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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琴声

2012-08-12 07:14 作者:彼岸花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文/彼岸花

再次回到这座小城,丁玲对恍如隔世这个词有了更深的体会

三十多年了,低矮的草房早已被节次鳞比的高楼大厦所淹没,窄窄的巷道已经变成了整洁宽广的水泥路面,记忆中的工农兵照相馆旧址已经变成了富丽堂皇的维纳斯影楼。不知道自己那些表演样板戏的剧照和特写都在拆迁中被扔到了哪里,也不知道照片上那拉着二胡的他是否还生活在这座城市,是否还记得那个戴着蝴蝶花在狂歌劲舞中摔伤过的女孩

拐过街角,直接向南,便是丁玲记忆中的那条小河,每到天河面上便结了厚厚的冰,如果宣传队不排练她就跟在他身后一起去玩陀螺,他经常会露出冒着热汗的头,把帽子扔给她,为了腾出手来抽陀螺,她只好带上他的狗皮帽子,那红苹果一样的脸就如同台上的小常宝,他总那样说她。

偶尔那几个滑冰的男孩会窃窃私语,嘴里一边喊着“狗崽子”一便向她冲撞过来。这样的时候总是打一场大仗的,他时常一个人打倒一群人,有时候也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回到家里被父母痛骂,回到学校要站在课堂前罚站。(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丁玲很庆幸姑姑家有这么好的邻居,不像住在奉天时的邻居叔叔,他竟然检举了父亲去带高帽游街。那时父亲不忍心丁玲受欺负,便把她送到了这座边陲小城的姑姑家。

丁玲是在病重时被接走的,物换星移,沧海桑田,现在的她已经是年过半百的老妇人了,挣脱了癌症的魔掌,却怎么也挣扎不过回忆的煎熬,每当夕阳西下,她总能在安安静静的黄昏里幻听到那哀婉凄美的二胡声,那就是传说中的天籁之音吧,倘若不然,她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回到了这座阔别三十多年的小城。

这里绝不会有北京玉渊潭的军乐队,也没有奉天劳动公园的歌唱阵容,恐怕连北陵公园那一个人拉手风琴一个人指挥的大合唱都没有,这就是一座小城,一座因为记忆温暖了七月的小城。

内河被改造后已经不再又脏又臭了,黄水汤不紧不慢的在丁玲的眼前流过;岸边围上了石栏,铺上了青石板,刚移栽不久的红端木还被脚手架保护着,樱桃树上已经泛起了淡淡的果红;丁香花香消玉殒后,只留下心形的绿叶在黄昏中苦苦守候;野玫瑰躺在布满尖刺的枝头,慎重的绽放着;鹅黄色的小榆树下,瘦瘦的黄花终于挨走了酷热的炙烤,怯怯的张望着那些匆匆而过的人们。

前面小广场的上空弥漫着《红尘情歌》的旋律,俊男俏女们踩着重低音,拓开舒展的舞步,热汗涔涔,兴致正浓。

华灯初放,几千米长的河道上错落有秩的亮起了三道彩虹桥。这倒是一番少见的景致,走过去吧,离开那喧嚣的舞场,前面不远处该有他挂胡琴的大柳树了,每年天枝条吐绿时他都会爬上树去用柳条皮做哨子,看着丁玲的脚步吹着坚定清脆的节奏。

一阵清风徐徐吹来,丁玲的心猛地一颤,怎么会有如此幽怨哀婉的琴声,谁在那大柳树旁建了座水上楼阁,朱红的圆柱撑起碧绿的琉璃瓦,七彩的霓虹灯缠绕在檐角上,那绕梁的余音来自哪里?加快脚步循声而去,只听到亭中人在长一句短一句的议论着:

“这人已经在这拉一辈子的琴了,他的二胡演奏是在省内获过业余组一等奖的,他每天开车来,玩上一个小时就走,也不跟别人说话”

“他的手是残疾吧,手指头佝偻着怎么还能拉这么好听啊?”

“据说他的手是小时候时候冻坏的,她妹妹高烧昏迷了三天三,他起早跑遍了全城去买冻梨,这小子毛楞心急,就用手握着冻梨往家跑,等到了家里手和梨都冻得粘在了一起,揉了很久才保住那双手。”白头发的老人在说。

“那他的妹妹一定心疼得哭了吧?”一个十几岁的让小女孩抬着头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白头发老人问道。

“他那个妹子是走资派的女儿,因为病危被接回奉天了,她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

“那你怎么会知道啊?”女孩追问道。

"我是他的老朋友啊。”白发老人笑着回答。

“他会和你是朋友?你比他还老啊”童言无忌,小女孩置疑道。

“他是我照相馆的常客,没事就跑去和我聊天哦。”

……

丁玲像是在做,她看着眼前这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两行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

夜幕甚好,背过灯光,打个哈欠,那点点泪光就这样藏在了人后。

丁玲缓缓的坐在了石栏上,她断定那老人并没有认出自己便是他照相馆橱窗里的人。

“大伯,你常来这里听琴吗?”

“是呀,都三十多年了,那时候他开车从长寿山上拉回来一块大石头,就安放在这棵大柳树下,春天坐在这看柳树发芽,天就在树下拉琴,秋天树叶黄了的时候我们就一起散步,然后坐在这里歇息,冬天他还时常来滑冰,全城的人都说这棵柳树是他的。”

老人点了一颗烟继续说道:“改造河道的时候,就因为要砍掉这棵树统一换树种,他居然打了管事的,还被拘留,最后都闹到媒体了,这才留下了这棵大柳树。”

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似乎很喜欢有人聆听他叙旧,丁玲极力的掩饰着自己的迫切心情,她恨不得一下子掏空他的嘴来填满自己对他那三十多年的记忆空白。

今天如果能快走几步,看到的就不会是他打开车门的背影了,为什么自己会远远的迟疑在那琴声中?

是因为今天的衣服穿的太随便?是因为自己没有染发?是因为这膨胀的三维?还是因为五十岁离十五岁太远了?

人们总在感慨光阴似箭,而在丁玲的记忆里这个七月的夜晚好像漫长的一个世纪。

她记得姑妈回奉天的时候曾经说过一件事:就在丁玲被舅舅接回奉天后不久,邻家的阿姨找到姑妈,让姑妈告诉那男孩说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说只要这样他才能好好活着。姑妈是个聪明人,她知道那个高干的家庭是不能混淆界限的,她也从此不在丁玲面前再提起那男孩。

或许在他的记忆力,丁玲早已经住在了天堂,可这样的夜,会是做梦的好时候吗?

从没这样盼望过黄昏,丁玲用了一天的时间在镜子前检测自己,最后她还是拿起了长焦广角镜头,安在了相机上。

随风传来的是《金枝欲孽》的背景音乐《无悔》,丁玲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天天在网上跟听的二胡曲。居然流淌在他的琴弦上,这如泣如诉的悲啼,在小城日落的黄昏中推开谁吱吱呀呀的记忆门扇?他还是那般的伟岸俊朗吗?

丁玲缓缓的举起了沉重的相机,她努力的拉近镜头,却被那双忧郁茫然的双眸所牵动,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前迈进,又迈进。

由于目光聚焦在镜头里,她居然被前面一块凸起的石板绊倒在地,即使她再优雅也还是狼狈的失神尖叫了一声。

众人都万分惊讶:怎么这么凑巧?琴弦上猛地奏出了一个和声,而后戛然而止。

那拉琴的人迅速放下手中的二胡,飞一样的狂奔过来,丁玲还没来得及想好该怎么办,他已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声音低沉而颤抖的问道: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说你不在了?”

“你认错人了吧?”丁玲努力镇定的说道。

“我不用认人,我只认声音,我是拉琴的人,你的每一个声音我都能在琴弦上找到,我的耳朵不会欺骗我的,你就是丁玲!”

他发疯的把拉她到了琴盒前,从底层取出来那些发黄的黑白照片,黄昏里,四目相对,久久的哽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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