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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邻居

2012-06-18 10:31 作者:潍县小生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个老邻居。

那时候我刚刚结婚不久,单位里还没有分到房子。在外面赁住的房子紧靠着胶济线上一个到坊子的小站,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日本人为了掠夺坊子的煤炭资源抓劳工修建的。那是很小的两间青砖草房。房顶上的瓦是在原有麦草的基础上又苫盖上去的。屋里的地面要比外面的马路挖低了近五十公分的样子。据说车站的鬼子站长在此居住过。现在早已看不出当年的遗迹。青砖的缝隙里白色的灰土浸淫着一段很漫长的历史,耐人琢磨。房子低矮又北向,比较潮湿。因为离单位近也贪图房租便宜就住了下来。

从横向的一排看起,接山墙的邻居有两家。西邻居处于此排平房末端,开门朝西。从我家的门口往西走七八米往南一拐就是她家。住着一个七十多岁年龄的老女人。瘦削的身子,靛蓝色的大襟夹袄,肥大的老式棉裤,裹着小脚,头发绾成籫裹在丝网里,拄着一把拐杖,是个收拾得精干利索的的老太。秋丝瓜一般的老脸上发散着天真的快乐。第一眼给我们的印象很不错。她是第一个来认新的邻居。

房子的东邻居和我一样,大门口朝北。住着一户军属。年轻的妻子抱着粉墩墩可孩子,倚在门框上,笑盈盈的看我们忙活。这是最贴近的两家邻居,就此有了个简单的认识。

我和妻子在这个青砖瓦房里住过了三年。房子陋小,但家具不多。白天上班只晚上只来过个宿,妻子收拾的又整洁。加之一年后儿子的出生。这个小小的房子里还是不乏快乐和温馨的。

与东临的军人一家交往不多。大家碰面也仅仅是做礼节性的问候而已。西临的老太太倒是经常过来串门。我的房屋地面深,她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用一只手,也可能是用她的拐杖重重地砸着房门:“小陈啊,在家吗?”,她是在通知我快去搀扶她进屋。这时候妻子都会皱起眉头,她是不欢迎她来串门的。老年人身上收拾不利使,衣服上总带着一股很浓的尿骚味。但是她既然来了,妻子还是会热情地把她搀下门槛,扶到房间里去的。妻子虽然爱干净但也是一个向善的人。(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到现在为止都不能确切的知道她的真名字。平时邻居们都只叫她“王老太”或者是“王老婆子”,邻居们的口吻里是颇有一些不恭的。是她姓王呢?还是她的丈夫姓王这就无法深究了。

王老太人比较健谈。从她的嘴里我们了解到不少有关这条短而促狭的街道上,街坊四邻的一些陈谷子烂芝麻般的琐事。我们不过客居于此,对此并不在意。据她自己讲,她的丈夫是这个小站的铁路工人。多年前一次事故致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遇到晴好的天气,我大概会从她半开的大门缝里扫到过那个老头几眼,高个大脸盘,因常年少见阳光的缘故,皮肤显得特别的白。所以至今遗留在我脑海里对她丈夫的印象,就只剩下青砖小窗里泻出来的那团白。

倒是有关这个王老太的传说,在我搬来没有多久就多有耳闻。

王老太年轻的时候居然很是个人物呢!曾追随一个国军校官,于济南府厮混逗留过一大段时间。国军换防之后她被那厮甩了。解放后委曲求全的嫁给了一个铁路工人。一生未育。曾有一个养女,却常年不见来往。年轻时候的放纵却需要她付出半生的凄苦来进行不等价的交换。何处人生无跌宕。落到她身上却更是命运多舛,遭际堪伤。

“她是个妓女!你们可不要招惹她吆!”前邻李老太太的瘪嘴撇得如此夸张,颧骨更显高突,满脸的皱纹急促地聚拢到她的嘴颊部,为了铁证一段史实,那张脸努力表演到近乎狰狞。是否可以就此确信,此老女人,的确就是一个色衰香残的烟花女人,灰扑扑的历史尘埃,一颗昏黄颓质了的珠子?也无从可知。

在心里,我们还是把这个王老太真看轻起来。我说呢!都风烛残年之人了,却还有一双猫一样精光发亮的眼睛。与之对视都会心中一悸。那双眼似乎一下就能把你看个透穿。这感觉十分的不爽。

“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妻子也撇着嘴笑出许多不屑来。

我们有理由不再喜欢这个王老太。尊重是为了她苦苦煎熬过的一大把的年纪,而绝不是因她这个人物本身行为所折射出来的感觉体验。街坊四邻对她也不怎么待见,对她平时都是淡淡的。

王老太没啥亲戚来往。老两口子这么混着过。如果不是有王老太整天的唠唠叨叨,摔摔打打的做家务,咒骂便溺在床的老伴,喘着半气忙活着打水给老伴儿洗漱。这座小院子里的时光应该是凝滞的。

是不是人老了以后,时光之水也随之流淌的凝涩迟缓了呢?

在那些年里,那个灰扑扑的小镇上。人们每天都会看到她一早一晚的蹈着小脚,挽着个小小的竹篮,拄着杖趔趄着去赶集买菜。这是小镇上一道独特的风景,似乎存在了几百年,又似乎还要继续下去几百年。就像一块老墙上岁月浸淫生碱的百年老砖,看着风化酥脆,却总能顽固地活过一年又一年。

这里没有铺设自来水。日常会有镇上的一个青年人定时的来给她卸水(镇子西边这片生活区是好多个单位共同占有。派出所、火车站、粮站、供销社、运输公司等等,解放后的几十年里随着行政隶属关系一再变化,生活区里的这些平房,彼此交错相接,已经无法厘清产权关系和明确归属。都能管又都不管就最终变成无人管。所以吃水要去几公里外的市场用水桶驮。)买面、送煤球。过个六月天青年人还会带着一帮人来给老太太修葺漏的房顶。倒一倒脊瓦,絮一絮麦草。她忙前忙后的递烟、倒水,咋咋呼呼地添着乱,就像是要干多大的工程似地。那一刻老太太是无限快乐的。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去帮着她干些什么,总觉得无从下手。

“别去招惹她!她会缠上你的!”李老太总会适时的对我们进行貌似善意的提醒。既然大家都不待见她,你们也不要随意插手,打破了邻里之间彼此心照不宣的保守了许多年的习气。虽然我在心理上还没有做好要去帮王老太的准备。但是这个李老太说话的口吻以及弦外之音让人实在生厌。仔细想,至少王老太没有求过我一次。也许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彼此袖手,淡漠相拒的存在方式。

李老太的可恶,举一例足可证明。

有一次,就是她率众诬陷我们家窃电!大家一起用一个总电表。每月各户分摊一些线路老化带来的线损。数字不是很大。有个月差得很多,大家都乱起来。查到我的电表,发现电表走数缓慢。李老太马上涨红了眼,带头叫嚣,责斥我们的无德。让我和妻子既冤又愤怒。

不会有人帮我们分辨清白,四邻都像乌眼鸡一样的瞪着我们,似乎这就坐实了我们窃电的事实!我一个外来户,竟敢与他们争怀攫食,这让那帮小市民怒火大炽。场面很乱。到底还是喊来了房东,百般劝慰安抚,答应重新换新表之后,才得以让邻居们含恨散去。那个月我的用电量最终还是硬生生的多加了几十度以示惩戒。其实算下来,也就几块钱的事,我们忍气吞声认下了事。

当时那场面,王老太拄着拐杖躲在远处一声不吭。等大家散去之后,她才悄悄地对我们说:“小陈啊,你俩不要生气。她就是那种人!我们一起住了几十年我还不了解她吗?老虎钳,惹不起。你们是好人我相信你俩!”。想不到胆小懦弱的王老太却是那场矛盾中的唯一要给我正名声的人,虽然是在事后,虽然是用了这种最廉价的讨好方式。

远亲不如紧邻吗?我对这句老话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远亲虽然在时空和物质上接济不到太多什么,但是摊上这样的强势邻居却十足令人烦恼。

从那后我们和周围的邻居更加生分了。对于那些原住户来说,我们本就是硬楔入他们生活圈子里的一个异类。此次冲突似乎意在给我们不漏痕迹的提了个醒,在这里生活就要按照他们的既定规矩,老老实实的才好。不要试图去改变,试图去打破什么。井水河水两不犯,挺好,挺自由。在那个灰蒙蒙的小镇上,我们就这样做了几年熟悉而又陌生的邻居。

搬来的第二年,暮秋的一个深。我和妻子迷迷糊糊的睡中被一声又大一声的呻吟惊醒。支起耳朵仔细听,发现那个声音是从西边王老太家传来,大概是她的丈夫发出的。王老太尖而细的咒骂掺杂在起伏的呻吟里显得尤其刺耳。

“出了什么事?!我过去看看?”我从床上坐起来。妻子也醒了。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不肯要我去,她十分害怕。她怕我会沾惹上一些麻烦。

“不能去。大概也没什么大事!真要有事,你等她过来喊你!再说还有那么多邻居。”我心中一动。但是那顽固的呻吟抓揪的我心中难安。她现在才是最需要我伸出援手的时候啊。我脑子里硬挺挺地蹦出李老太的话“不要去帮她,她会缠上你的!……”。

我才懒得去理会那可恶的警告。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在这样黑漆漆的夜晚,让人猜不透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对于不可预知的威胁,与生俱来的防御意识迫使我最终放弃了过去看看的念头。那个男人就这样高一声低一声地呻吟了一夜。

我和妻子根本难以睡着。我们紧紧攥着手,心中祈祷。一份无限膨胀的希望,支起硕大的翅膀,在我的脑海里拼命的鼓翼。我甚至有了幻听,咣,咣,咣,石破天惊的敲门声在暗夜里响若洪钟。但是,幻象无法变成现实。覆天羽翼最终还是嗒然落下。根本没有一个邻居主动去敲门,去援救那对苦命的老夫妻。

那一夜,这个小镇集体失聪。

第二天一早,她的养女接到电话之后带着人匆匆赶了过来。事后,从站在街头啦新闻的邻居们口中,听闻到那晚王老太的丈夫是从床上摔到地上。王老太无力拉扯,就让他在屋地上躺了一夜。

四邻都啧着嘴,果决的申明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我这个最近的邻居躲在人丛里压抑着心中跳动的不安。其实根本没有一个人在意我的存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王老太家大门紧锁。

一个月后的一天。那个小院有了动静。邻居们也看到了久违的她。王老太拄着拐杖,绾着一个大包袱,顺着铁路线旁的小路,一路蹒跚的去前面的坟场里给她的老伴烧纸。

这个时候,我们大家才知道她的丈夫竟然已经死了。我心里忽然非常的难过,似乎她丈夫的死和我的冷漠是有着莫大关系的。我无法原谅自己当时何以如此冷漠。袖手旁观,漠视生命死去,人性的残忍是何等可耻!特别是面对两个孤苦无力的老人!

那几天,我经常在夜里听到她哀哀地低泣,混杂着责骂。咒骂弃她而去的狠心的丈夫,也咒骂自己一生苦难的命运。

王老太更加清瘦,似乎猛得就衰老下去一大截。她本来稀薄的生命气场一下又透支了不少。

其实这算什么啊,不过是一潭池水里,抛下一颗石子,荡起丝丝波纹,疏忽而逝,无迹可寻。更何况这本就是一团死水。

这个小镇复又平静如处。

妻子自从有了身孕,月份大了,就辞工在家。王老太过来的有点殷勤。陪妻子说说话聊聊天。我们不怎么讨厌她了。在内心深处,我们夫妻俩都觉得对她是有所亏欠的。

我的孩子出生了,她的欢喜竟然比我们做父母得更甚。她唠唠叨叨地对妻子嘱咐这个嘱咐那个。虽然她并没有真正经历过女人生孩子这个阶段,但是说起来依然头头是道,关心起妻子和孩子来就像一个体己的婆婆。

有次她从家里拿来一包旧衣服片子,用剪刀裁好的。“旧的衣服做尿芥子,最不伤孩子皮肤。”妻子虽然勉强收下,但是到底嫌她脏,扔到一边不曾使用过。

每次来,她总会颤巍巍地坐到床沿上去,俯身逗弄襁褓里粉嫩的孩子。额头上一缕花白的头发沿着脸颊垂下来。喜悦就像阳光一样顺着纵横的皱纹在她干瘦的脸上蔓延。她笨拙的指头握着儿子胖乎乎的嫩手指,嘴里嗷哝不清的说着话,显出无限的慈祥。中国人尊崇的传统道德体系里,含饴弄孙之乐实在是唯此为大。

那是一幕最触动人心的场景,好可怜的女人啊!

而妻子总会生气的皱起眉头。

有一次,王老太想抱抱孩子。妻子决然的把孩子抱在怀里,不肯给她。她身上脏不说,真抱给她,她会忘形地用老脸去亲昵孩子。而这是妻子万分接受不了。隐忍着不去发火,还不如直接就不给她抱好了。

“乖乖,来睡觉觉喽!”妻子抱着孩子转身离开,轻轻抖着身子,做出哄孩子入睡的姿势。王老太伸出的双手很尴尬的收回来颓丧的垂在炕沿上,脸上聚起的兴奋嗒然凝固,颇像吸足了水分的云彩,化成骤雨从高空垂落,砸入沙地又瞬间消失。她身子顿了一顿,好像打了个盹,从梦里惊醒过来。表情马上恢复了常态。如此境况与她似乎习以为常了吧。矜持的心都是因为太爱孩子而大意松懈。她似乎责怪自己,不该自讨无趣。

我生气的瞪了妻子几眼。断不可如此伤一个老人的心。妻子执拗的撅起嘴角,就是不肯接收我发出的信号。

儿子学着蹒跚走路了,会唔哝着叫奶奶了。她开心得简直成了孩子一样。拄着拐,笃,笃地跟着孩子后边小跑。儿子咯咯笑着和她玩耍。孩子也喜欢这个淘气的老奶奶。

天的夜晚,我们都会坐在房子外面的马路边上乘凉。王老太总会点起自编的火绳。乳白色的烟雾含着艾蒿的清香在暗夜里弥漫。

“现在人都少用火绳了。用蚊子药是省事儿,呛蚊子还是这个火绳好,管用,还不伤人,孩子睡的又香甜”。

用火绳驱赶蚊虫是乡下人经常用的土办法。父亲就很会编火绳。蚊子草淡紫色的径匍匐在沙地上,开着淡蓝的花,扯起来一闻有一种淡淡的清香。艾蒿的香气就更浓郁一些。每年夏天父亲总会用艾蒿和蚊子草混和着拧成小孩子胳膊粗的长长的火绳来。盘成大大的一捆,挂到墙上阴干,预备好夏天驱赶蚊虫。

儿子在小床上睡的很安静。王老太都这么大年纪了,难为她想着。我们很感激她对孩子的用心。

平常日子里,妻子也会把做好的饭盛一碗给她送过去。王老太感激的连声道谢,说我们还能想着她这个孤老婆子。非要坚持把妻子送到大门口。一碗饭对我们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是对一个几乎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孤寡老人来说就显得意义非凡。

其实也不过一碗饭而已,也许是我太自以为是,夸大了它的价值。

那年的秋天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彻底地从心底里改变了对王老太的偏见。

那次晚饭,买来的食物没有弄干净,妻子食物中毒了。我没有太重的感觉,妻子脾胃虚弱所以症状就特别的明显。腹痛如绞,上吐下泻,脱水非常厉害。

已经是深夜了,外面很静,必须马上送妻子去医院。可是看看尚在熟睡中的孩子,我急得满头大汗。孩子这么小,又是深更半夜,哪里就敢把他自己丢在家里呢!看到妻子气息奄奄的样子,慌乱之中忽然想到了邻居王老太。我已经顾不上许多了,跑到她的门口敲起门栓。“王大娘!王大娘!”我急切的声音在深夜里听来尤其的刺耳。她分明已经睡下了,但我只听到她应了一声,灯一闪就亮了。有小一会儿她颤巍巍地把门打开,露出顶着一头乱发的脑袋。“什么事儿啊?小陈?”我快速的把情况向她说明,央求她去我家照看下孩子。

她听了二话没说,把门一关,蹈着小脚紧跟在我的身后。拐杖点在马路的声音短促而急切。进了家门就催促我:“快去!你俩快去!我给你们看着孩子!”。我心头一热,顾不上许多了,背起妻子一路小跑着送到附近的镇医院。好在情况不是太严重,给妻子挂了一瓶盐水,开了一些止泻的药。

那个时候家里没有装电话。一边是医院里虚弱的要人照顾的妻子;一边是家里扔给年过七旬老人的孩子,两下都是个急。想到王老太那么大年纪了,自己照顾自己尚且吃力,如何能看好一个趔趄学步的孩子呢?认真思忖算起来,她竟然还不是一个值得我们充分信赖的人。如果……我不敢再想下去。人在太专注于某些事物的情况下,往往会带有些偏执,而且这种偏执会因为主观思维的自我强化而加倍发展,以至于在脑海里自动演化成一幕骇人的场景。人们在难求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往往都是先往最坏事的方向去想,大都是自己先吓坏了自己。

所以当妻子输完水没有啥大碍之后,我急匆匆的背回了妻子。由于脚步踉跄匆促,妻子一再地提醒我,慢点儿慢点儿,我把背上的她颠簸得太难受了。我心里实在着急家里的孩子啊!

好在看到孩子还在甜甜的睡梦中,一切安好。我们长长的舒了口气。王老太有点骄傲的带有炫耀的口吻对我们说“她妈妈没事儿吧?孩子好好的呢!”。

我抬头看了看表,这都凌晨一点多了。深夜叨扰一个如此年迈的老人的来给我们照看孩子,我们夫妻俩心里十分的内疚。

我搀扶着把她到送家门口,对她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她倒着半气,用苍老的声音缓缓得对我说:“小陈啊,不用这么客气的。邻亲百家的谁没有个紧要缓急的事儿呢,亲帮亲,邻帮邻就对了。”

嗨!这个王老太啊,说得我脸都羞红了,知道王老太并无意责怪我。想想这两年,我们能给了她多少实质性的帮助呢?在紧要的关头,我们这样的近邻展现给她的最多的却是不近人情。

王老太从不求我为她做任何事情。要说有,也只是和我提过两次,要我买下她的房子。

“我都这么大年纪,不图财。三千五千的你就看着给吧。等我闭眼走了,留下这个房子有啥用啊!”对我们普通老百姓来说,买房置业是头等大事。再说也摸不清她这房子的权属。当时手头又那么紧。就是有心,还真拿不出闲钱来买下她的房子。这三间矮小的房子是老人一辈子最大的财富。也是有生之年得以让她牵肠挂肚的唯一念想。但是很遗憾,我真是没有能力帮她了却这个心愿。

此后,我和妻子都会发自真心的去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是这样的帮扶也没有持续多久。单位调配给我一套住房,简单装修之后我们很快就搬走了。

搬家那几天,王老太正好到城里她的养女家去了。自此之后,我们就没能再见到她。

此后近二十年,企业进行体制改革,完成了从计划经济过渡到市场经济的痛苦洗礼。我也在这次历史性的大潮中,经历了从失业下岗到再就业的艰难过程。我为生计四处奔波,期间又搬了两次家。居住于此小镇的几年生活经历,也慢慢淡忘了。

今年孩子上高中,周末回家休息。在和孩子闲聊时,无意中说起他小时候的一些趣事。期间就提到了那个小镇以及小镇上的一些人和事。儿子好奇心骤起,强拽着要我陪他,去看看他曾经生活过的老房子。我也想去重访故居。一晃都过了这么多年,不知道小镇上的风物人情是否安好。

于是约上妻儿做故地重游。这几年城市的发展真快。放眼看到的无处不是在拆迁改造,大兴土木。城区突兀地生长出一栋栋高楼,派生出一片一片住宅社区。我所生息于此的这个三线地市貌似也有了些大中型城市的韵味。看着它雨后蘑菇一样迅速的膨胀生长,让人既熟悉又陌生;既兴奋又担心。心中感受如同五味杂陈。所以对找到旧居,我们抱有的只是一丝侥幸心理。

可喜的是我们真找到了那个地方。大概因为地处郊区位置偏僻,加上靠着铁路沿线,小镇的面貌变化不大。那几间老房子居然还顽强地生长在那里。矮小的青砖土坯瓦房,浅灰色的门,深深的门槛。还是那个样子啊,几十年来,只为一份坚守,不肯做任何改变。

我试着敲敲门,开门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陌生人的突然造访让他们愕然。说明来意后,他们立刻爽快地邀请我们到屋里去坐坐。房子里面还是一门两窗,白里泛黄的土墙,简单的家具。恍然时光逆转,好像置身十几年前的那段时光。我的眼光是热切的,心里盘起百结柔肠。妻子神情更是激动,都不敢说太多的话。只有孩子好奇的左看右看。“,妈,我们从前就住在这里啊?!”孩子的眼神里满是失望。

告别了年轻的夫妇,转到王老太的家门口。只看到家门紧闭,铁锁都锈迹斑斑。门口的青草长得茂盛。岁月的尘埃已经淹没了这方庭院,历史的痕迹都禁锢在大门以内,在那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发霉腐烂。

“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呢?”妻子低语。顿一顿又说“大概是过世了吧!要是活着也九十多岁了……”。

我没有接妻子的话头。兀自端视墙头上一丛矮矮的茅草,在落日的余晖里无奈的摇摆。

我想,那个让我们无法忘却的王老太,怕是真得早已离我们而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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