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经
（一）
夏季的风儿带着阳光的气息，轻轻潜入了窗里，将一片微黄的落叶遗留在我的课桌上。朗朗的书声在校园内回环荡漾，似乎是只属于这里的独特的旋律。在这间微暗的一楼教室里，我坐在靠着窗边的位子上，手托着腮，静静地听着课。窗外，教室门口的两株青木，在地面上洒下了一片细碎的绿荫。
那年，我十岁，小学四年级。
本来作为一个孩子，身处于这个年纪，应该是可以笑得很开怀而且纯真无邪的。但在那时，我的记忆可以说是一片空白，没有伙伴，没有朋友，甚至连班里大部分人的名字都记不住，安静得可怕。忘了是什么原因铸就了我的沉默。但可以说，在很早以前，我就已经丧失了作为一个孩童所应有的一切。
直到班主任一次不经意间的决定，他被授意调换到了我的位置后面。
每每上课时，他就会懒洋洋的趴在那张老式的木质课桌上，长满小痘痘的脸上总会带着一抹倦意，似乎从来没睡过觉，反正当时在上课时我就没见他醒过几次。偶尔难得的醒了一次，也只是双手捧着脸安静的望着桌面发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看他的样子应该还是挺外向的，应该不会和我一样没有朋友吧？没见人找他说过话，他也只是很安静的，很少去招惹别人。也许，只是因为他太懒了而已？
确实，现在想起来，他确实懒得像一条软绵绵的虫子。（笑）
当然这并没有什么稀奇，最起码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
（二）
清脆的上课铃声终止了校园里的哄闹。
班主任手拿着语文书踏上讲台。我回身从书包里翻书，却看到他在那里趴着，眼睛却睁着，愣愣地盯着桌面，蹙着眉头，自己一个人郁闷。
怎么了？我小声随口问了一句。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把头埋了下去。没带书。
今天他同桌请假没来，所以他不能和他同桌一起看。没带书始终会被老师发现的，到时候一顿教训是免不了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要不你借我？他无奈地开着玩笑。
偏偏我当时不知道这是玩笑，愣头愣脑的我当真了。
我同桌是个女孩子，但对我并不友好，估计不会借书给我一起看。不过我当时计较着，老师出马要求的话估计她也不得不和我一起看了吧？
想到这里，老师已经要求大家阅读文章，自己下来查探了。在周围的人捧着书朗诵时，我趁老师没检查到我们迅速转身把书塞给了他，没有来得及看他的表情，又迅速回过头回过头，望着空空的桌面发，等候着老师的脚步逼近这里。
喂，你……他在后面小声叫道，但很快就止住了声音，因为老师已经在我的台前了。
你书呢？老师问。
忘带了。我说到。
老师蹙了蹙眉头，怎么回事？
昨晚做作业忘了收拾好课本了。我回。
下不为例，去其他班借一本。老师说。
我看了看我的同桌，说到，我和她一起看吧，回去我会把笔记补上的。
整个对话的过程中我始终和老师对视着。这位我一直都很敬爱的班主任仿佛总是那么睿智，总能看出些我的小秘密。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身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对我的话点点头。走过去检查完了其他人的情况后就回到了讲台，继续讲课。期间好多次我感觉身后的他欲言又止。
当时忘了是什么心情，似乎是有点微妙，但更多的是和以往一样的平淡。只记得课上到一半时，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是他递过来的一张字条，浸渍着他手心的汗迹，伴随他明亮的眼睛，微微闪烁着窗外晰透进来的的阳光。
那个，谢谢啊……他的字迹圆圆敦敦的，潦草但起码看得清楚，语气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不是你叫我借给你的么？我很诧异的回。
他打开了纸条后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写到，我开玩笑的啊……和你也不是很熟，除了好朋友谁会把自己的书借给别人让自己挨老师一顿骂啊。读起来好像很无奈。
哦。反正已经借了，你就先看着吧。别忘了帮我做笔记。我回到。
然后，第一次见他愁眉苦脸的听着老师的话，在我的书上圈圈写写，似乎这是件什么了不得的苦差。我则是无聊的第一次学他趴台睡觉，我们俩都有种角色互换的感觉。
熬到了下课，他长舒一口气，把书还给我后马上趴下了。书上的笔记不是很工整，和我平常的潦草字迹也差不多，看着他极度困顿趴台睡觉的样子，没由来的觉得好笑。
窗外，阳光明媚，鸟雀相鸣。
（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得熟络起来。
每每下课后，我们都会出去在树下找一处地方坐下，躺下，就着自己喜欢的动画还有玩具聊上一聊；上课时，我们也会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偷偷地传递着纸条；甚至在随堂测验时，我们也会偷偷写着字条作弊，第一次作弊总会感觉很新鲜。有一次传字条被老师逮住教训了一顿后，我们又很戏剧性地照着看过的侦探小说，创造出了一种密语。如果按一定顺序阅读字条的话，可以看得出写的是什么。但直接看过去，只会觉得是一堆胡乱写的文字。好几次我们用这种方式，故意让老师抓到，然后看着老师吃瘪地拿回去研究的样子，我们总是会在底下偷偷窃笑，愉快的度过一节课。
当时感觉不明显，但我确实知道，我的生命中多了些什么东西。在校园的风中，我们的生活是那么的充实，让我当时无法想象之前的生活是如何的荒芜。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俩开始参加着同学们之间的游戏。当时最流行的就是扔球，其二就是乒乓球。偶尔一次心血来潮，我们都喜欢上了乒乓球。为此我还特地向妈妈要求买一副拍子给我，由于球打得不错，班里同学还给了我一个外号。我们总是互相勾搭着肩膀出现在同学们面前，然后无论扔球还是乒乓球，我们两个总是故意要求同一队，被同学们称“好兄弟”。
有一次老师上课，问我们我们彼此之间最信任的人是谁。问到我们时我们都是毫不犹豫就把手指向了对方。然后坐下来时，都看着对方傻笑。因为我们的关系太过亲密，老师把他调换到了别的地方。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联系。每每下课，不是我去他的台前就是他来我的台前。放学时我们总是会粘在一起，走出校外，逛逛小卖部，偶尔买点玩物或吃点烧烤，一起走回家。回想那时，天边的夕阳总是那么美。
然后，我们上了五年级。
我们依旧每天下课时都到楼下的乒乓球台上去和大家一起打球，放学时一起回家，一起玩笑，一起打闹，他憨憨的眯眼笑总是我心里唯一的快乐。除了换了一个班主任，一切似乎都没变。
在国庆放假的一天，他邀请我去他家玩。那晚上，他父母都出差了，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在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四楼的一间房间里等着我了。看到我时，兴奋地招呼我坐下，然后我们两一起玩着电脑游戏。电脑旁边就是窗，窗外就是街道。从上往下俯视，车水马龙，华光闪耀。天上的几颗明星静谧得又与这热闹的土地形成了鲜明的的对比。当时我们很兴奋，玩了一整个通宵，最后在一缕晨光照入窗内的时候，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那次，成为了我最美好的时光之一，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忆犹新。
再然后，六年级了。
他脸上长了一些胡子，看起来十分滑稽。原先印象中小小的同学们也一下子变得这么高了，让我不由一阵恍惚。
小学前三年都仿佛度日如年，但后三年，却仿佛逝水般，不再回头。现在一回首，仿佛昨天他还在那间小教室里，坐在我的背后，趁老师不注意拍一下我的肩膀，递过来一张揉皱了的字条。
教室里，同学们都在讨论着今后要读的中学。我的目标已经很明确了，一中，据说是全市最好的一所初中。以他家里的能力，想上什么中学都是不成问题的。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的父亲要求他考上外国语学校。这是一家新晋学校，择优录取，学费一个学期三千多，完完全全可以称作贵族学校。
知道这一切后看着他无奈的表情，我愣了。然后回到家和妈妈说了一下，但我们的家境，负担不起外国语这种贵族学院。
最后一年的时光里，我们快乐又彼此珍惜地相处着。我们时不时坐在校花园藤树下的椅子上，对毕业后就分开的事情互相失落地勉励几句，然后笑一笑，互相勾搭肩膀，跑到正在玩闹的同学中间喊一句我也来。
小学毕业的考试前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对着毕业照，看着青葱的校园，快乐的同学们的脸蛋，看着他笑得跟什么似的脸，我哭了好久好久。
开学了，在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互相联系过。他有我的电话，但健忘是他的本性。我有他的电话，但我一直没敢打过去。后来打了几次，但都没人接。
当时，我问自己，真的就这么结束了么？
（四）
初中的时光，怎么说呢，不快也不慢。
朋友，还是有的，在一起相处也很开心，聊的话题无非就是电脑游戏。只是，没有一个，能让我像对他一样真诚。
三年来，我又恢复了没有他之前的样子。我拥有过，所以我被失去的感觉所困扰。
于是，我学会了发呆沉思，周围的人都喜欢叫我呆子、木头，我也不介意，觉得这样叫我也挺好。晚上一个人，我喜欢上了仰望月空，对着圆月，总是有股变成一只狼，站在在世界的巅峰上嗥叫的想法。那种感觉，可以让我忘掉一切。
初中还是过了，但没留下太多有纪念意义的事情。
中考也过了，成绩也出来了。全市最好的一所高中本看起来与我无缘，我也不奢求。他不出意外应该在那所高中里吧？或者说他去了外地更好的学校？然而当时的我已经有点心灰意冷，对再和他见上一面不抱什么希望了。
谁料那位负责咨询事宜的老师，知道了我的成绩后，很肯定的对着我的父母说，自费的话我的成绩肯定能进。
看着我爸妈想都不想就要把我自费送上那所高中，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情有些复杂。
初中毕业后的暑假，我整天都在玩着我的游戏。偶尔和同学一起出去看场电影，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足够了，一直到了注册那天，我抱着一种别样的心态去到了那所学校。注册台前周围，有很多的同学，初中的，小学的。但早在初中的时候，我便已经回避了大多数熟悉的面孔，一种没由来的畏惧使得我不敢面对这些我曾经的同学。
然后，在分班名栏上，我被分在了七班。
我在不经意的打量着名栏，似乎想看看有哪位曾经的同学，各在几班。其实我知道，我只是希望，希望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再度出现在我眼前。
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然后，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带着怅然和失落。
没有。
真的很好笑。
既然我们见不到了，我又何必那么纠缠不放。那么，就算了吧，以往的那些，随风而逝吧。
来到了新班级，同学一开始因为互不认识都有些沉默，集体被那位年轻的代理班主任调戏几句后，再被交代了些事宜，然后下去全级开了个会，就解散了。
第二天下午，是我们军训的开端。在那里，我真正的开始喜欢上这个班级，喜欢上军训时那种大家一起吼，一起站军姿，一起唱军歌，一起流汗，一起晚上在寝室闲聊的感觉。
那之后，我以为是个新的开始，没想到，军训结束后，在开学前的回校大扫除。
一楼那里，有一个新的名榜。清清楚楚写着“补录学生名单”。我漫不经心路过时扫了一眼，然后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定格了。
他的名字，在白纸上，却透入我的心里。
只能是他。我不相信同名会有这么巧。
再看看班级…………六班。
刹那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六班和七班不但隔了一层楼，而且各自在楼的两侧。可以说，碰面的机会微乎其微。
我没有勇气，去他们班那里大声喊他，希望他像以前那样憨笑着冲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意我这么个曾经的朋友，还是说，我在他眼里已经和一个一般的以前同学差不多了？
时间在恍惚中离我而去。开学过了两周了。
这天下午，学校开了一次会。我们七班的位置理所当然在六班旁边。我装作不经意的四周望望，但找不到他的身影。
真的是同名同姓么……
大会也不知道讲了什么，只觉得脑袋一直昏昏沉沉，什么也没听下。迷迷蒙蒙中，看到别人收起凳子起身了，我才站了起来，拿起了我的塑料板凳，伸了个懒腰。
蓦地，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回头，愣住了。
那张熟悉的脸上，少了几分稚嫩，多了一份成熟。一脸的小痘痘已经完全消失了。在散乱的人流中，我们互相我看看你，你看看我，然后他说了。
是你？
我露出无奈又喜悦的笑容，是我啊，大哥？
我们兴奋地一边走一边聊了起来。但聊的不多，好多次找不到相同的话题。最后我问到为什么打他电话他不接。他挠着头，嘻哈说道，呐呐呐，电话早就换了，而且我家……我暂时是住在我一个老师家里，只有放寒暑假的时候才回去。在一边的我听得直翻白眼。
然后，怎么说呢，我们教室隔得太远，不经常来往。但偶尔在校门口碰到了还是会一起回家，聊着新出的很火的一款游戏。不知道为什么，他回到了我的生活，但我以前那种亲切的感觉，无形之中淡了很多。
你学理的吧？有一次我问。
他点点头，是啊，你学文？看不出来啊。
你看不出来的事多的去了。我调笑两句，然后又有点失落，那就是说，高二我们也不可能同班咯？
他大大咧咧的弄出个不在乎的表情，那有什么，反正我们在同一个学校，早晚会见到嘛是不是？
是啊……迟早会见到……
渐渐地，我和他的关系也逐渐密切起来，大到一起去网吧，小到在校园门口聊天等放学，对着几班和几班的篮球足球赛聊上几下，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看起来似乎和以前在小学时，一模一样，一点点没有改变。
但我还是觉得失去了什么。但我始终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一天中午放学，我们一起骑车回家的路上，我把我这个想法告诉了他。他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然后摆摆手笑道，你想太多了吧？我们是永远的兄弟啊。
永远…么……
也许，失去的，回不来的，不是感情，而是我那曾经的美好岁月吧？
无所谓了。
我们聊着，像往常一样。但我再也没有什么顾虑和想法了，只觉得现在的一切是如此美好，趁我们年少，好好地珍惜现在身边的一切。
蓝天依湛，白云悠悠。我们笑着在回家的路上。数只白鸽往前飞去，似乎在给路途中的我们指引着方向。
那些，曾经，也是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