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催生羊肉汤
岁月悠悠，美味留香，从十一届三中全会吹来的春风开始，老百姓的羊肉汤锅，给予我们太多舌尖上的诱惑以及对未来的猜想……可以这么说，没有党的好政策就沒有如今老百姓的羊肉汤锅，从那个时候起，羊肉汤锅改写了咱老百姓农耕生活的历史。
一
记得还上初中的时候，我们那儿的街子天是在礼拜天，那时，食物匮乏、单调，一条狭长的街道，赶集的人少得可怜，街面上没有一个摊子，任何日用品都是由国营商店经营，农村人更多的只能背着几捆麻皮和棕榈皮到供销社变卖后，换点油盐酱醋过日子，农村还未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问题。
文革的寒风刚刚拂面过，脸上还留有些许斑点和裂痕，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已徐徐吹遍神州大地，丝丝缕缕，沁人心脾，伴随着这温暖的春风，老家的街子天开始热闹起来，各种食物如雨后春笋从乡村涌入街市。为了繁荣市场，政府将街天改为六天一街，有了街子，便有了熙来攘往的人群，有了人群，就得有吃有喝有玩的地方，老家的羊肉汤锅就这样孕育而生了。
二
老家——铜厂乡，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边远山区。苗、瑶、汉、彝、哈尼等各民族在这块土地上和睦相处，繁衍生息，犁锄兴旺，形成了许多浓郁的地方民族文化特点，羊肉汤锅就是家乡默默传承的特色之一。(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一到街子天，各民族都会到街上烧羊肉汤锅，摊主们披星戴月来到街上，把位置，搭棚子，几根撑杆，一大块帆布或塑料布，四个角钉上桩，撑杆一搭，布一扯一盖，一个羊肉汤锅棚子便成了。棚里摆放着几个条凳，几张不大光滑的方桌，说不上井然有序，倒也还错落有致。棚前一个案板，摆着切肉的家私。一堆煮好的羊肉用纱布盖好，案边都是些葱、姜、薄荷、辣椒、花椒、味精和食盐等调料。旁边摆开两口大锅，一锅肉块、碎骨、羊头、羊脚、羊排煮成的清炖，一锅羊肠、羊肚、羊肝、羊心、羊肺煮成的杂碎，在旺旺的炉火上咕嘟咕嘟地沸着欢腾，还有一些回一下锅即可食用的羊血，构成了羊肉汤锅的主要内容，弥漫着悠悠的鲜香。
铜厂的羊肉产自当地，是专吃树叶百草的正宗优质黑山羊，用现代的话说，是无公害的绿色食品。每一个街子天，都是现杀现卖，卖光收摊，羊肉从不涉入冰箱，它的新鲜感就可想而知了。蘸水主要配料为薄荷、新鲜花椒、新鲜辣椒、生姜和食盐、味精等。铜厂立体气候突出，适合种植薄荷、花椒、辣椒等佐料，为羊肉汤锅提供了便利的条件。当然，除了配料外，从宰杀到熬汤蕴含着较高的技术含量，作为土生土长的铜厂人，我也无从知道。
从古至今，人们对于一段历史，喜欢无端的追根述源，对于一道美食，也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在这里，奉劝你别问，问了也白搭，那是卖羊肉汤锅的人家世代相传的秘方和经营谋生的看家本领，他们不会轻易告诉你。他们熬出来的羊肉汤锅香透鼻翼，羊杂碎脆嫩无比，无法比拟的香味早已甜蜜了你的舌尖，只管享用就是了，无须多此一举！在这里，没有任何表面功夫做噱头，正像这儿淳朴的人一样，一口抿下，只有最原生、最真实、最健康的滋味！
三
铜厂街天是跟生肖而来，随生肖而去的，每逢兔鸡日便是街天，兔鸡一到，清晨一觉醒来，便会觉得略显繁华和嘈杂，整条街随着太阳的升起慢慢地沸腾起来，羊肉汤锅的生意也随着人们匆忙的脚步开始了。不用吆喝，不用抢客，很快，羊肉汤锅的美味便会吸引住周围匆忙的脚步。小小的四方桌旁，一会儿就会挤满了人群，有吆五喝六的酒友，有携妻带儿的一家子，有刚加完夜班咪了个小觉，惺忪着眼的工人……找张桌子，点上几两凉片，要碗杂碎，要碗清炖，煮个羊血，一人配只羊脚，沽上一壶包谷酒，再加一坨糯米饭，便开始天南地北地侃大山、叙友情、讲笑话。胡乱地吃肉，胡乱地喝酒，胡乱地说话，没有拘谨，没有顾忌，俨然一付武侠小说、古装电影电视里才有的市井街头景象。
酒喝足了，肉吃饱了，一个个红着脸，恋恋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候在摊前的下一拨赶紧抢过桌凳，吆喝一声：“老板，赶紧收拾桌子，肚子咕咕叫了！”摊主马上凑过来，拿过一块黑乎乎的抹布，胡乱地擦擦桌上的汤汤水水，扫去桌下狼藉的骨头渣子，眉开眼笑地问道：“你家吃点什么？照旧么？还是……”
人们就这样一拨一拨吃着笑着，直到锅里只剩下一些汤汤水水……晚到的人豪不客气地掀开锅盖一看，“嘿，又来晚啦！”叹了口气，拨腿就往别的摊子疾步而去，生怕吃不到羊肉汤锅遗憾终生似的……人们的日子就这样围绕着羊肉汤锅延续着，繁衍着，温暖着，幸福着！
四
铜厂的羊肉汤锅是不分季节的，也不会改变经营模式，多少年来，地点还是那个地点，摊位还是那个摊位，棚还是那顶棚，天天如此在街子天沸腾着，飘香着，热闹着，直到如今。
然而，也有例外的，街上的老板试着将羊肉汤锅迁入饭馆，涉入冰箱，干着与羊肉汤锅原汁原味不相吻合的事儿，企图起到另类的效果，但冥冥之中，人们似乎都一致认为，那是饭馆，不是汤锅，除了嘴馋得利害的时候才会走进饭馆吃上一两餐，但这味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是懒得言说罢了！街子天一到，街边袅袅的饮烟总是吸引着人们的目光，缕缕香气总是勾起人们的馋虫，个个宛如瘾君子，无法抑制迈出的脚步，义无反顾地弃奢投陋去了。
据说，春天吃羊肉汤锅可提阳气、祛风湿；夏天吃羊肉汤锅可促排汗、降毒素；秋天吃羊肉汤锅对呼吸道有顺气的作用；冬天吃羊肉汤锅更是有补肾壮阳、暖中祛寒、温补气血、开胃健脾的功效。说句实话，倒不是说羊肉汤锅有那么多的功效，才会引来这么多的吃货，我想，秀色可餐嘛，来这里吃羊肉汤锅的人们都有一种共同心理，图的是来领略一种特别的氛围，一种别样的风景吧！
早些年月里，那些从后山来的各族汉子，一大早拾掇一驮子谷子抑或包谷，手上还拎着几只鸡，吆喝着骡马，泼刺刺地来到集市。卖掉谷子、包谷和鸡，买些紧要的生活生产用具，便相互邀约着赶到羊肉汤锅摊子前，胡乱地要上一两碗羊肉，酒却是让老板足足拎来一塑料桶，一人讨个碗，讲着旁人听不懂的民族话，嘻嘻哈哈一通胡吃海喝，直到街子几近散场，方踉踉跄跄爬上马背，吆喝一声，那些骡马便颠着碎步，踩着夕阳，拉着醉醺醺的主人，消失在后山那崎岖的山道里，那一溜串蜿蜒在夕阳中的马匹，留给人们的是多少担心和惊奇啊！下一个街子天又看到了他们，人们的担心便成了多余的了，这幅风景，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时过境迁，骡马的身影消逝在历史的沧桑之中，取而代之的是轿车和摩托车，摊前多了兜里胀鼓鼓的各族老板，他们慕名而来，图的是远离嘈杂的城市，享受一种另类的氛围和风景。初到这个地方，一切都是新鲜好奇的，自然不会懒床，早早起来，信步来到街上，当街边各种香味吞没着嗅觉的时候，让他们有了一种久违的家的感觉，也许这也是给独在异乡的客人们一丁点慰藉吧！
他们知道，这个街子是有魅力的，那光华的影落里夹杂着悠然惬意的气息，于是不管羊肉汤锅是否出自名门、名厨抑或名家，只管味道适宜自己的脾性就是了。
五
我离开老家——铜厂已三十有余，偶尔也随波逐流邀约几个好友回去搓上一顿羊肉汤锅。每次回去，我庆幸自己嗅到了那种久违的香味，不会吝啬自己的步子，绕过街角，一个个小巧玲珑，且有些许简陋的羊肉汤锅摊子便出现在路旁，一大群人围在那里，很远就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不可思议的香味，此时，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便强烈起来，待走进人群，那股混杂着姜香、麻香、辣香的羊肉味已到了不可抗御的程度。
临了，效仿众生，先找几个座位坐下，信口就跟老板点了几碗，老板娘麻利地在蘸水碗里放上薄荷、花椒、辣椒、食盐、味精等佐料，随手舀上适当的羊汤，随及又将切得很薄的羊杂碎和大块的羊肉装进大碗里，用大勺在汤面上打几个花，往下一舀，然后高高举起，一大勺滚烫的凝白顺碗直接浇下，碗里顿时奇香四溢，色白似奶的汤汁与新鲜的绿色佐料相互交融着，上下翻滚，宛如一碗晶莹剔透的玉汁，煞是勾馋。
我向老板要来一碗汤，深情地抿了一口，极烫极鲜极润滑，这正是此处羊肉汤锅的妙味。面对滚烫的汤汁，我只好暂且隐去食欲，稍待会儿，才迫不及待地用汤勺从碗中舀起一丁点，放在唇边轻轻吮吸，那股香气便随着脊梁上的微汗浸透全身，一身的舒坦，让人欲罢不能，好不容易等温度合适的时候，索性端起碗来啜吸，继而大口吞咽，一碗羊肉汤不大一会儿功夫被风卷残云而光。同去的好友学着我，起身健步到柴锅旁，自个儿大大方方地舀上一碗，招呼老板娘拿来一撮薄荷，放入汤内，随机品尝起来。羊肉汤是免费的，虽然也耗费了主人家一定的精力，但只要你有肚量，喝上个十碗八碗的，主人家一点也不显吝啬和不舍，依旧笑容可掬，只要得空，有时还会趁你还没有喝完，主动过来给你添上。
这个摊子的主人是一对苗族夫妇，年纪约五十出头，满面红光，正是老当益壮。他们健步如飞地围着一口大锅，一个甄子，几张方桌，穿来梭去，给人一种协调、轻松、自如、和谐的感觉。灶内木柴烧得噼啪作响，没有了烟气，倒散发出一种独特树木的香气，加上羊肉汤的蒸汽在周围香喷喷地回旋缭绕，让人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心中瞬间溢满了温馨和幸福！
六
坐在桌前，看着三教九流的人来人往，人聚人散；欣赏着周围吆五喝六的猜拳喝酒；聆听着摊桌上肆虐的荤荤素素的笑话典故；遐想着阳光在棚顶上嬉戏打闹；想象着风雨在棚外徘徊惆怅；触摸着清风滑过指间的欢乐和忧伤；逐渐捡拾起回忆中的温暖和馨香，我想，这是党的春风催生了这样浓郁的羊肉汤锅，细细品来，你会读出一段历史，目睹一片风景，享受一缕温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