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关中牛和他的《半阁城》

牛非牛也，关中牛只是个笔名，其大号谢天祥，陕西省合阳县北渠西人氏，与我家邻畔种地，故有幸结识。他虽是个行伍出身，却喜文弄墨，愣是熬掉了一头的乌发，写成了一部充满了浓郁乡土气息和极具历史厚重的长篇小说《半阁城》，作品一经问世，就如同他明闪闪的脑顶门一样，亮的有点 刺眼！能不能枕棺我不好说，作为作者笔下的关中农民的一份子，静心赏读其作品的同时，心里由衷的为他赞叹不已，虽其貌不扬，绝对的牛人也！用合阳人的话说，真的是个咥活的手手。

小说《半阁城》洋洋洒洒一百多万字，读起来却不显枯涩，也许是乡党的缘故吧，人不亲言亲，那一种带有泥土芳香味的特色关中方言，一经读起，就令人爱不释手，哪一种诙谐幽默的语言风格，人物描写的一言一句，甚至说话，走路，吸烟，调侃谝闲，微小细节里的每一处都到位传神，活脱脱就是关中厚土上田间地头里最熟悉不过的 那些邻家老大哥，和丁字巷口那一群口无遮拦却勤劳质朴心地良善的·老嫂子们！作品中所有有关关中民俗旧事，生活细节的描述都有理有据，绘声绘色，时而让人捧腹大笑，时而令人拍案叫绝，欣赏并赞叹作者生活阅历深厚的同时，甚至都有点质疑，这头土里冒出的老牛到底有没有离开过农村？！何以精细至此，也许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他对这一片沧桑厚土的深情所致，对旧岁昨日的那一份艰辛记忆的刻骨铭心，更是骨子里流淌着的农家子弟的那一种土地般纯净的血液，喷薄开来，泣血成册。

小说的发生地就是故土上一个最平常不过的小村庄，名叫半阁城。用作者的话说 ，甭看这鸟不拉屎沟沟峁峁的烂塬上，虽然两年三料的庄稼都得按老天爷的旨意布施，愣是有拿出手的两样东西，甘面红苕和风骚女人，甘面是必须的，黑池镇的‘北雷红’’一直就享誉西北，风骚绝对是卖派里，实为赞美之声，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女人，勤劳艰韧才是她们的真实写照！洽川自古出美女倒是不假，太姒真真切切嫁了周文王，所以《诗经》里才有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之好逑 ‘’的千古情诗。只是早先的美人儿出门的时候，不是包个头巾就是头上顶个四方的帕帕儿，犹抱琵笆半遮面的，再眼馋的汉子充其量不过看着那一步三颤的靓影儿衍生诸多的遐想罢了。半阁城的村子不大，却是个下了五里坡，秀才比驴多的地方，出人才！作者笔下的一大批庄户人形象刻画的活灵活现，呼之欲出，品读其间，我仿佛感觉每一个人物都似曾相识，真真的！

头号人物谢佑普宛若村子里的主心骨，绝对的能人，德高望重见多识广的，失手杀过人，开过大脚店，周济过游击队，是个老共产党员，最主要的是为人耿直，遇事有担当，所以村里的大小事都得他定夺，在那种风云变幻的年月里对整个村子的繁荣与发展功不可没！在关中这块厚土上，只所以塬上的小村庄能够繁衍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每个村里都缺不了几个这样的人物，像祠堂里的山神一样威严，让人敬畏，那就是不用成文的规矩。支书高运喜是个抗美援朝回来的复转军人，是个认死理的关中汉子，更是个有良知的基层干部，挖空心思的替苦难的乡亲们着想，甚至于不惜自己的性命！就是这样的好党员，依旧没有逃脱那个荒唐年月里命运的捉弄，因为保护自己的老战友詹木林而遭罪，连累的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受辱，妻子心香不堪忍受而投池身亡，第二任妻子又因为他的下台而离走客死异乡，所有的不平常遭遇都令人悲痛不已。其中更有好善乐施的地主子弟谢元良死的凄凄惨惨，老实人谢君怀无辜冤死，君怀的儿子因为受惊而变成了武疯子，最后竟投井而亡，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让人动容泪落！哎！人这一辈子披着这张人皮，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好像不受点坎坎坷坷还真不算活过一回人。

有烟火的地方自然就少不了爱情，真没有了男女的那点事，就没有了繁衍，也缺少了生活的味道！隐名埋姓的外来人詹木林，一个抗美援朝战场上弃暗投明的美国大兵，落户半阁城，愣是看上了烈士谢省安 的遗孀麦秀，一个在大路口天天哭等丈夫的俊俏女人，爱的个死去活来的，大白天的都敢加班，惹得孩子们在窗外叠罗汉偷看。其实暗插这个人物的用意，绝不仅仅是 为了秀其懂的恩爱疼女人的浪漫，更多的是通过这个人的眼睛来映射和透析这片土地的厚重和苦难，当然还离不了他身上所带来的异处的生活理念对村民的同化，那是对当时那一种浮夸形式主义，脱离土地饿着肚子也要喊口号搞批斗诸多荒唐事件的暗示和讥讽！通过一个外人的感触要清晰了许多。遗憾的是詹木林也没有逃脱命运的捉弄，文化大革命时仓皇而逃，连累的老战友高运喜家破人亡，遗失了那一份原本幸福的爱情，留下了半生历经了两次生离死别的麦秀，肝肠寸断，又一次陷入了苦苦的思念。日出日落，苦难的日子就是这样慢慢的熬着，熬着！用詹木林的话说，毛主席就是真正的上帝，主人饿着肚子，但终究是土地的主人，一切终会好起来的！作品里描述的窦桃夭，嫁给了村里最穷的谢民生，最不幸的是民生是个不行行的假男人，面对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愣是起不了性事，这对一个女人来说绝对是一生的痛苦和煎熬，最难的是这种事儿还真让人羞不出口，天天吵吵闹闹的，差点让那个道貌岸然的公家人邢常禄占了便宜，那一种饥渴让桃夭恍惚里都有了一种从了那个恶棍的欲望，她心里装着村里那个提得起放得下的好男人---谢有福，有福也深知她的爱意和背后的泪水，可这个忠厚的汉子有着自己割舍不下的责任和家庭，一个淑德坚贞的女人，一个有责任和担当的关中汉子，将一份爱悄无声息的掩藏在心里，一生对望！最后竟因为遭受恶棍谢信仁的凌辱落了个投处女泉自尽的悲惨结局，实在让人嘘唏万千！当然还有后来知识青年下乡时节，晚辈们那些因为时代和文化种种原因所发生的诸多带有悲情色彩的爱情纠葛，既有深深的历史烙印，更不失那个年代里庄稼户人的纯情和率真。品读着这些妙趣横生的生活琐事，诙谐的让人忍俊不止的房事描述，苦难岁月里那一种依然淳朴美好的男女情事，非但没有低俗的感觉，反而更能让人激发起对女人那个弱势群体的怜悯和惋惜之情。

一个村庄就是一个社会的缩影，半阁城里风风雨雨的几十年里所发生的一切，映射着那个年月那一片厚土上所有村庄相同的旧事，真实地再现了土地革命初期一直到分包到户实行责任制几十年间，那一方水土上的农民所经受的困苦和磨难，其实都是与国家的命运和步伐息息相关的！民以食为天，土地永远是农民的命根子，所有的纠葛和故事都是围绕着田地和粮食演绎着，生生不息。高亢激昂的线胡腔，人山人海的祈雨盛事，尘土飞扬的细狗撵兔，震撼天地的上锣鼓，所有传承几辈辈的关中民俗文化，其实都是在那一片土地上那个群体与天地抗争的一声声呐喊，一代又一代的农家子弟就是这样雄赳赳的，唱着号，壮着胆儿一路熬过来的！小说的结尾就如同拔乱反正后的国家大形势一样，彰显出了勃勃的生机，就像作者描述的那样，那一轮常新不老的太阳，明天还会从东山升起，只有她那光色的照耀，才把一天天的光阴不辞劳苦地留给了这块贫瘠而充满了生机的土地！日子终会像人们所期待的那样好起来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一部小说的成功首先得有几个甚至一群刻画的活灵活现的人物形象，以此来吸引和打动读者，就如同这部作品里的谢佑普，高运喜，另类的詹木林，苦命的麦香和窦桃夭一样，这些都得益于关中牛早先的那一段苦难经历，以及他本人对农村和庄户人的过分疼惜怜悯之情，脱离了生活现实的人物 描写只会显得飘忽，自然就缺乏了雕塑感。读《半阁城》让人感受最深刻的就是每个人物都个性鲜明，跃然纸上，活脱脱就是我们身边的那些故乡村子里的老少爷们，所以引人入胜！

一部小说的精彩，都得通过语言的表述来实现。《半阁城》通篇运用的都是既诙谐幽默又粗犷大气的关中方言，这是与作者笔下所描写的那一方水土相辅相成的，细细品读，真是妙趣横生，更重要的是也只有这种大俗大雅的语言特写才最符合文中所描写的人物形象和那些关中习俗，土得掉渣的一群老农硬是要写成了普通话那就真真咥日塌咧，作品的方言运用成功之处不单在于吸引人，对于关中方言的文化传承和整理记载更有巨大的意义！

当然一部作品的厚重更在于它文字后面所表述的东西，必须是对人性，对生活真善美的追从和讴歌，不然了是不足以引发共鸣，也就不具有了流传的意义。读《半阁城》，每每都会令人泪流不已，掩卷沉思，特定历史环境下所描述的那一群人又何尝不是普天下与苦难顽强抗争的劳苦大众，半阁城那个小村庄的故事又何尝不是那个年月里所有村庄的缩影，所有有关人性大是大非，大仁大义，甚至猥亵丑陋的描述都会唤起人类不曾泯灭的良知，因为苦难我们痛苦，因为历经苦难我们渴望美好，也只有不能忘记苦难才会更知道珍惜今天！回忆苦难的岁月，不是要把人带回到回忆的泪水中去，而是要我们在那些可触可感的旧事描述中认知人生的意义，透析 世事的本源，审视这一片土地的厚重。历史终究得有人来记载和思索的，关中牛就是这样一个有良知有责任感的文人！

生活节奏的所致，当下人是不屑于读长篇的，爱喜文弄墨的我也是一样的感觉。能把一本厚厚的《半阁城》一字一句的读完，绝对是一个奇迹，能把我读的时而拍手叫绝，时而痛哭流涕的甚至感觉有些痴狂的文字更是一个例外，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除了诙谐幽默的语言亲近感，我想更深层的原因是我跟关中牛一样都是农民的子弟，深知农民的那一份身痛和艰辛！书中描写的许多生活细节都是我所亲身经历的，饥饿的年月里田间里的每一样野菜都是那么的可口香甜，十三岁就踮着脚开始担水，初中毕业的时候去当小工给自己赚学费，上高中时除了缴不起学费而且背的馍馍里还有一半糜子馍，有时甚至在学校的蒸笼里捡别人不愿意再要的黑馍，当我看到后计里关中牛讲述自己饿得半死，他的父亲准备把他用席子一裹扔掉的刹那，泪如雨下！没有经历过饥饿的人是无法想象那一种感受的，它会让你即使而今家有万担粮食的时候也不舍得浪费一个颗粒，哪一种曾经的恐惧和纠结会影响人的一生。土地的神圣就在于哺育了沧桑大众，人离不了吃饭，所以永远都不会脱离土地，所有有关土地的苦难与纠结也永远没有尽头，从这个意义上讲，《半阁城》是有价值的，也是一部厚重之著！也许我的认识和解读有不到的地方，但对于我这样一个辈辈都是农民的子弟来说，读到这一本书是感觉幸运的，缺少了共鸣和感触的文字是不足以吸引人的，脱离了生活和不能让人有所思考的作品是空洞的，于我的心里，是由衷的为关中牛和他的《半阁城》点赞的，因为我是流着泪，被感动着！！！

香袭布衣 于2016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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