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
（一）
太阳光火辣辣地照射着地面，树上的叶子一动也不动，蝉一声一声地哀鸣着，似乎在控诉秋老虎的炎热。叶红英到县城后又乘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才来到镇上，在镇上喊了一部摩的颠簸了十几里的山路，叶红英终于站在了结木村小学的门口，当她看到校园的正中矗立着的三层破旧的教学楼和教学楼旁瓦片凌乱的两排教师宿舍的时候，心瞬间就变得冰凉冰凉的。这是个学校吗？这是21世纪的学校吗？我真的要在此支教两年吗？这与自己原来那所学校简直就没办法比啊！没有科技馆、没有图书馆、没有多媒体教学仪、没有······
叶红英刚刚大学毕业两年，本来是在省城的一所实验小学里任教，上学期学校组织年轻老师下乡支教，叶红英一时被农村的山水所迷也报了名，被分配在结木村小学。可是此刻，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这农村的小学教学环境原来如此落后，难怪那么多的支教生半学期都没有坚持完就打道回府了。
来到何校长的办公室，校长为叶红英的到来表达了十二分的热情，领着她把全校另外八个教职工都认识了一遍，然后便给她分布了一间宿舍兼办公室。
说是宿舍，其实和茅棚的区别并不是很大，看的出来，他们学校对于她这个唯一的支教生是非常重视的，八平米左右的宿舍有明显打扫过的痕迹，房间靠墙支了一张硬板床，床的四周墙上糊满了旧报纸，想必是怕墙上的灰尘落到床上，床前摆着一张老式办公桌，桌面上也都用旧报纸铺开，桌子的上方墙壁上有一根日光灯管，床前垂着拉线开关。桌前放着一把木椅，除此以外，除了屋顶的瓦片，房间再无一物，叶红英陡然想到湖南一老师在网上晒宿舍照片，抱怨宿舍没有卫生间没有自来水。可是这间宿舍比起那湖南老师的宿舍其简陋之处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下午何校长把所有人聚在一起开了个会，主要是做明天开学工作的安排，校长再三强调目前留守儿童较多，许多老人带孩子安全意识不强，他叮嘱大家伙一定要时刻绷紧安全这根弦，不能让学生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末了，教学主任又把带课情况作了一些安排，他们学校是一个初小，只有学前班和一至四年级，全校151名学生，除去一个烧饭的工友连校长在内只有八名教师，一共却有十六门主课，其他人每人带两门主课，因为叶红英年轻接手了一个叫张珍珍老师的三四年级的英语和四年级的语文兼四年级班主任，而张珍珍老师却单单只带了一个二年级的语文。(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叶红英的心中难免有些不悦起来，凭啥她就得带那么多的课头，而那个张珍珍却只带了一个课头，把她的课头分一个给张珍珍不是最公平合理的吗？她忍不住抬头打量起张珍珍来，只见她四十多岁的年龄，皮肤有些苍白发黄，一头齐腰的长发，虽是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却显出一种别样的时尚来。叶红英记得她的宿舍就在自己宿舍的隔壁，下午还给自己送过面盆和澡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一人带的课最少，其他老师为什么都没有一点意见呢？难道这小小的学校也有潜规则吗？
（二）
第二天早上，叶红英还没有起床，就听到校园里有人高着嗓门骂道：“他妈的，难道方塘村有后台不成，为什么我们村五六年级都要到他们学校借读，那么小的孩子就离开家一周才回来一次这是遭什么罪呀？”只听何校长打着哈哈说：“大娘，您不要这样想，方塘村小学也会很爱我们的孩子的，您看我们学校这样，没有老师愿意到我们这儿来，如果把他们留在自己学校，我们教师人手不够啊！”
叶红英伸了伸懒腰，一睁眼看到屋顶的瓦片，心中却有些愤愤起来，这些农村人起床早，才六点多就已经有孩子来学校报到了，这样没有时间观念，自己真的要在此支教两年吗？
八点多的时候，四年级29个学生便全部到齐了，随着国家对教育的重视，现在孩子的入学率倒是百分百。叶红英在班上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随即便听到班上一阵窃窃私语，叶红英侧耳细听，原来孩子们在低声说老师长得像个仙女，叶红英心中暗自窃喜，早起时的不快便忘得一干二净，她打量了一下教室里坐得端端正正的29个学生，有些人的衣服干净整齐，有些人的衣服却显得格外的脏乱；额头上不停地向下淌着大颗大颗的汗珠，在脸旁流淌出一条条黑色的沟印，教室里充斥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好几个男女同学的发末粘满了灰白色的虱卵，她的心却又变得沉重起来，她听说很多孩子一年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不足一个月，许多农村老人传统的生活方式却又与现在社会的教育方式格格不入，有些老人自理能力都差却又如何能把孩子身上收拾的干干净净呢？
叶红英一一指出日常生活中的安全隐患，接着有要求孩子们写了一份保证书，保证不玩水火电等危险物品，不做危险游戏，不到危险地带玩耍等，末了又特别叮嘱他们每天必须洗头、洗澡、刷牙换衣等做好个人卫生工作，一堂课就这样不经意间过去了。
午餐是全校师生都在学校用餐的，原来山区学生每人每天享受国家四元钱的营养餐补助，这四元钱可以是以学生奶加点心发放也可以采取食堂供餐。结木村最远的学生离学校有五里地左右，而许多留守儿童又无人接送，校长担心孩子们路上不安全，于是他们学校的营养餐是采取食堂供餐式，全校学生在学校就餐，吃完饭就进教室，学习时间也能有所保障。
就餐时，全校老师都得到场维持秩序和辅助工友分发饭菜和汤，虽然有一百多人用餐只有一个工友，叶红英看到食堂收拾的一尘不染，一荤一素两道菜也烧的色泽鲜明让人垂涎欲滴。
叶红英这天是被安排发汤，一桶豆腐蛋汤，一桶米汤，学生们吃完饭就排着队到她面前来领汤，想喝什么汤随学生自愿。她看到孩子们捧着饭碗狼吞虎咽，有些孩子吃完又去添饭添菜，叶红英心想：这学校虽然教学楼破旧，孩子们的生活还真不差！想必这些留守儿童在自家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饭菜吧，有些孩子一顿所吃她三顿也吃不完，她的心片刻又变的柔软起来。
（三）
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叶红英对结木小学的情况也慢慢熟悉起来。虽然住宿环境还是那么的落后，每到夜间，房间里的蚊子一抓一大把，偶尔还有老鼠出没，她也慢慢从开始的抱怨排斥渐渐生出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来。
这天下午放学后，她和张珍珍还有一个小柴老师站在宿舍门外的走廊上闲聊，一个陆姓老师的老婆拎着几瓶可乐走了过来，每人分发了一瓶，张珍珍笑吟吟地问道：“兰儿，你请我们喝可乐是有什么喜事吗？”兰儿哈哈笑道：“张老师，我家小陆上次参考不是没考上吗？没想到最近被补录了，他终于有编了，终于是国家正式的老师了。”小柴老师听了兰儿的话竟是怔怔地说：“陆老师补录了！？陆老师补录了！？音乐科目有补录的吗？为什么我就不被补录呢？”兰儿虽然满心欢喜只得又反过来安慰小柴老师道：“柴老师你别着急，机会总会有的，我家小陆参加了多少次考试啊！家里所有的事情我都没要他插手，他一心扑在复习上，每年带的学生总能在镇里、县里获得好成绩，可是人乖命不乖，每次参加教师编制考试总是落选，这次如果不是补录就只能继续当一个代课老师了。” 说道最后，两颗豆大的眼泪竟是从她的眼里滑落下来。
看着兰儿的眼泪，叶红英心里暗暗想这可真像范进中举，不过这又似乎比范进中举更能理解一些，对于这种农村教师编制考试她隐隐约约知道一点，虽然柴老师和陆老师都是师范专科大学毕业，在工作上他们也兢兢业业，若是没有编制就只能拿750元的微薄月薪，有了教师编制就可以拿两千多的月薪了。对于这些代课老师叶红英是从心底敬佩的，如果不是出于对教育事业的热爱，现在这种凭本事吃饭的社会，他们如果外出打工随便找个工作也能挣个三五千的，这个学校里的有些老师却拿着这几百元的微薄月薪坚持了十几二十几年，实在让人有些费解。
这天夜里，叶红英批改完当天的作业，躺在床上在手机里看了一会电子书便睡着了，半夜里，她突然被一阵压抑的呻吟声惊醒，她看了看窗外，四周一片漆黑，一时竟不知呻吟声从哪里传来。她拉开灯管，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屋上的瓦片。许久，又一阵呻吟声传来，这次她听清楚了，呻吟声是从张珍珍的房间里传来的。她怎么了？难道是生病了吗？
“张老师，张老师，你怎么了？”叶红英忍不住高声喊道。许久，才听到张珍珍沙哑着嗓音道：“小叶老师，我没事，你早点睡吧。”叶红英满腹狐疑，却也不好多问，只得拉熄灯管继续睡觉。
（四）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叶红英对这些农村的孩子不觉间生出一种别样的喜爱来，他们上学的时候会从路边采来不一样的野花送给她，周末的时候，叶红英也会去山间走走爬爬山，有时碰到村民便十分热情地邀请她到家里吃饭，对于她这个远路来的老师村民们都十分地尊敬和爱戴。
这天，刚刚吃过早饭走进教室，孩子们就七嘴八舌地告诉叶红英:“老师，张瑞和吴子墨打架？”叶红英不由一愣，虽然张瑞是班上的调皮大王，听说上半年曾和一个年老的老师对打，但是今年叶红英接手这个四年级以来，叶红英安排他做了班上的劳动委员，还在全班表扬过他几次，他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怎么今天又打架了呢？
叶红英问道：“你们为什么打架？”大家你一言叶红英一语地抢着说了起来，原来吴子墨不小心把张瑞的墨汁打翻了，张瑞就拿纸头蘸着墨汁摸了吴子墨一脸，叶红英扳开张瑞的手，他的手倒是干净的，可是吴子墨半边脸却被抹得漆黑，叶红英十分生气起来，叮嘱吴子墨下课后去叶红英房间洗洗，转头对张瑞说:“你是班上的班干，怎么可以这么做，如果别人把你的脸抹成这样，你愿意吗？”接着又对他说:“你今天写4页字给我，这是今天对你的处罚！”
两行泪水从张瑞的眼里流了下来，他的鼻子里长了一颗疮，鼻子外面有一大块血痂，脸孔黄黄的，他的父母都在外面打工，也不知爷爷奶奶有没有带他去看鼻子上的疮。叶红英突然想到自己刚刚顾着生气，却忘了对吴子墨的思想教育，叶红英转向吴子墨问道:“你对张瑞说对不起了吗？”
“没有，”吴子墨低声说。
“这你就不对了，你如果和他说句对不起我相信张瑞不会这么做的，”叶红英又回头对张瑞说，“你应该用宽容的心来对待同学的，如果是你不小心把吴子墨的墨水弄翻了，你肯定会担心他生气而忘了说对不起，他就反过来把你的脸抹得这么黑，你是什么心情呢？”
想了想，叶红英又对吴子墨说:“你不懂得礼貌用语，你下午放学前也交两页字给我，这是今天对你的处罚。”
两个人都做了处罚，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翻开书，叶红英问道:“孩子们，你们喜欢读童话故事吗？你最喜欢的童话故事是什么呢？”
“是啊！这些故事不仅吸引人还告诉我们许多道理呢！今天我们也要来学习一篇童话故事。” 叶红英微笑着说道。
“《巨人的花园》”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
“对！”，叶红英在黑板上写下“巨人的花园”五个大字，回头说道:“你们先把课文轻声地读一遍，等会告诉老师文中写的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好吗？”
“好！”孩子们翻开书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叶红英看向张瑞，他一直在流泪，课本在桌子上并没有翻开，他虽然调皮，打架斗殴经常在他头上发生，可是叶红英却很少看到他哭，叶红英突然想起他妈妈那天发的一个朋友圈来，他妈妈在微信动态里说又要外出了，儿子抱着她哭，不舍得她离开，她的心里好难受。
泪水顺着张瑞脏兮兮的小脸上流了下来，鼻子上的疖疮分外地刺眼，叶红英的心莫名地痛了起来，叶红英走到他的身边，帮他把课本翻到《巨人的花园》这一课，轻声地对他说：“我一直和你的妈妈说你今年很乖，进步不少，你又是班上的干部，那你更应该好好表现是不是？”
张瑞眼光落到了书上，但是看的出来他的心思并没有回到书上。
孩子们读完了课文，争先恐后地告诉说文中讲述的是因为巨人的自私，冷酷将春天挡在了花园的外面。
“是啊，唤来春天需要一颗宽容，慈爱，温暖的心！”叶红英一边说一边看向张瑞和吴子墨，他俩都在无声的流泪，显然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叶红英思想一转，决定把《巨人的花园》这课书推迟一会再上，这节课先和他们谈谈心。叶红英继续说道:“是啊，一颗宽容，慈爱的心是非常可贵的，大家想想今天如果张瑞宽容一点，而吴子墨及时发现自己的错误，他们之间的矛盾是不是就没有呢？”转身叶红英又问道:“你们有多少同学的爸爸妈妈都在家里带你们呢？”孩子们摇摇头，其实叶红英是知道的，叶红英们全班29个学生全部都是留守儿童，“那么你们知道你们的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外出打工吗？”
“我爸爸说等他打工赚钱回来给我买好玩具！”
“我妈妈说她找钱回来给我买漂亮的裙子！”
“我爸爸妈妈说赚钱准备我将来上大学！”
······
“是啊，你们只知道他们在外打工，可是打工真的像你爸爸妈妈说的那样那么轻松吗？他们睡的是工棚，吃的是猪一样的食物，他们每天辛苦地劳动最不放心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孩子们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看着叶红英。“他们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大家想一下，如果他们知道你们在家里打架，他们会有多担心呢？”叶红英现在远离父母亲人，知道与父母分离的痛苦与担忧，说到后来叶红英忍不住哽咽了，她看向孩子们叶红英发现很多人都在抹眼泪，叶红英害怕自己会流眼泪，也害怕勾起孩子们对父母的思念来，便抓起讲台上课代表刚刚交上来的作业大声地说：“你看，你们已经长大了，真的进步好多呢！以前许多同学不爱交作业，可是今年我发现大家每次的作业都按时完成了，老师真的好高兴，但是我们这个好的嘘头要保持下去，我们一起努力争取更大的进步好不好？”
“好！” 笑容又回到了孩子们的脸上。
“那么你们谁能把《巨人的花园》这一课读给老师听一听呢？”
“我！” “我！”“我！”大家都把小手举得高高的，叶红英微笑着看向吴子墨和张瑞，他们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的泪水，脸上挂着笑容小手举得老高唯恐叶红英漏了他们。
“既然大家都想读，那么我们就一齐读一遍好吗？” 叶红英举起左拳，“巨人的花园---起--”
“从前，一个小村子里有座漂亮的花园。那里，春天鲜花盛开，夏天绿树成阴·······”响亮，整齐，悦耳的读书声瞬间响彻了整个校园。
（五）
一转眼一年时间过去了，叶红英所带的那个四年级学生依依不舍地离开结木小学去了方塘小学读五年级。这年秋季开学的时候，叶红英依旧还是带四年级的语文和三四年级的英语，张珍珍改带一年级的语文，她的皮肤更黄了，老公一直在外地打工，孩子也已经大学毕业上班了，她的家境不错，叶红英不明白他们家不缺她那每月750元的工资，还留在学校干嘛呢？张珍珍对学生非常耐心，似乎每个学生都是她的孩子，叶红英看到她无数次给那些头上长虱子的同学洗头，用篦梳给他们篦虱子，家长和孩子们也非常喜欢她。她对教学的认真严谨对孩子们的爱心叶红英常常是自叹不如！只是叶红英不明白张老师那样的人却从没有拿过什么像样的奖项。那日和张珍珍说到此事，张珍珍淡淡地笑道：“谁叫我是一个代课老师呢？”原来，张珍珍高中毕业后就在家乡任民办教师，后来生了孩子，家里经济负担一下子增加不得不辞掉了学校养不活自己的工作，等她孩子大了，她又被返聘到学校工作，可是虽然她不断学习，终于拥有了教师资格证和大专学历却因为年龄的关系她失去了参加考编的资格，没有编，只能永远和别人同工不同酬；永远没有评模的机会；永远是一个不被国家认可的老师······
和张珍珍的谈话，叶红英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结木村小学那么缺老师，教学环境和老师居住环境太差，公职老师也就是有编制的老师根本没人愿意到这种贫苦的山村小学来，代课老师那几百元的工资如果不是对山区孩子的同情和爱心谁又愿意到这儿来承受压力呢？
晚上，叶红英正准备睡觉，村长夫人蔡老师在微信群里急呼“各位老师，你们都在吗，都在吗？四年级鸿文今天下午上学了吗？他失踪了，家人已经报警！”叶红英记得他下午是上学了的，可是放学后他去了哪儿呢？她赶紧穿上衣服，急速来到他家，其他几位老师也都到了，原来是鸿文的大伯家盖房子，中午发给工人的香烟不见了两包，大伯问他有没有拿过香烟，鸿文就不见了，家里已经急得一团糟，村里干部已经和派出所到附近村庄寻找，叶红英和几个老师一琢磨便决定分头去鸿文几个要好的同学家寻找，叶红英打着手电，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呼喊着鸿文的名字，北风呼呼的刮着，三九天的寒气吹得她瑟瑟发抖，路边已经结满了霜花，心里却在默默祈祷，这么冷的天，鸿文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鸿文的爸妈都在外面打工，叶红英平时也和其他老师交流过鸿文的情况，老师们一致的看法是虽然他学习成绩不是很好，但鸿文却是个非常聪明的小男孩，如果他能有个家长在家，他的学习成绩一定是班上最好的！叶红英也觉得这是一个十分聪明好动的孩子，上课时把脚搁在桌子上那是常有的事，把别人遗弃的小鸭子藏在课桌里嘎嘎嘎地叫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他跑起来飞快，附近的村民家有时鸡会跑到学校里来，他们便会跑去驱赶，光着脚的鸿文总是跑在最前面，赶得鸡满校园狂奔，鸿文总是能把鸡抓住。校园里丈高的围墙光着脚的他总是能稍纵即过。他经常光着脚上学，叶红英跟他奶奶说过多次，他那满头白发牙缝里藏着饭星的奶奶只说“哎，他父母都在外打工，我管不了他。”
找遍了所有同学的家，老师们无功而返，心急如焚的他们又回到了鸿文的家，鸿文，他到底去了哪里？被人拐跑了吗？巴掌大的小村庄，今天并没有陌生人来过。失水了吗？村干和派出所的所有池塘都去找过，去什么地方迷路了吗？可是他下午还上学了，应该不会走的很远。在这寒冷的冬夜，鸿文，他到底去了哪里？焦急而又漫无目的老师们只好一家一家去问，看看下午是否有人见过鸿文，终于一家小店的老板告诉他们傍晚鸿文去他那儿买过一包方便面，这个信息对于他们太重要了，他们又顺着鸿文家老房子查看，叶红英看到房子周围有一些新鲜的脚印，她推断鸿文有可能翻墙进了自己的家。
奶奶拿来钥匙，打开大门，昏暗的灯光下，鸿文，他们寻找那么久的鸿文，怀里抱着爸爸妈妈的照片歪在床角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珠······
叶红英记得鸿文曾经有次在作文中写道：“我是爸爸妈妈生下的一只蛋，爸妈生下我后他们就像老母鸡一样，嘎嘎嘎唱着走了，把我扔在冷冰冰的窝里······”鸿文，他不是失踪了，他只是回到自己家里了。
都说家是心灵的避风港，当我们累了，困了，饿了，总是不自觉的想到了家，孩子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在农村有许许多多的孩子像鸿文一样，父母在外面打工，要么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或者委托人一起生活，他们多愁，敏感，叛逆。在清晨，在黑夜，在他们想念父母的日日夜夜里，他们像小企鹅一样期盼着“家”这个温暖的港湾。
泪从叶红英的脸上滑落下来，她紧紧地抱着鸿文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六）
张珍珍老师死了，她带着许许多多的不舍永远地离开了结木村小学。
原来两年以前她便查出是胃癌晚期，她害怕耽误给孩子们上课，硬是拒绝了做手术。她的老公和儿子不让她到学校上课，她说：“学校这样缺老师，我不去孩子们的功课落下怎么办？我总归是要死的，孩子们耽误了就是一世啊！”
叶红英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来了以后张珍珍一直只带了一门课，其他老师都是三门或者两门主课却没有任何人有一点异议，也明白了为什么常常一觉醒来听到了压抑的呻吟声，原来张珍珍凭着自己对教育事业的热爱硬是没让叶红英看出她是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
张珍珍在死亡前一个月才停止了学校的工作，每个人都很忙，又没有人愿意来代课。她的课务校长只得自己挑了去。张珍珍是结木村的人，家离学校不是很远。
那天，叶红英和全体同事一起去张珍珍家里看她。她正躺在院子里的一把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床薄毯，身上几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丈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她。
看到叶红英他们进来，张珍珍那没有血色的脸上泛出一丝少有的红晕来，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却又没有半点力气。
“张老师，您躺着吧！”叶红英的泪不自觉地淌了下来，她不知道张珍珍还有几天时间，这个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教了十八年书的老师到死也是没有等到编制，用她的话说她是一个不被国家认可的老师。这只怕是她这一辈子的遗憾吧！
张珍珍定定地看着叶红英和学校里的其他同事，嘴巴里只有出的气已没了进的气，可是那眼神却明显在说结木村的孩子们以后就靠你们了，你们一定要带好这些留守儿童，多走近他们敏感孤寂的心，多给他们一些温暖和爱心·····
周围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大家伙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张珍珍，如果编制只由一人所管，如果办理不需要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如果编制可以转让，叶红英愿意把自己的编制转给张珍珍，愿意去哀求那个管编制的人，让他给张珍珍一个编制，可以让张珍珍堂堂正正地告诉别人她就是一名人民教师！可是这世间没有如果，张珍珍也等不起，她倒在了她所热爱的并为之奉献了十八个春秋的讲台！
许久，张珍珍拼尽全身力气说：“你们再喊我一句老师吧！”大家伙眼里噙着泪齐声喊道：“张老师！”张珍珍伸了伸脖子最后望了一眼远方的学校面带着微笑去了
······
这年叶红英支教两年期满，她没有回城，她毅然留了下来，张珍珍对教育事业和孩子们的爱和奉献让她震撼，这些留守儿童需要她，她觉得自己也离不开这些孩子。她决定要像张珍珍一样为这些孩子付出自己所有的光和热！
乡村教师的评论 (共 1 条)
草木白雪（李淑芳） 推荐阅读并说 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