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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依旧笑春风

2012-05-04 22:24 作者:寂寞书生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文/张勇

十几年前,我在一所大学工作。工作很轻松,加之我不喜欢从事的专业,便沉溺于各种资料之中,准备报考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生。

我的校园是伪满州时期建国大学的一部分,另一部分被一所军队院校占据着,不时有嘹亮的军号声隔墙飘过来。我所在的办公楼是一座伪满州时期的建筑,红砖灰瓦,黄色飞檐,虽显破旧,但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像一个半老徐娘依然散发着一种古色古古香的迷人风韵。办公室挺大,房间举架高,窗户小,每日接受的阳光有限。办公室的主人除我之外还有一位退休后反聘回来的老者。一老一少坐在这空荡荡的大房间里,有些冷落凄清。我征得主任的首肯,用木质卷柜把房间一隔为二:外间办公,内间则作了我的寝室。在这里隐居学习,免去了独身宿舍里精力充沛的喝酒划拳或噼里啪啦的麻将声。

我把自己沉入到书页中,沉入到中国古代金戈铁马的战场或是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意里。深人静时,空阔的房间里响着两种声音,一种沙沙沙的,是我的笔尖和稿纸亲吻;另一种嘀嘀嗒嗒的,是立在床头上的一个机器猫造型的石英钟的娇吟。它提醒我对时间记忆。我已经陷入书中,几近疯狂,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我,每天除必要的吃饭外,很少外出活动。

可能是三月也可能是四月的一个下午,我捧着书昏昏欲睡,忽然觉得有一缕香气丝丝绕绕地飘过来,一惊,睁开眼睛,面前什么也没有变化,仍旧是粗重的褐色的木质卷柜和茫然一片的天花板。仔细嗅嗅,香味的的确确是存在的。我把目光投向窗外,眼睛一亮,蓦然一惊,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已是一片灿烂的花海。《北国之》里有一句歌词:城里不知季节变换。我觉得那时我是屋里不知季节已变换。明丽绚烂的春天已经来临,我因痴痴地做一个研究生的竟然对季节的变化一无所知。窗外阳光晃眼,一片清新。我干脆放下书本。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只觉得一股浓郁的花香和温暖的春风呼地一下扑了进来,扑得我头晕眼花、神魂颠倒。

花香是从操场那边的树林里飘过来的。那里有一片面积很大的树林,生长的大都是果树,有梨树,有桃树,也有杏树。桃树居多,和我的家乡的差不多。这片树林是什么时候有的我不太清楚,反正冲我入校时就看见它蓬蓬勃勃地生长着。据已经退休的老教师讲,他们也不知那片树林的历史,好象是和我使用的办公楼的年龄差不多。我曾仔细地观察过那些树,树干粗大,树皮班驳雄厚。偶然发现一块锯了枝的岔口,一圈一圈的年轮密密地挤挨着,说这树是伪满时栽的是可信的。我做学生时,几乎每天早上都在树林中读书,那时不光是我,许多同学都是如此。后来学校办公和教学场所紧张,校长手里握着政府的拨款却找不到一个适合建筑的地方。有一回在校长办公会上,一年轻教师提出那片树林无论建办公楼还是建教学楼或是建教师宿舍都是很理想的地方。他的话音未落便遭到校长及大多数与会者的强烈反对。校长一改往日的和蔼民主的作风,绷着脸,硬硬地吐出一句话,不容质疑,掷地有声:你们懂什么?那时我留校工作不久,正给校长做秘书,对校长的反对意见很是不理解。可是那时环保这一概念在中国人心中又有多少地位和分量呢?现在看来我们的校长真是一个好校长啊。他留给我们一角晨读的圣境,留给我们一角思索的空间,留给我们一角日里的绿荫,留给我们一角日里的清爽。最值得回忆和纪念的是留给我们一角谈情说的诗情画意般的世外桃园。十年后,我重回母校,竟然发现桃树林不见了,替代它的是一座十几层的高楼。拉住陌生的学友一问,说这座高楼是学校引以骄傲的标志。我目瞪口呆,便更加怀念退休的老校长,讨厌这座大衣柜风格的建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的目光尖锐地越过操场,远远地落在流光溢彩的树林中。我发现了一道奇景,心中不觉涌起一阵激动。

一株粗壮的桃树下,站着一个女孩。我的目光扫遍了树林的角角落落,没发现其他人。平时这里不是这样的,是大学生们喜欢的地方,是他们倾诉衷肠、卿卿我我的宝地,今天怎么了?今天是星期天么?女孩的个子不是很高,我推测也就一米六零左右。她身穿一套浅粉色的运动装,也可能是叫毛巾衫的那一种,脚上是一双白色的旅游鞋。她在看花,或者说是赏花。正好把侧面留给我。她微微地扬起头,脸庞丰满,与桃花一样颜色,眸子里闪着晶亮的光芒。可能是要细细地看什么,脚尖微微地掂起,一头微黄的瀑布般的长发顺着圆润的肩膀无拘无束地流下来。偶尔起一阵风,吹落一层花瓣,片一样地飘落下来。有的飘落在地上,有的飘落在她的肩头。她似乎没有感觉到风,依然掂脚翘首专心致志地看花,偌大的树林里只有她一人,独占花香。从我的角度望去,似乎觉得她有些孤独寂寞或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清高。她为什么长时间站在树下,并且基本上保持了一个姿势,还可能专心致志。她在树上发现了什么了吗?是一只雾一样飘来飘去的蜜蜂还是一只色彩斑斓的翩翩蝴蝶?她是和花比美吗?

我好不容易把目光从塞外烟云和杏花春江南里抽回来,谁想又被身边李清照笔下的美景和意境似的一个女孩所吸引,而且,而且竟然觉得砰然心动。我是做梦吗?我拍拍额头,眨眨眼,把目光向别处瞄了一圈,回到原地,那个女孩还是那样轻盈地痴情地站在树下,在我远远的目光里她已经和树林融合在一起,像一幅色调淡淡的水彩画,像一首清新明丽的山水诗,像一串舒缓跳动的音符,像一个轻松愉快不忍舍弃的梦。

晚上,我失眠了,眼前总是浮现出那个女孩子的圆脸和淡淡的粉色运动装。但我实在是不敢分心,每天除了正常的工作就是埋头读书、复习。终于有一天晚上,我的房门被朋友敲开。朋友一见我吃了一惊,说你瘦了,这话说得很实在,绝对不像在领导腆着啤酒肚喷着酒气对你说的满含虚伪和假意。他见我被复习折磨的很苦,就坚决扯住我到外边走走。正好是五四青年节前夕,校内一个学院的团委搞文艺联欢晚会。我俩就循着音乐声摸进一个不大的礼堂。礼堂小,人多,拥挤不堪。我和朋友便站在中间的过道一团拥挤的人群后。

一个长发男孩上台用沙哑的嗓子唱了一首《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暴出纷纷喝彩和一片真实的掌声。长时间的学习使我似乎有些麻木,火爆的掌声也提不起什么兴趣。等那只“狼”在掌声中洋洋得意地扭腰晃臀地下了台,我也打算离开。说来也巧,就在我拨开身边的人准备离去时,前边拥挤成一团的人群中突然有一个女孩回过头来,张大眼睛,要在后边的人群中寻找什么似的。我无意识地瞄了她一眼,浑身打了个激灵,楞住了:圆圆的白皙的脸,清澈明亮的丹凤眼,长长的微黄色的头发,还有,还有浅粉色的运动装————-

吃惊之余我似乎有些失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张远远地见过的脸,脑中一片空白,忘记了一切。她可能有所发觉,红了脸扭过头去。我蓦然惊醒,做错了事似的挤出人群逃了出去。

两天后在校园的一条小路上再次见到了她。我边散步边背外语。一改从前隐居陋室的习惯。这可能是因为朋友善意的规劝,也可能是因为她。自从那天远远望见她在桃花树林里高傲独自赏花,她的身影就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里。在我的意识里我认为我会与她经常见面的,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姓名,甚至连她在哪个系那个班都不知道,但她的树下看花和晚会上的蓦然回首早已把我深埋心底的一种激情和渴望焕发出来,一种奇异、激动、期盼乃至甜蜜不时在心中流淌。埋在心底的爱惊蛰了。这次,我们走了个面对面。我拎着书,漫不经心地踱着步,眼睛却不知不觉地瞄在她身上。她的个儿头不是很高,和我以前的猜测一样,胖乎乎的。长发齐腰,发色是黄的,但我相信她的头发绝对是自然的颜色而不是可以染的。脸很白,白里透红,可能是被桃花染的。脸型圆圆的,像一个外国姑娘或是一篇童话中的人物,眼睛不大,典型的丹凤眼,亮晶晶的,很有神。依旧是白色的旅游鞋,只不过淡粉色的运动装上衣不是穿在身上而是随意披着,两只袖子系在胸前。左腋下夹一本书,右手拎一个翠绿色的暖瓶。走路轻轻盈盈,像踩在云上。

我心底的胶片暴光了,清晰地留住了她的影象。

————————

我放下书,有什么约定似的推开窗子。绿色的春雨雾一样地飘着,远方的楼群在迷迷朦朦的新绿中轻飘飘地晃动,像海市蜃楼一样飘渺、神奇。不知什么原因,这一段时间我的学业精进,脑中一些模模糊糊的概念、人物、历史年代、外语单词等都渐渐地清晰起来,清晰得难以置信。

我去水房打开水,碰巧她也打水。我们互相对视了一下,各自的目光迅即分开。淡粉色的运动衣敞开着,长发高高地挽在头顶,白皙的脖颈上的纤纤绒毛像春天的毛桃,散发着诱人的青春的气息。我感到紧张,心砰砰地跳着。

总是能在校园的小路或是去水房打水的路上与她相遇。每次,我大胆地刻意地看上她几眼。时间长了,可能她也觉出什么。我们再相遇,她也把清澈的目光投过来,有时我们还有几秒钟的对视。再后来,我们相遇时,俩人的目光总是对视很长时间,但是不说什么,只是用目光彼此进行轻轻的交流与问候。你好!你好!直到我们擦身走过。

转眼到了冬季,下了大雪,考试也临近了。天冷,我也不去校园读书散步了,很少见到她。我把精力全部集中在考试上,不敢分心。心想,一旦考上,我一定要找她,告诉她我想说的一切。

但是,我的研究生考试失败了。失败的原因不是分数不够,而是那所大学根据国家的有关规定,在分数大体同等的情况下优先录取了几名应届毕业生。

我失望得很,独自一人在桃树林里徘徊,任清冷的雪嘲笑地落在我的头顶和肩上。失望和沮丧使我做出了一个十分荒谬的背叛自己的举动——调转工作。当时一些机关正在招考公务员,我竟顺利通过。到新单位不久就因我是独身一人而频繁地承担着出差任务,最长的一次竟然长达半年。这期间我常常在睡梦中见到她:淡粉的运动装,白色旅游鞋,散到腰间的长发,而且是黄的。眼睛不大,神采奕奕,圆圆的脸——像童话中的公主。

第二年七月,我终于出完马拉松的公差疲惫不堪地回到单位,第二天起了大早就去学校。校园里冷冷清清的,不见几个人。桃树林里也是如此,四处飘散这白杨树的扬花。操场上积留了几洼黄黄的雨水,几只灰秃秃的麻雀在水洼边嬉戏。我来得不是时候,学校正是暑假。

等到开学后,我又几次回到学校,依然在小路上徘徊,依然去水房打水,希望还能见到她。我下定决心,见到她以后,一定要当面告诉她我很喜欢她。我再也没有什么顾虑和忌讳,让那个该死的研究生考试见鬼去吧。我想我们可以轻轻松松地在校园散步,也可以到桃树林里无忧无虑地坐上一天,聊上一天。一连多少天,我都找借口在校园里徘徊,但是那个长发齐腰,圆脸丹凤眼的胖乎乎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我彻底地明白了——她毕业了。

失望和沮丧又一次涨满了我的心头。我在自责自己胆小的同时更加痛斥自己的迂腐。以前常见面的时候彼此用目光交流,自己为什么不主动开口说一句话,哪怕仅仅一句问候也好——即便我们之间没有爱。可我还是相信她是喜欢我的。

现在,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她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不知不觉,这两句诗涌入脑海。可惜,已经立秋了,秋风微起,哪里还会有桃花呢?

思念心中清纯、神圣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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