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邂逅“老三届”
孙文涛
他名字中有个仁字,“仁义礼智信”的“仁”,大概只有那代老派的父辈才爱给孩子取这个字,当年取名时可深有寓义?
1966届高中毕业的最“老牌“知青,他下乡从北京一下就下到陕北,几年后抽调到更遥远的位于新疆、青海交界处的交通部公路二局某施工单位,当过修理工,做过七八年厨师,后来又随队“转战”到更遥远的青海阿尔金山、新疆的天山之南的各地……他说在青海和新疆修了不知多少条路哇,一直到80年代中期下乡快20年了,别人早都回城回干净了,他才悄悄回到早已陌生了的故乡北京,他这种“下乡”可不是外省知青的十年八年,而是真正默默贡献边疆近20年!
天长地久,广阔世界之种种历练了他,当年没窟窿没门子一直也回不了北京,终于有一天回来了,连平房住屋也没得一间,一切还得从头来,干基层,搞业务,几年后因干得好抽到局里办行业报,编文字,他也真干什么像什么,像一枚螺丝钉被紧拧在祖国的机器上,一天天一日日,平凡但不生锈,转眼间,已到“惊呼热中肠”的感慨年龄了……
“老三届”的精神特点是理想主义,既奉献公共、社会、他人,最后才是自己;“弱点”是其中相当多人终生几乎学不会狠“捞”一把,即使在变幻的市场大潮中,他们也“横”不下心来,在自己多年“燕子垒窝”般建设积累起来的国有资产、集体资产上“啃”几块,不,他们至死也不肯背叛自己的早年理想,背叛他们千辛万苦建设起来的公有制,他们其中有一部分人抗衡物欲和道德浊流的方法之一,就是选择默默的“写作”。……
仁给自己起的笔名叫“远山”,说为纪念青海他喜欢的高高的阿尔金山,纪念当年的伙伴包括长眠在边疆的战友,并椐自己在西北的广博生活阅历,写作了《远山》等中短小说。在京认识后不久他曾赠送了我一本,(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读了以后才知晓,青海今天的路,根本不是当年的路,当年很多地方没有什么“路”,是这些舍家忘我的创业者一天天修凿出来的!他们把青春最美好的岁月留在了西北建设中,留在了后人遗忘中。读后有许多感慨,感怀,我惊叹于北京知青比我们外省知青有更其遥远、漫长和曲折的道路,他们的人生与祖国四面八方、大地边疆真实地连接在一起,风云纪历,种种传奇,简直是共和国史的一部分!如实回忆写下来就是一篇小说,一点都不用什么“现编”。
我曾与人谈论过这些普通作者、或曰作家,我认为有多少人知道与“知名度”高低并不打紧,只要写得好,写得实,就是一本不错的书,早年他们谁又奢想过出什么名!什么是文学?说到底还不是千万个人根据实历写出来的?我这代中几个知青“著名”作家,还不就是当年班级里爱耍点笔杆子的学生?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
“告别了妈妈,
再见了家乡,
金色的学生时代,
已伴随青春史册,
一去不复返……”
“啊,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
(知青歌曲《南京之歌》)
“漂京”十余年,身边也不知不觉认识了一小圈老知青,印象里真正的“老三届”们求实,厚道,不大玩花架子,可能是阅历相近吧,他们愿与艰苦“打工生存”的象我这般外来人沟通,谅解,也相互学习,伸出互助之手。这几位老知青中有“老三届”也有“小三届”,又大约是不约而同“自强不息”,“有感而发”,经多年努力其中有的加入北京市作协,中国作协,有的加入北京史地民俗学会,有的知青还兼老退伍军人,他们中好几个人出过书,算业余作者,同时又是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角色,从事各式日常职业,有的因各种原因已经赋闲在家。几年来我在京租房、就业、患病、孩子就学、个人择业……每每遇到疑难,也常与他们商量沟通,他们也常伸出温暖的手,有时仅一个鼓励或出主意的电话就令人难忘……
我作为知青弟辈,与老三届早就在30多年前结缘,那时,我下乡在家乡省份吉林的山区,往返列车上常与上海、天津、北京知青们相遇,他们多是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早我们下乡几年,是1966、1967、1968年知青,他们比我们“小三届”更有知识,多数念过高中或中专,印象里他(她)们更有纪律性,有集体顾大局意识,更爱学习和善于思考,就是穿的也比我们更整洁,显露文化素养,那种义无返顾奔赴边疆的精神真真叫人至今回忆也感奋不已!当年我们很尊敬北京、上海、天津的知青,认为他们素质(文化、道德)整体比我们高一截,精神境界也比我们崇高。我们离家才几百公里,有不少人就哭哭啼啼,愁眉苦脸,而他们一年最多轮上回一次、甚至两年回一次几千公里外的家……
老知青见过大世面,身上也有点“五湖四海”精神,他们也“事故”,但不太势利,对人的命运潮涨潮落并不稀奇,甚至对那些发“横”了的同辈人也不温不火,心态练得可以。“漂京”岁月一有空闲,我乐意跟他们多聊聊,学学,特别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北京的“老三届”,有文化懂历史,天上人间,皇城小民,正史民传,见识多了,一开口觉得还是他们历阅丰富,底蕴坚厚,乐观旷达……我从他们那里了解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当代“野史”“杂史”,学习了许多老北京的饮食、民俗、民居建筑、城市及周边历史等,可资弥补知识阅历的不足。
当年知青老歌里曾唱:
“共君你一席话,
明日里各天涯”……
(知青旧歌《惜别》)
没想到此时、此境我们竟在“天涯”的中心北京又重新聚首。
当年知青旧歌还唱道:
“从北京到边疆,
路途有多遥远……
辞别了亲人告别了父母,
来到偏僻远方……”
(知青流传歌曲《边疆》又名《北京之歌》)
大地奇缘,穿越岁月,当年他们到东北和内蒙插队,这回我返身入关漂在“祖国心脏”,我结识了几位北京知青老兄,仿佛就又重新接近了浩大的知青“精神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