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边时光

从前一个村家，是离不开一座老灶的。

老灶守在厨房的一隅，黑色油烟在几十年前就嵌入了青砖的纹路里，瓷砖台面上磕掉的一角是记不清的多年前的故事，灶后的草垛不知多少次矮了又高，高了又矮。祖父祖母在灶边忙碌一生，渐渐也佝偻了背。我不知道时光是怎样随着轻烟染黑了屋顶的角落，又冒出烟囱去了村庄的哪一个角落。

可老灶始终在那里，以一种年轻又苍老的姿态，给人心安的力量。

我爱坐在草堆前那把被磨得光亮的小板凳上，听一种热烈的声音。当灶膛里渐渐微弱的火光遇上一把晒得干干的豆杆，星星点点的几声“嘭——”，突然猛烈突然急促，仿佛变得不可控制地发出哔啵哔啵的一连串声响，快得要人提着心才能不错过每一次爆裂。它分明在灶膛里燃烧，但每一声都像来自胸膛。一股无形的力量来源于这哔啵声中，推着人要去热爱，去生活。

当这把豆杆燃成了灰烬，火焰渐渐小了，仿佛是浴血的战士结束了战争，穿着破碎的带着血渍的战衣推开了魂牵梦萦的家门，尘封的飞尘簌簌而下，安稳的日子在泪眼里清晰。

一锅浓郁的汤，烧到最后，要用小火轻轻的煨。这时候，要从背后的草垛里抽出一把茅草，理顺几根斜出的，对折了塞到灶膛里，再用铁推子往里送些。茅草地脾性和豆杆不一样，它们安静的燃烧，在明黄的火焰里散发出空心杆子里藏住的田野的味道。只要盯着这团火焰，却仿佛听到了茅草还是秧苗时记住的水声，仿佛听到了初秋风从芒尖上追逐时因怕痒而发出的笑声，仿佛通道了农人的镰刀割断稻秆时整齐而又清脆的声音……思绪飘得这么远，仿佛此刻我不是守在灶膛前的半个农人，而是一株身后的茅草，静静的躺在草垛上，偎着一只疲倦的老猫，回想自己的一生，等待最后的归宿。(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锅铲碰着黑色的铁锅，抄起热腾腾的家常菜，摆在老灶的灶沿上。祖母掀起煮饭的那口锅的锅盖，白蒙蒙的热气得了释放似的冲出，直烫人的脸，又烫到人的心。祖父把磨得发亮的水烟斗放到灶台上，乐呵呵的去端饭，露出一口黄牙，“吃饭吃饭，别在灶口坐着啦！”

我不愿相信有人会拿守着一座老灶的安稳幸福去换短暂的繁华热闹，那繁华多虚无，要担惊受怕一辈子，更多的到头只是南柯一梦。而真正的幸福，从来都只像老灶，在生命的一隅，静候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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