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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苦思甜

2012-07-18 22:05 作者:寂寞书生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文/张勇

小的时候看见坟地总是感觉害怕,渐渐地长大后,有时面对坟地心中生出的感觉有了新的变化,并不十分的恐惧。面对过许多坟地的人,心里一定会产生出一种活着的奢侈的感觉或是感慨。

上小学时,每年的清明节的时候学校里总是要组织祭扫烈士墓活动。虽然当时还是处于狗崽子的行列,但是对于这项活动是不禁止我参加的。这一带无论是抗日战争还是后来的解放战争都曾经作为战场,无论是从老百姓的嘴里还是后来从历史教科书或是解放军的军史上都可以查到,而且战斗进行的极其残酷和壮烈。其中解放战争时国共两党军队在这里进行了一场大战役最为惨烈。解放军的一名团首长因率部队连续鏖战九天九的而名震全军,后来还担任了一个大兵种的领导。烈士墓附近就是当年双方留下的战壕。我们每年去扫墓时还会战壕里挖掘出锈迹斑斑的子弹或是子弹壳。有一次我们的班长充分利用他的胳臂粗力气大的优势挖掘出一柄“三八”步枪的刺刀,宝贝似的悄悄地藏进书包。站在成排的烈士的坟前,听老师或者当地的贫下中农的讲解和回忆,升起在我心头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庄严和肃穆,一种无限的渴望和憧憬,浑身热血沸腾。每次我都是庄严地上去行礼、然后敬献上松枝或白色的纸花。再后来这种活动就有些变了声调,解说的贫下中农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了和说法了,往往是披一件里外露出黑乎乎的棉絮、袖子口上亮光光的破棉袄,满脸悲戚地做忆苦思甜报告。报告人的大致的动作、语言等基本上是一致的,现在回忆起来可能是事先早有安排。站在我们排得极其整齐的队伍前,目光漠然地掠过我们的头顶,眺望着远方的天。只可惜每次清明节都是多多少少要下一阵子的,虽然不大但是淅淅沥沥总是不停,使我们的主角一直也未能有一个在我们面前悠闲地眺望蓝天的机会。然后,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先轻轻地干咳两声,嗓音嘶哑地开说。开场白后不久,嘶哑的嗓音就不再是原来的样子,而是慷慨激昂,说到动情处,必须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加上几声干嚎。这时就会掀开破旧的棉袄教育我们说是给恶霸地主扛活时的衣服。紧接着就充分地发挥了这件新旧社会见证的伟大的衣服的作用,几滴欲滴未滴下的清鼻涕被那袖子一抿,嘴巴精光。我们班长终于有了新的、不亚于刚刚得了刺刀的重大发现:怪不得棉袄袖子黑亮无比,原来是擦大鼻涕弄的。此言一出,四周响起憋住了的吃吃的笑声,雨中的祭奠者们被笑声憋得满脸通红。

又过了一年,带领我们去的不是老师而是工人阶级宣传队的队员了。这次的报告者虽然没有用棉袄袖子揩鼻涕却也使我们再也憋不住笑了。这次的报告者是由工宣队请来的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大妈。只不过这大妈并不像从前的几位那样眼光漠然,整个人的精神颇似电影《苦菜花》里的英子的娘。道具除了那件传统的破棉袄外,又增加了一个筐和半个讨饭的破碗。大妈没有把棉袄穿在身上而是胡乱地披在肩上,左胳臂肘里挎一只破烂不堪的篮子,就像现在农村里司空见惯的用来装土粪的那一种。右手则拄着一根蜡木棍子,农村里常用来搭豆角架的。篮子里盛着一只破了半边的黑色土碗。不是祥林嫂而是一祥林奶奶。工宣队长是一个六十左右岁的黑瘦老头,高个驼背,另外两个明显的特征一是牙长,且个个都镶着金,一张嘴没等声音发出早见金光灿烂;二是头上的蓝色布帽不是戴在头上,而是胡乱地扣在脑门上方,后来的赵本山帽子的戴法大概源出于此。他极为庄重地做了一个开场白,大意是他作为工人阶级的代表,老大妈作为农民阶级的代表,都是从万恶的旧社会苦熬过来的。现在都成为了国家的主人,掌了权。我们不仅要最最感谢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主席他老人家而且还要最最感谢伟大光荣正确的共产党。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是成千上万的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出来的。我们一定要踏着先烈们的脚印把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等等,然后就是请老大妈为我们做忆苦思甜报告。

老大妈颤颤微微地挪到临时用几块砖搭成的讲台上,依然挎着破筐披着破棉袄,不同的是嗓音并不像前几位那样声音嘶哑,而且还动作利落地把散在脸前的一缕花白头发抿到鬓角。

孩子们哪,今天你们领导让俺讲讲,那俺就不客气地讲讲。你们哪,是赶上好生活了,啊?俺们那个功夫啊,苦哇!”一个“苦”字拉了很长,像京剧的叫板,“俺远的不说,就说说那个六零年吧,一点粮食也没有,人都饿得变了形。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上,逼得实在没有办法,去讨饭,公社派民兵堵着不教去,俺孩子他跟民兵讲理,给打了一枪,死了。唉,到死也没能混上一口饭吃——”(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台下一片肃静,静得如进入了真空。我发现工宣队长的嘴角向下抽搐了两下,僵住了。师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他,面面相觑。

工宣队长终于反过神儿来,匆匆地跳上台去把老太太拽了下来。

“哈哈——”队伍里终于有人忍不住大声地笑出来。这一笑,仿佛调动了所有人的笑的神经,被憋得头昏脑胀的人们似乎忘记了工宣队员们的存在,全都张开嘴放声大笑。笑声在空寂的山谷里久久地飘荡,庄严、肃穆的烈士墓前演出了一幕人间最不庄严、最不肃穆的最滑稽的滑稽戏。

童年的时候的我,就是这样在许多烈士墓前祭奠过,哭过,当然也笑过。不想,这种经历使我在以后的岁月里总是要到烈士墓去,当然是一个人去的。出于一种什么目的呢?是祭奠还是追忆什么,或是要寻一种什么思绪,我自己都回答不出来。后来我发现我经常去的一些烈士墓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幢幢现代化的大楼赫然立在那里。倒是向居住在那里的人打听过,居然没有人知道那里曾存在过什么烈士墓。我怀疑是我自己的记忆力确实是衰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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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苦思甜的评论 (共 6 条)

  • 无名
  • 无不为之
  • 毕欣苗
  • 浅笔抒写
  • 今生依梦
  • 着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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