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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树

2012-05-15 01:08 作者:人情练达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多年打拼在外,每当回归,远远望见那绿树掩映的村落时,就很兴奋和亲切,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和任何正常的赤子一样,很恋故乡故乡。但我对故乡却另怀有一种苦辣酸甜的复杂感情。因为她给我留下很多美好回忆的同时,也给我留下了不少悲哀和负面的影像。

故乡行唐北凹村,地处冀中平原和太行山的交界,丘陵地貌,村落密集,人多地少,土壤贫瘠,没有迷人的风景,名气不高,省市级地图上竟找不到她的名字。有点儿本事的都往外跑,随着政治经济的变革,故乡的树也变幻得面目全非。

对故乡有三个难忘的印象。

一是三年自然灾害,那是1958年大跃进后的1960年至1962年,家乡挣扎在天灾人祸的境地,乡亲们缺吃少穿,同时政治上讲阶级斗争,人群分地、富、反、坏、右和中农、贫下中农众多等级,生产队每队都在大树上挂一口铁钟,人们听钟声加队长的呼唤,集体下地干活,被动地劳作着,晚上记工分,按人头和工分比例用秤分生产收获,不能自由买卖,不能随意外出打工,谁都不能说一点对现实不满意的话,冒进的大食堂已把户户搞的没有口粮,村民回归到各做自家饭的传统模式,但当时连年干旱,加之已反目的苏联老大哥要债卡脖子,田野里杂草丛生,庄稼萎靡不振,河水干枯,赤地千里,家家户户都一样穷困,无米下锅,没柴入灶,饥荒笼罩着没有生气的土墙农舍,庄稼欠收,有点不丰的收获也分配不足,人们吃树皮、树叶、草根、草籽,不少人吃成浮肿,很吓人的,村里隔几天就有饿死人的现象,饿死病死的牲畜、猪等动物的肉是绝对争吃的美味。我那时十多岁,上完小,天天饿得前心贴后心,还要随学校去帮生产队挖渠、积肥、推水车等。那时的树虽不多,但是很有贡献的,上级有“低指标、瓜菜代”的宣传口号,瓜菜都奇缺,榆叶、洋槐花、本槐籽、香椿臭椿树叶都是充饥的热门东西,不少树木还要用来当柴烧,树是惨遭砍伐的,甚至树根都要深挖出来做柴用,而煮的饭汤是足以当镜子照人影的,我记得那几年过后,原本隔着树林看不到的邻村,由于树木的剧减,可以通透地看清了,尤其林中混杂的一片大枣树,从此绝迹。肆虐的西北风把河滩的沙尘吹向村口,形成累累流丘,幸存的人与树,共同度过了哪个难忘的年代。

二是文革浩劫让我刻骨铭心。1966年邢台大地震后十年,我那小小的村落毫无防备地遭受了人间浩劫,本来不太和谐的村民关系分成了势不两立的派别,人群或以家族划线,或以亲疏恩怨划界,分成造反派、保皇派等不同组织,人性最无情最虚无狂热的弊端展示无余,社会尊崇闹而优则仕,打、砸、抢风行一时,一切旧的东西,全部否定,人们重政治运动,轻经济发展,互斗栽脏,“黑六类”子女倍受歧视。如我家父兄两代人都是早年投身革命的共产党人,依然被坏人强加了莫须有罪名而遭受围攻打击,村里有个绰号叫“纸老虎”的家伙,就擅长拉帮结伙,挑拨家族矛盾,制造事端,横行乡里,常无端给人扣帽子、行凶打人,成为我人生亲历且仇视的第一个反面典型。人们没有前进目标,人人自危,都争着说自己最忠于毛主席,故那时我这个初涉世的小伙子,对毛泽东崇拜的同时,也颇有成见,这些都是毛主席亲自领导和发动的啊,可对老百姓有啥实际好处呢?对此自己只可意会,不敢言传。

如此折腾,人们倒霉不说,遗憾的是家乡一带五处常绿翠柏也被文革清除了。处于传统的习惯,过去人们为表达对前辈人的敬仰,在祖坟上栽植常绿翠柏,世代传承,村周边和邻村共有五处常青柏树,每处都有几十株,形成独立的“集团群”,郁郁葱葱,树龄都在百年以上,后,白茫茫的野外傲然耸立几处翠柏,成为一景,让人悦目而惬意。每年元宵烤火,乡亲们都要整几束柏树枝烧烤,霹雳啪拉的响声,迸发飘溢着柏香味,人们管这叫烤“百(柏)灵(龄)火”,据说这可避邪,延年益寿。而文革对祖坟上的翠柏是不看好的,理所当然斥之为旧封建观念,加上人们顾虑祖坟上的翠柏都要共产充公,文革十年结束,那一片片常绿翠柏全没了踪影!烤“百(柏)灵(龄)火”也成为历史。老婆跟我随军后坦然地说:咱哪个小村没啥留恋的。大有早早搬离而后快的光景(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三是改革开放,故乡巨变。生产队解散了,分田承包到户了,人们实打实地种地、经商、打工、发家致富了,人们比在生产队出工不多,却神奇地取得明显的功效,村里传统的轳碌深水井、水车淘汰了,换成自来水、机井水泵。油盏变电灯,牛车、人力车变成摩托、三马子和汽车。文革初连县城都没有一座二层楼,现在这小村就有好几家二层楼了。乡亲们解决了温饱,正奔小康。但让人忧虑的是,家乡缺乏规划,发展不平衡。房子多了,树木少了,吃穿好了,环境差了。在全县号称“村村通”公路的情况下,村里却没一寸硬化路面,平时走的土路,浇地时变身水渠,道与渠合一。村西口人家建院墙楞向路心大幅挤压,使路仅剩一米八宽,原路边几棵树,大倒其霉,经多年人来车往的磨擦,树干被挂碰、损伤近三分之一,让人惨不忍睹。

尤其是村边的杏树林,过去,天杏花开时,蜜蜂飞舞,粉红色杏花散发着芳香,扮靓村落。麦收时节,红杏挂满枝头,嘴谗的孩子们趁看管人员不注意,用硬土块投掷过去,杏就会落下几个来,悄然捡来开胃。生产队每年派人挑杏筐担子去外卖,成为一项分红的来源。那杏儿品种好多,有大个的荷包杏,有圆而小的羊粪蛋杏,有杏仁不苦的甜核杏等,好看又好吃,有的杏树古老硕大,树干两人合抱不严,树冠茂盛,一树可收红杏数百上千斤。其中有棵杏树王裸露凸起的根茎常被人们就地用作案板。春节时,它粗壮的树臂,被少年们当做秋千的横梁晃悠,它都忍辱负重。记得村里八十多岁的老爷爷捋着白胡子说:“我小时候这棵杏树就是这样子的。”

可见这杏树,已逾数百年,是故乡的特殊遗产,以它为代表的杏树林,是乡亲们引以自豪的资本、邻村羡慕的对象。文革都没把它折腾了,可开放后,渐富人家盖房的强烈欲望,远超过对杏林的保护,村子旧房废弃,新房猛建,杏树频频被蚕食让位,村子成了中间废墟空旷、四周新房崛起的非常状态,我家曾经住过十几口人的房屋院落,已被晚辈们拆毁,零乱的房地基上参差不齐地生长着一片小树。村里的杏树更是连连遭殃,不知不觉地被消灭光了。另外,路边数棵碗口粗的酸枣树,历经百年都是果实累累,秋季常被路人依托休憩和采摘,现在也荡然无存,而野外树林中的大杨树、杜莉树、槐树和荆棘灌木都不见了,代之以成行成排的速生杨。于是,我自己心里倒嘀咕起来,故乡树的变迁,究竟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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