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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固的年

2018-03-03 15:19 作者:逍遥散人  | 1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大概是在外漂泊太久的缘故吧,逐渐的感觉“老婆孩子热炕头”般简单的西北农村式的生活,倒成了一种向往。尤其是在过年的时候,心里便有一种难以言状的苦闷。今天,已是大年初二了,却丝毫感觉不到过年的喜悦,最令我怀念的,还是小时候西海固的年,虽然缺衣少食,但其中的快乐却不是现在的都市人所能体会的到的。

二十几年前,西海固的退耕还林政策还没有大面积展开,亲人们都还生活在那里,我的童年也基本是在那里度过的。大概腊月初八吧,年味就渐渐散发开来,杀年猪、做年醋、炸油饼等等等等,一系列准备活动已经开展的有声有色。说起杀猪,那是特别令小孩子兴奋的一件事情。大清早,主人家就开始点火,帮忙的亲邻们也都帮着拣柴禾、烧水。不一会儿,远远的听见尖锐的猪叫声,孩提们便从四面八方跑来看热闹,肥猪痛苦的挣扎着、尖叫着,伴着孩提们的起哄声,我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当看到一股鲜血从猪脖子喷涌出来的时候,我会发好一会儿呆,明明刚才还叫喊的那么响亮,怎么一刀下去就悄无声息了呢?莫名的恐惧,只有在玩伴们争抢猪膀胱当球踢的时候,才会渐渐散去。

到了腊月二十三,村里的妇女们都起的异常的早,似乎昨晚没有睡觉一样。起来之后,就开始扫房子、拆洗床单、被面(那时候的被面都是手工缝上去的,可不像现在有拉链),一到这个时候,我就特别苦恼,外面冷飕飕的,房子里到处都是灰尘,不知道该去哪里,只好出门找找小伙伴,在外面打四角(纸叠的一种小工艺品吧)、弹玻璃珠、背铁片,等到玩累了,就该回家吃酸汤搅团了(搅团:一种面食,大多以黑面和莜面做的最为常见)。那时候,我最不喜欢吃搅团,酸的崩牙,但不知道父母们却为何那么喜食。现在回想起来,却感觉那种味道十分美妙,就着咸菜吃一口、再来一口汤,一身的疲惫也就烟消云散了。

随着年关的逼近,村子里更加热闹了,伴着一阵阵锣鼓声,大家知道,这是村领导们号令大家扎狮子、糊纸船,家家户户就会出一两个人去村委会。说起扎狮子,村民们都会和神灵结合在一起,不准亵渎。狮子,一只用麻杆丝、簸箕编织起来的灵物,虽然长相丑陋,却记载着我儿时的想,梦想着有一天自己长大了也能顶着狮头,走进各家各户,舞着气势雄伟的姿势,让人们笑脸相迎,给我所舞的狮头上挂满五颜六色的被面。

狮子扎好了,也就到了腊月三十了。这一天,母亲会早早的吵一盘鸡蛋、一盘猪肉粉条,让我和父亲带着去祖宗的坟前祭拜。我是特别喜欢去上坟的,吹着凛凛的西北风,站在荒凉的坟冢前,看着祖父、父亲、叔父们都跪在坟前低着头默默不语、静静的化着一张张白纸,只有我们这些小孩可以到处跑,瞎匪的时候,父亲也不会狠狠的责怪我,只会小声的说:不了匪了,亮娃。烧完了纸,父亲就会喊我去坟头磕个头,然后拔几根沙柳枝当筷子,把上坟剩下的食物和大家一起默默的吃完。回到了家,就开始贴对联了。那时候的对联,都是自己手写的,过年都用大红的纸,家里死过人但没有过三年的好像用黄纸,用紫色、绿色的不知道人是去世了好久的,反正讲究颇多,我也记不得了。由于我的祖父是民国时期的读书人,写的一手好字,来我家找祖父写对联的人也就特别多,为了表示感谢,有拿油饼的、有拿水果糖的,还有拿甜点的。等别人一走,我就开始翻腾,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美食。这时候,祖父会咧着少了门牙的嘴,嘿嘿的笑。

贴完了对联,除了本家,外姓是不允许去别人家的,有事只能在门口喊。因为天还不算太黑,年饭也要祭拜完院子四周及正中的诸神,才能开始吃。等父亲和我拿着黄表及香跪拜完之后,我就先拍拍膝盖上的土,迫不及待的进屋先吃一颗水果糖,然后进厨房问母亲菜好了没有。那个时候,大家普遍很穷,也没有电视看,条件好的,还有台收音机,可我家唯一的电器应该就是那盏15瓦的灯泡了吧。要是饭菜还没有好,我就会跟父亲要几颗鞭炮,点一枝香,一个人到院子里放炮玩,直到姐姐喊我赶紧啃骨头(啃骨头,那时候我们家乡的一种美味与享受,现在却被当成一种贬义词用,痛心)。回到屋里,看着炕桌上满满一盆肉骨头,口水已经打湿了鞋面。肉骨头蘸着调料面,大口大口的吃着,别提有多美了。吃完了年夜饭,最期待的就是父亲散压岁钱了。当父亲拿出那一张张崭新的一元钱的时候,我就开始幻想明天去门市部买盒火柴炮、买包饼干等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大年初一的早上,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我也会被母亲早早的叫醒,跟着社火迎喜神。迎喜神的时候,应该是村民们最为严肃的时刻吧,听着那戴着长长的假须的老叟振振有词的吼着义承,所有人都双膝跪地,面向预测过的吉祥方向磕三个响头、起身作揖后,所有人才慢慢的转身返回。到家后,母亲和两个姐姐早已把热腾腾的水饺端上桌,等着我和父亲吃了。大年初一早上吃饺子,不知是什么朝代留给我的家乡的习俗,不仅让人吃出了香甜,更是吃出了贫苦中的本分和善良。吃完饺子,就先从有老人健在的亲戚开始,挨家挨户的带着礼物相互走人情了。每每到这个时候,我们姊妹三个就开始争抢着走亲戚,因为到亲戚家,他们都会把家里最好的美食及零食拿出来给大家分享。提及此事,就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和同村的亲戚们结伴去相距较远的亲戚家的二三事:

一、有一年,我们骑自行车去一个叫做尔咆的地方,因为路途遥远,半路上大家坐下休息,顿感饥、渴交加,就打个商量,把准备带给亲戚家的烟台罐头拧开,每人吃了几口。到了亲戚家,他们家的小孩一眼就看出罐头少了一截,并且一口说了出来,弄得我们很不好意思,只好道出了实情。但是纯朴善良的亲戚却说没有什么,还让我们在路上饿了、渴了,吃了就行了,拿不拿东西都无所谓。其实,那时候走亲戚,大家都买不起东西,无非是一二元一瓶的水果罐头之类的廉价商品,最主要的还是在过年农闲的时候联络感情,表达心意。

二、还有一年,也是骑车去一个更远的地方,大家就在路上比赛,结果到了拐弯处,因为骑得太快,我的一位舅母猛的摔倒在地,腿边还流淌着红色的液体。我们都吓懵了,以为哪里摔坏了流着血,都纷纷过去看。扶起后,才发现原来是一瓶饮料葡萄酒摔破了,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并且回去后把这件事讲给其他长辈听,让他们笑话这位舅母和我们这些小孩比骑车摔跤的故事,以此取得乐趣。噫吁兮,那时候的人们虽然喜欢拿着别人闹得笑话取乐,但绝无恶意。在那个文化娱乐活动单调又贫乏的时代和地方,大概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吧。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正月初九,我们俗称上九,社火队伍在村里走完一圈后,年味也就淡了,直等正月十五点灯盏了。当然,我们的灯盏,又是一种美食,糜面的、玉米面的

,形状大小也不一样。到了十五晚上,我们都会点燃倒了胡麻油的灯盏,在每个房间都放几个,包括猪圈、粮仓、厨房等等。据说是点了灯盏的粮仓会年年五谷丰登,点了灯盏的猪圈会让猪膘肥体健,点了灯盏的卧室会让人身体健康.......可是这些年来,除了点完灯盏后的房间会熏黑一圈外,似乎没有这些特殊的功效。

鄙人结合西海固及移民后的隆湖区的一些往事和习俗,草草几笔,以此表达思乡之情。在2018年的大年初二夜晚,恭祝西海固、隆湖区的老乡及亲友们新年快乐,心想事成,无忧无虑。

连续九年了,义务教育也该收工了,我却没有在家过过一个年。身在异乡,举目无亲,不得不让人发出“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的感叹了。好在还有一位志同道合的挚友,在2018年的节期间,每天从早到晚一有空就陪着我,陪着我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今晚又一起看了部《芳华》。电影中,所有美好的丑陋的快乐的悲伤的无奈的青春往事,再次唤起了我的记忆。人这一辈子,芬芳的年华一旦过去,就不会再来,美也好,穷也罢,都有自己的美好回忆......

夜已深,却没有丝毫睡意。回想这些年的得与失,比起父母的相继病逝,那些身外物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在这个名利至上的环境中,有时候真想“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但作为一枚小小的棋子,你又能奈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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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固的年的评论 (共 14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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