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春色
或许是龙种高贵气质使然，龙年的春天姗姗来迟，九九天和植树节接踵过罢，春天的踪影依然难觅。往年二月十五花朝节前后，柳芽满枝，垂柳袅袅惹人怜爱，今年却也羞赧了许多，只隐隐泛出鹅黄的晕色。素以雪里飘香的腊梅，花期也晚了一个月，至今花瓣未褪。昔年清晨窗外鸟儿叽叽喳喳的啼叫闹春声，如今也沉寂得出奇，让人不免徒添几多怅惘。
我的老家地处信阳西北隅，桐柏山、天目山就像一道天然屏障，自西向北远远来呵护，四十里外的淮河象一条玉带，自西向东飘舞，坛山和高庙山则像两只玉兔来陪伴，西、南河堰好比两泓清泉滋润着它。最初的老庄东西绵长，静卧在田野之中，一口大塘从南边紧贴着它，两口浅窄的池塘横穿村庄，极像肚脐眼，也让老庄无时不散发出柔润的灵气。每家每户房前屋后、路旁塘边，横七竖八长着枣树、洋槐树、榆树、柳树和杨树，园埂上臭杞树丛生，墙头上仙人掌密布，展现出特有的乡土地理风光。我的七年孩提时代就是在老庄度过。
儿时的我打心眼里盼望春天到来。别的不说，单就温暖的感觉就足以让许多孩子喜欢和向往春天。那种温暖，与寒冬冰天雪地的刺骨之冷不同，与盛夏汗流浃背的酷热不同，与深秋草木萧疏的落寞不同，绝对是醍醐灌顶式的享受——和煦的阳光、骀荡的东风、怒放的鲜花、鲜嫩的枝叶，合力弹奏出一曲天籁之音，让你迷醉其中酣然入眠。
立春一过，春天的影子若隐若现，花草树木忙着抽条冒叶发芽，春风拂面春雨浸润春江水暖，候鸟忙归鸭鹅戏水乡亲春耕，都在季节的调色板上肆意渲染着自己的杰作。正月里腊梅怒放正酣，花香四溢，二月里樱花和杏花次第绽放，争当报春的使者，等到三月，桃花盛开，粉雕玉琢的花瓣犹如及笄少女羞红的面庞，煞是迷人。其他果树仿佛突然开窍，争先恐后加入这开花的队伍，卯足劲儿绽放花瓣，硕大粉嫩的梨花、娇俏妩媚的棠梨花、欺霜赛雪的李子花，纷纷凑起了热闹，拼命要在春天的花博会上秀出个名头来。
不只果树们忙着闹春，田野里的农作物欣逢花期，也跃跃欲试，踊跃绽放着花朵。早春二月，金黄的油菜花就风姿绰约地迎风向阳绽放，浓烈的花香沁人肺腑，也引来大批蜜蜂嗡嗡飞来采摘花粉酿蜜。阳春三月，草籽（即紫云英）花开，紫红裹着乳白的花瓣在春风里好像情窦初开的少女羞怯含情的眼眸，淡淡花香和着泥土顺着春风飘进鼻孔，不由你不心动。(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蜂争粉蕊蝶分香”。满枝满树满地满山的花香吸引来大批的蜜蜂和蝴蝶，赶上春雨前后，无数的蜻蜓也会在花丛间飞舞。蝴蝶在树枝花丛间翩翩起舞，随着两扇翅膀忽闪忽闪，那身五彩华丽的霓裳羽衣简直盖过世间模特的行头，想必花朵也会情不自禁地成为她的铁杆粉丝吧。最有趣的要数那些精灵蜜蜂了，春花一开，就开始了最繁忙的劳作。只见无数的工蜂频繁往来于花团锦簇间，自由而忙碌地采摘与搬运花粉，无意间把传花授粉的功德布下，成就了植物们繁衍后代的夙愿，脑海里顿时闪现出“成人达己”的词语。
记得四岁那年春天，我独自到屋东边的田里四处采摘鲜艳大瓣的草籽花，不小心触碰了一只正在采花的蜜蜂，被它本能地狠狠蛰上一口，右手很快就肿成了发面馍，痛得我龇牙咧嘴哭着跑回家。妈妈连忙带上我，找到自家一位正处哺乳期的婶娘，挤些奶水敷在手腕上，原先火辣辣的痛感渐渐消退，次日就恢复如常。等我初中学习杨朔名篇《荔枝蜜》后，才了解工蜇人自已必死的常识，心里不禁为当初的莽撞而懊悔，不知那只自卫的蜜蜂能否侥幸逃过此劫。
那时还是大集体年代，父母白天忙着挣工分，就把我寄放在同庄西头年迈的姥爷家。每逢春季，就有成对的燕子飞到茅屋内檩木上垒窝孵化儿女，每当成鸟飞回喂食，巢内的乳燕脆嫩的嗓音和鲜艳的嘴唇总是让我喜不自禁。因为想逮乳燕玩耍，我嚷着找竹竿捣鸟窝。姥爷看到，笑着讲香燕讲卫生窝不能捣，臭燕随意拉屎兜人嫌。有时屋内被鸟屎弄得狼籍不堪，无聊的我趁他赶集卖菜不在家，擅自剿灭了鸟巢，怂恿姥姥用麻绳拴紧乳燕的腿脚，供我消遣，有时还掰开鸟嘴喂饭。现在想来，当初我是多么幼稚、愚蠢和祸害呀。
风和日丽的日子，年过古稀的姥姥牵上我外出剜野菜。天性不安分的我特别兴奋，一路蹦蹦跳跳，好奇地向姥姥问这问那。裹着小脚的姥姥不厌其烦一一向我介绍各种野菜的名字和用途，可惜我大都忘记，只记得有限的几种野菜：黄花苗（即蒲公英）、灰灰菜、马齿苋、香地菜、狗儿秧、牛舌头、车前子。置身旷野，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嗅闻着甜润的花香，欣赏着五颜六色的花瓣，还有油绿的麦苗与繁茂的野草，心里一直涌动着莫名的喜悦。等回到家，吃上姥姥掺和着面粉蒸熟的糠菜饼，津津有味，那一刻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春色无边，水嫩繁盛的野草与丰腴的昆虫自然也吸引着家畜家禽的目光。那时村庄稻场东边是一大片废窑地。春光融融，草长莺飞，青草地就像一幅碧毯，连露珠都透着喜悦。太阳初升，鸡鸭鹅成群结队前来觅食，各家的猪耐不住寂寞，一路追寻来连啃带拱，偶尔会有耕牛放牧，招牌式的哞哞声悠长绵软。那些鸡鸭鹅在草地上尽情扑跃，不时叼起一只只鲜绿肥硕的虫子，忙着囫囵吞下，然后骄傲地向同伴嚷叫炫耀。等到嗉囊鼓凸，玩兴阑珊，它们才晃悠着往回赶。那时鸡鸭鹅下的蛋挺大的，尤其是鸡蛋炒出来黄澄澄香喷喷，与今日饲料环境下的土鸡蛋味道相差甚远，总是让孩子们馋得直流口水。
可惜的是，随着上世纪80年代初搬迁重建，昔日枣树遍地、炊烟袅袅、哞鸣四起的老庄渐渐凋敝，鸡犬之声消匿，吆喝之声难觅，只剩下几间残垣断壁旧瓦房，还有那三口淤积的水塘、繁密的臭杞和蓬勃的竹园。即便是新建的村庄，由于大量乡亲举家外迁经商或常年外出打工，如今也大多人去室空，瓦屋倾颓，荒榛满院，留守的四成左右。昔日人勤春早的春耕盛象不复，当初平整如网的田埂路野草盘踞，即便是庄前的万方大塘，也是杂草遍布淤泥高升。随着经济发展步伐的加快，老家许多原生态的风貌习俗就像那些濒危物种一样不断消失，像草地一样被流沙吞没。
天时人事日向催，冬至阳生春又至。昨夜一场春雨淅沥落下，市区河堤边的垂柳雨后越发楚楚动人，满树竟抖生出鹅黄的芽头。哦，看来春天万物登台亮相的倒计时已经开始读秒，万紫千红的三春胜景触目可及，不知故园的燕子可否回归，杏花可否绽放，草木可否勃发，蜜蜂可否飞动，野菜可否香脆，田野可否染绿？希望故园的春色不再寂寞，依然能吸引蜻蜓翻飞，蝴蝶漫舞，依旧能渲染出万紫千红的激昂旋律！
通联：河南信阳市综合执法局（新华西路科技局院内）钟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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