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二）
在水一方（二）
文／蓝衫紫玉
与《关雎》相比，我更喜欢《蒹葭》，《蒹葭》之美，美在一个秋季，秋季本是落叶凋零，万物衰竭之际，但是，秋天的景色也是最苍凉生动的，茂盛的有些青里泛黄的芦苇，挺拔直立，风姿翩翩，凝结的霜露，更是透露出凝重寒凉的气氛，那伊人在水岸的深处，隐约着美丽的倩影，却难以接近。这次与美丽爱情遥望的距离显然比《关雎》更遥远，道路更艰难，又是隔着一片茫茫的大水，前去的道路曲折迂回，无论怎样选择都是希望渺茫，但希望还在，幻想就不会破灭，即使没法抵达，也要勇敢地去追寻。
当我走进《蒹葭》，我感到迎面而来得飒飒秋风，也随着诗人的脚步，来到了这片苍茫的水岸，望着宛在水中央的伊人，百感交集，扼腕叹息，进而感到沧然而迷茫……。
二、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译文］
芦苇密密又苍苍，晶莹露水结成霜。我心中那好人儿，伫立在那河水旁。逆流而上去找她，道路险阻又太长。顺流而下寻她，仿佛就在水中央。
芦苇茂盛密又繁，晶莹露水还未干。我心中那好人儿，伫立在那河水边。逆流而上去找她，道路崎岖难登攀。顺流而下去寻她，仿佛就在水中滩。
芦苇片片根连根，晶莹露珠如泪痕。我心中那好人儿，伫立在那河水边。逆流而上去找她，路途艰险如弯绳。顺流而下去寻她，仿佛就在水中洲。
【紫玉之感】
一个薄凉秋天的早晨，一个男子来到长满蒹葭的这片水岸，霜色凝重打在苍苍茂盛的芦苇上，天才刚刚破晓，一切还是灰蒙蒙的一片，这男子，儒雅清俊，风度如这水岸边挺拔的芦荻，目光深邃，眼神凝重，不知是什么诱使他，在这样的一个清寒的晨曦，迎着瑟瑟的秋风，临岸而立，神思笃定地遥望那远处烟波浩渺，雾气迷茫的水中央。“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可见，男子心有所属，吸引他的伊人不在别处，而是在水岸的一方，宛在那遥不可及的水中。趁着天色未完全明亮，赶紧来此等候，远远地张望伊人美丽的身影，他要找寻的伊人就隔着这条水岸，在远处晃动着美丽的身影，一会儿宛在水中央，一会儿在水之湄，一会儿水之坻，一会儿在水之涘，一会宛在水中沚……。等待的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我们分明看见男子的心情焦急起来，追求的脚步开始凌乱起来，看到心仪的女子，他无法追求到，是何等的着急呀，他苦思冥想，多方尝试，也要到达那片水岸，隔水而立的女子的确太美，从这些往复变换的词句中我们就可以感觉到，女子的美丽和朦胧已经使男子魂不守舍，勇气大增，想要拥有。让我们随着他追求的脚步游弋我们的视线，“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是啊，道路是多么曲折艰难，看着他着急的脚步，我们何尝不为他着急，也为他追求不到的惆怅而感到哀愁；无论怎样努力，无论用什么方法尝试，都是徒劳无获，那美丽的伊人，就在那儿等待，总是无法走进，始终无法相依。
时间在流逝，空间在转换，那蒹葭的颜色在慢慢改变，由青青到苍黄进而泛白，但是依然茂盛的苍苍、凄凄、采采，就如一种相思的情结越来越浓，越来越重；那蒹葭之上的霜色，也随着时光的消逝而改变了形状，由凝成霜花到融化成露水，到最后蒸发而去，什么都没有剩下，天色渐渐明亮，最终什么也没有得到，。《蒹葭》之美，让我们看到，追求美好爱情的脚步没有停止，即使哀婉悲叹，徘徊流连，一颗执着的心都没有离开过那片水岸。时间会老去，青春会老去，一切的景象也许若干年以后不再是当初的摸样，可是，沧海桑田改变的只是自然的景象，你还在我的水岸里，永远都是让我一生追求的美丽伊人，我无怨无悔；也许，美丽的在水一方的伊人，只是一个美丽的爱情梦想或者暗示着某些不能实现的远大抱负。而我更愿意把《蒹葭》一篇看做是对美好爱情的追求。《诗》的《蒹葭》一篇，是最美丽生动的一幅素雅的水彩画，淡淡地氤氲着秋水，白露，伊人的朦胧神秘，缥缈浪漫，总能引起我们美好的遐思和梦幻似的想象。想一想，多美啊，隔着那片迷茫的水岸，有位美丽令人心动的女子。那女子就是站在岸边男子一生爱的追求，多幸福啊，宛在水中央的女子，有这样的一位男子，为你痴痴等待，对你一往情深。爱情，有时，就是美在无法拥有，唾手而得的幸福，也许人们不会珍惜，而往往那些，得之不易的东西，让我们期盼一生，也憧憬一生，美丽一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也许他会愁肠百结，相思成灾，但是一种执着的追求不会停止，只要那个值得他耗尽一生追求的水中伊人还在，就不会停止追求的脚步；也许他这种相思情愫总是“剪不断，理还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但只要伊人在水的那方忽隐忽现，飘动着美丽的身影，他就会欣喜若狂，充满希望，即使历经艰辛，毫无所获，也无怨无悔。其实《蒹葭》之美于《关雎》，就是美在了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距离，理想是一种希望，一个美梦，而水岸就是现实的阻隔，这些现实，有世俗的牵绊，环境的恶劣，人生的无奈等诸多因素，导致追求的人压抑、忧郁、困顿、束缚，最终飞翔的翅膀没有脱离俗世的“茧”，所谓的化蝶飞过沧海，终究是一场成了“镜花水月”的美梦。
其实，这种无奈的追索，古人有不能解脱的困惑和哀叹，而今的我们仍然要面对这样的命题，只要追求的过程十分美好，其实结果并不重要，就像每一朵花儿都要绽放，哪怕璀璨的时间只有“昙花一现”的一瞬，明知道，绽放后的结局就是“雨打花落风吹去”；我热烈地来过，我灿烂地开放过，我勇敢地追求过这些就够了，站在蒹葭水岸朝朝暮暮，痴痴追求，傻傻地等待的人，最终会把一生的光阴凝成时光长河中那一瓣恒久的心香，遥望水中伊人，不再苦思，悲叹宿命，此心无碍，一切情缘，顺其自然，一颗心不再争，不再忧，不再求，留得静静欢喜，淡淡相思，淡看缘来缘去，缘起缘灭，亦如，世界以痛吻我，我将回报以歌。隔着水岸的追求最终会变成永久的等待，永恒的遥望和美丽不灭的希望。
我仿佛看见，那痴情的男子立在水岸，从早晨等到夜幕四合，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水面静静地躺在月光下，映着月影，流光皎洁。那静静地站在水边，翘首企盼，望穿秋水，痴盼相思之人的心情，我想用仓央嘉措的这首诗《见与不见》，来表达最合适不过了。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是的，面对如此的结局，只有笑着面对，不去埋怨。任一切悠然，随心，随性，随缘。注定让一生改变的，也许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这一足够。此时，望着这一片沉寂的水面月色，这时的心是清静的，好像看见那“宛在水中央”的伊人对等待的人莞尔一笑，这一笑有着不沾惹尘世间一丝污垢的纯净，这一笑也便是他的整个世界。
（紫玉落笔于8月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