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啥滋味
少年啥滋味
文火
少年时期我在关中农村度过，上学劳动十年多，苦与乐铭记在心，苦多乐少，父亲远在新疆，母亲艰难度日，吃不饱，穿不暖，住房四面透风，厨房缺油少盐，八百里秦川，饮水难、上学难、看病难，一些至今不能淡忘又影响深刻的事情、经常萦绕在脑海：
一、神秘的学校
上小学的教室原来是一个旧庙堂改过来的（记得是一个复式班）大门口的石狮子、香炉、牌匾、一口大钟一直都在、像古籍一样不是深埋在地下，而是静静的藏匿在树丛下、掩埋在人海里、沉睡在人们的眼神中、虽然习以为常、可是在意的人并不很多，但细心人却发现雕梁画柱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烟熏火燎的陈迹有时也能找到少许，仿佛偶然还能嗅到一些香客们贡品的经年余味，听说过去一个患癔症的孩子常常出现幻觉魅影，好多孩子们都不敢来上课了，逃学的比比皆是，辍学的大有人在——哎、我们那一代山村少年大都是在这样的学校、一边聆听着乡村老师的尊尊教诲、一边传说着“封、资、修”的恐怖故事，上完了小学，走进了中学，沉淀到了社会这个大海洋里，默默无闻的生活、传宗接代、推动年轮。多少年以后，长大的我才知道、那时的大队部、即现在的村委会也在此地，就是校长和老师们办公的那一间、黑咕隆咚的、一个窗户都没有的、怪吓人的小房子；此时我想到老师们经常大白天都点着煤油灯备课、孩子们胆怯恍惚不敢走进小房子的那些情景，也想起父亲的来信、从新疆寄到这个小房子、在过好久以后才经学生们的手送到我们家里、有时信封的边沿都烂了、好像是老鼠咬的吧。
二、说两口老井(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两口老井，各有三十多米深吧，听说解放前就有的。一个在东头新地主得爷家院子里、一棵大大的椿树下面、青石板井台，一个在西头十爷家院子里、一棵大大的国槐树旁边、花岗石井台，两口井台都修的非常漂亮。每天绞水的人们络绎不绝，排着长长的队伍，争先恐后的，你家绞罢，他家绞，一家一户绞完了，把缸灌满了，再给生产队的饲养室、豆腐坊、粉条厂绞，有时外队也来争水，把井水都绞干了、刮净了、黄泥汤子都绞上来了，村民们都心痛啊；但没办法，黄土高原就是缺水呀？人要吃饭、牛须耕地，谁离开水都不行的，只好让井歇一歇、喘口气、再继续绞水。这两口老井水甜、水旺、水清，养育着上千号人口、上千个禽蓄，在那个落后的年代、没有机井的日子、没有自来水的地方，这两口井水救了大家的命，所以人们爱护水井、崇拜水井、珍惜水井，逢年过节都要给水井敬香上贡，大人帮着童男童女绞上来两桶水、放在井台上、白天的太阳、晚上的月亮、穿过树丛飘在水桶里，人们顶礼膜拜、祈祷深井水源滚滚、生生不息。两口老井是我们生命的甘泉、是我们心灵的渴望、也是我们眼泪的纪念，因为我们年幼父亲在外工作，绞水的重任都是母亲的；一个女人根本不行、绞不动也绞不了水、母亲就和军海大、驴驴大等一些好心的人搭伙干，男劳力搬辘轳的多，女劳力缀绳的多，后来母亲也搬辘轳绞水，我就帮着接辘轳或者缀绳，从三十多米的井里一桶一桶的绞（吊）水、艰难、费力、危险、可想而知，许多故事至今都不想回忆，母亲为绞水流过多少泪，才将我们养大。
三、两匹伊犁马
刚从新疆回到陕西农村没地方住，就到处借宿，有时我和牛娃二伯睡在生产队的饲养室里，所以每头牛、每匹马都很熟悉，了如指掌；一天突然发现多了两匹马，一个是棕色的，一个是枣红色的，都很高大，威风凛凛的，乡亲们如获至宝、都很高兴，经常围着马观望、赞不绝口，饲养员天天牵着马到处转悠（显摆）邻村的人也羡慕的不得了，公社干部都来参观并说伊犁马就是好，以后套车犁地不用作难了，生产队长王治国给我们家送来了救济粮，母亲说啥都不好意思要，但推又推不过去，就收下了。不久我们知道了，这两匹伊犁马是父亲帮助从新疆买的，历经千辛万苦，经周至县的姬伯伯把马运到关中交给了毛村人，从此我对这两匹马就有了更大的兴趣，只要看到马自然就想起了父亲，所以经常到饲养室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和同学们一起给两匹马割青草、喂饲料、刷毛洗澡、拉土垫圈，有时候还帮助饲养员二伯牵马溜达或牵出去在苜蓿地里放牧一阵子，看着两匹高头大马，心里有用语言无法表达的自豪，想着父亲的一切、什么时间回村、带啥好吃的、也许我们从地里回去父亲就在家里、也许在回来的火车上、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我们上学放马、放马上学，浮想联翩，快乐无比，暗暗的等待父亲回来，但却没有等到父亲归来的欢乐，而是不断听到令人伤痛的消息——两匹马都病了、水土不服，不久那一匹棕色的马先死了，又不久那匹枣红色的马也死了，队长王治国哭了，村民也哭了，饲养员哭了，我也哭了。
四、救人的故事
少年时期，我救过三个人。第一次是一个初夏、好像是五月份，一天上午的十一点左右吧，母亲抱着小弟到城里去看医生，我等不及了，就到村东的路口等待，翘首盼望母亲早些回来，不一会天上乌云滚滚，电光闪闪雷声大作，树木东摇西摆的，下起了倾盆大雨，我跑到大树下躲雨，眼看着已经碾光的麦场上水流下来了、四面八方的高处洪水冲过来了，都向涝池涌来了，我就迅速退到了岸上，此时发现旋转的洪水中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露出一点点头发和大约半个脸面、小手还在水里拼命的扑打着，我赶快下水一手揪着他的头发、一手抓着旁边的小树、吃力地把他抱住爬上岸来、并送这个叫王五斤的孩子回到家里。第二次是一个忙罢天气、大约在七八月，一个上午吃过午饭的时候，太阳火辣辣的毒呀、村子像蒸锅一样，一丝凉风都没有、人们热的实在是没有办法（黄土高原缺水洗澡难冲凉难）我们一伙孩子就到村西的大水库游泳去，我刚走到岸上就看见正在洗澡的肖红人，人在得意的扑腾着浪花、手里还抓着一棵小树、眉开眼笑的样子，不一会小树被晃动的连根拔下了、他惊慌的慢慢滑落进深水里、大声叫喊着救命了，我放下东西就快快跑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急中生智，用一个长长的木杆子敲他的身子和头，他拼命地抓住木杆子，我使劲的拉啊啦，好不容易将他救到岸上，并让同伴们叫来了老汉的家人。第三次是一个秋天的半下午时分，秋老虎还在施虐，水库周围都是游泳的、冲凉的、洗衣的人们，一片很是热闹的场面，我和驴驴大一起戏水玩耍，都挺开心的，突然见他上下晃动不停、两手忽闪的特别厉害了、像要起飞的大雁让绳子绊着腿一样、却始终没有飞起来、而是渐渐的掉到水里看不见了，我想不对头可能溺水了、就一边大喊救人、一边冲过去和大家一起救人，大家七手八脚的乱作一团，还好他被救上来了，是喝了不少水，我们一起把他抬上岸，一看没啥大问题，就说道：休息一会就好了。那一年我和校长王彦刚、光荣出席了咸阳市刘文学式英雄少年表彰大会，我们还站在影剧院最前头的，会后王老师高兴的带我美美吃了一顿羊肉泡（一份三角五分钱）然后我们就一前一后的往村子走去，天快黑的时候回到了家里；从此心中的梦想渐渐萌芽，荣誉在眼前头闪闪发光，激动在血液里奔腾不息。
五、人祸为什么？
关中——黄土高原、数九寒天让水把院子、房子都给淹了。当电报发到遥远的新疆，父亲看了说啥都不相信，但又心里焦急，就打长途电话问人民公社负责人；一个领导说入冬以来、天就没有下大雪，旱情非常严重，农民都在疯抢宝鸡峡来的水灌溉呢、水比油还金贵，谁会把水放进你家院子里把你给淹了？没人相信这件事。那时大队也没有电话，我就用电报跟父亲约好时间，他再准时把电话打到公社邮电所，我们大声喊着说了一阵子话，感觉好像彼此都明白了、也就放心了，但等了许久，因父亲工作忙、没请上假、没见父亲回到村里。这样在队上安排下，我们搬进了一间离村子远点的、又在野外的、秋收用的破烂场房里临时住下，妈妈带着几个孩子，用麦草打地铺，拿星月当电灯，看着老鼠穿来穿去，听着北风呼叫而过，有时猫头鹰的哭声、半夜三更的犬吠、还有门栓咣当作响的敲击，都会把我们吓醒来的，妈妈保护着我们、如此勉强住了一个多月，水毁的院子房子晾干了，一些地方维修好了，没有大的危险了，我们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迁回去了，又忐忑不安的住了下来，一段时间母亲总是担心有人再搞破坏怎么办？就带领我们拉土和泥修补院墙、把城后头的大坑也填的平平的；后来我们才知道、此事是生产队一个姓毛的劣民、偷水浇自留地（为了多打一些粮食解决人多吃饭难的问题）故意搞破坏造成的。等村上处理完这件事，队长不好意思地说：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三十多年过去了，看看现在，回忆当年、、、、、、
我们少年啥滋味？难，难，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