的手机递给町兰。
町兰在泪眼婆娑中谢过了陈姐，于是，拔通了妈妈家的电话。
“滴滴”电话通了。
“妈，是我，町兰，心怡现在怎么样？她哭了吗？她饿了吗？”虽然才半个小时没跟母亲见面，可这拔通电话以后，町兰还是忍不住痛哭淋涕，她一叠连声问着小心怡的情况。
“哦，你是町兰呀，这么快就到县城了吗？我也刚回家，这屁股还没坐稳你的电话就来了。心怡很好，还在我怀里熟睡着呢？”妈妈气喘吁吁地说着。
“妈，我快到县城了，这不，在车上遇上宏兵他们邻村的一位大姐，跟我一同去中山那边。放心吧，我没事，就是有点想女儿。”
“你要照顾好自己，放心吧，我会帮你们带好的。路上晕车吗？如晕车，在县城下车以后买点晕车药。”母亲在电话一遍遍地叮咛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