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传说】枯井天机——文/武双安

很久很久以前，秦岭北麓的雍城梨花镇住着一大户人家，长者姓孙，叫孙万福，是家族内辈分最高、年龄最大、最有威望的人。他生性善良，为人厚道，一辈子铺路搭桥，修建学堂和寺庙等，做了许多许多善事，深受人们拥戴，大家都尊称他为“孙老爷”。

孙老爷一生养育了6个儿子和3个女儿，加上里孙、外孙和重孙，全家好几十口人。再过两个月零五天，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也是孙老爷八十岁寿辰，一家人聚在一起商量，准备给老爷子办一个体面、隆重的寿宴。

大儿子说，老年人过寿，七十岁称“大寿”，八十岁称“上寿”，九十岁称“老寿”，百岁称“期颐”，晚辈们要隆重祝贺，还要宴请亲朋好友，唱大戏，戏的内容要以富贵长寿为主题。老爷子今年八十岁，是“上寿”，我们大家一定要齐心协力，给老爷子办一个温馨的寿宴，祝愿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越活越开心，越活越年轻，越活越健康，越活越开心，越活越精彩。

话音未落，孙老爷发话了，但没提“过寿”的事。他让二儿子用竹子编制一个结实的大笼子，要能装进去一只羊；让老三做一个大铜铃，方圆几里的人要能听得见；让老四打造一副棺材，再到祖坟挖一处新墓穴；让老五制作一把宝剑，能吹毛断刃，削铁如泥；让老六做一根30丈长的粗井绳，最后，让三个女儿给他做几身新衣裳……

老爷安排完毕，大家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儿子联想老爷子刚才说的这几样东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大哭着说：“老爹啊，您可千万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

一看老大这样，其他兄妹也不约而同地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作揖，一个个哭得跟泪人似的，嘴里还念念有词：爹呀！您可要想开点，我们不能没有您啊......(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看到这种场面，孙老爷倒乐了：“我还没有死，你们这样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快快起来。只要你们照我说的做，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

大儿子急忙问：“那寿宴到底办不办了?兄弟姐妹们都有事做，我做什么呢？”

老爷子说：“你当然有事做。你来负责督促和检查，这些东西都是我过寿时要用的，必须在两个月内制作完成；至于寿辰怎么过，等到那天你们自然就明白了。”

两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老大的检查催促下，老爷所要的东西全部按期制作完成。

“中秋节” 那天，附近村子的老乡都来了，有好几百人，大家一是给孙老爷子祝寿， 二来都想看看这一大家子给孙老爷子怎样过寿，看看热闹。当大家看到老孙家大门外放着“笼子”“井绳”“棺材”““铜铃”等东西时，都感到莫名其妙，私下里议论纷纷。

中午时分，寿星孙老爷穿着织有“五福捧寿”图案的红色礼服，在儿孙们的搀扶下来到村中心大槐树下，说了下面这样一段话。

老爷子说，他小时候听爷爷讲，村东头那口井是神井，里面住着神仙，井水清澈，甘甜可口，养育了好几代人。从那时起，他就对这口井充满了好奇。近10年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甜水井变成了污水井，接着又变成了枯井。他今年八十岁，也是活够了，想在有生之年下到井里看看，神仙们整天都在忙什么？顺便祈求各位神仙保佑梨花镇的父老乡亲世代安康。

听到这，大家发自肺腑地为孙老爷鼓掌喝彩。

孙老爷接着说，大家看到的这些东西，都是为他下井准备的。一会在下井的过程中，如果遇到意想不到的状况，他随身带有宝剑和铃铛，可以防身自卫，也可以摇铃求助，大家只要听见铃声就赶快把笼子吊上来；如果今天他上不来，或者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他不怨任何人，大家只要帮忙把他的尸体和下井时用过的东西一起埋葬就可以了。

孙老爷所说的这口枯井，是一个直径约六尺宽的大口井。由于多年干涸不用，井边长满了青苔和野草。有人提议，为了安全考虑，最好先放只鸡下去看看有什么反应。于是，把装有鸡的笼子放下去，半个时辰之后吊上来一看，鸡活蹦乱跳，一切正常。这时，大伙才放心地让孙老爷钻进大竹笼里，有些人还送来水果和大肉，让老爷带上去敬奉神仙。

下井前，孙老爷提出一定要抱一抱六岁的小重孙乐乐，因为乐乐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天生双目失明，从小老爷子带在身边，有点放心不下。

等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大家开始顺着井壁慢慢往下放笼子，1丈、2丈、3丈、5丈、8丈……上面的绳子越来越少，井下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有人说，大胆地往下放，只要老爷没摇铃，就说明平安无事。

绳子放到一半的时候，井里已经是漆黑一片，孙老爷子抬头往上看了看，只见碗口大小一点光亮。

笼子又往下放了10丈左右，只听“咯噔”一下，笼子触底了，井底没有水。孙老爷手持宝剑爬出笼子，想走走摸摸，感受一下井底是个什么样子，有哪些东西，这样上去好给大伙有个交代。

不料想，井底潮湿光滑，八十岁的他没走几步就摔倒了，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当场晕了过去，宝剑也不知去向。

井下长时间没有动静，上面的人担心老爷出意外，急忙把笼子拉了上去。笼子拉上去的时候，老爷醒来了，到处乱摸，摸不到笼子，这可怎么办？四周漆黑一片，死一般寂静，老爷大声喊叫，没人应答，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气声。

老爷非常清醒，他不断提醒自己，不能这样干等下去，一定要自己寻找出路。他开始顺着井底四周不断地摸索，忽然，在离地三尺高的井壁上，摸到一个锅盖大小的圆形洞口，正好能钻进去一个人。心想，这也许是打井人给自己修的安全通道，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钻进去碰碰运气，也许洞的那头会有奇迹出现。

于是，孙老爷义无反顾地钻进了地道。地道狭窄，只能容下一个人往前爬行，不能倒退。

孙老爷在地道里爬行的时候，上面人一看笼子里面没有人，又赶紧把笼子放了下来，希望老爷赶快爬进笼子里。过了半个时辰，他们把笼子再吊上去一看，笼子还是空的。就这样，上面的人把笼子放下来、吊上去好多次，始终没有看到孙老爷，在场的人都哭了。

儿女们不甘心啊！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不管怎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家同时想到了村上的懒汉刘二狗。刘二狗外号叫“贼大胆”，敢上山打虎，下河捞尸。刘二狗要求事成之后给他半斤猪肉和两瓶白酒。可刘二狗下井后，除了找到一把宝剑，别的什么收获也没有，连孙老爷的人影子都没找着。他上去以后对主家说，没有找到孙老爷，说不定老人家被神仙接走了！大家听后信以为真，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孙老爷被神仙接走了。

随后几天，儿女们为孙老爷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唱了三天大戏，念了三天佛经，这次来看热闹的人比上一次还多。完了还互相劝勉，做人要像孙老爷一样，积德行善，多做好事。

就在大家忙着举办葬礼的时候，孙老爷已经在地洞里为寻找出口而爬行了差不多一天一夜。困了，就爬在洞里睡一会；饿了渴了，就抓一把湿泥巴来充饥。没想到这泥巴挺神奇，吃一点就感觉特别精神，不饿也不渴。

他往前又爬了差不多一天一夜，忽然发现前方好像有一丝光亮，虽然只有针尖大小，却给了孙老爷莫大的希望。老爷一下子来了精神，越爬越快，亮点也越来越大，从最初的针尖大小变成鸡蛋大小，再变成碗口大小。老爷子太兴奋了，又爬了差不多一天一夜，终于爬到了洞口。

只见这里天高云淡，空气清新，有山有水有树林，鸟语花香似春天。遗憾的是洞口在悬崖峭壁之上，上不着天，下不挨地。低头看，10丈深处是水流湍急的河床；抬头看，河流对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透过树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楼台和亭宇。

老爷心想，有房就应该有人，可以借宿问路，马上就能回家。可这么高的地方怎么下去?如果跳下去，摔不死也会被水淹死，他不会游泳。眼看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再不想办法就要又要在洞里过夜了，他大声疾呼：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听到的只有山谷里此起彼伏的回声。

知命者不怨天，知己者不怨人。孙老爷想通了，反正已经回不去了，不如跳下去算了！于是，他眼睛一闭，跳了下去。

这一跳才知道，完全没有想象的那么恐怖。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片轻盈的树叶，随风在空中自由飘落，最后稳稳地站在了水面上，任凭脚下水流湍急，他在水上却是快步如飞，眨眼功夫就来到了河对面。

在茂密的树林里，他找到了刚才看见的那间房。上前敲门，门童出来，问有何事？他说路过此地，想借宿一晚。过了一会儿，门童出来传话：我家主人有请！

门童把孙老爷领到一间房子，让他晚上在这里休息，但不许打开西边这扇窗。老爷看了看，房子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扇窗，没什么好看的。他很好奇这扇窗外是什么景色，便顺手推开了窗户。

真是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他居然透过层层云雾看到自己家就在下面！还有人从大门进进出出。这太不可思议了！他正在纳闷，房门突然开了，进来一位白须长者，表情严肃地说：“你不听劝告，擅自开窗，此地不能久留，你现在就走吧！”

老爷被带到一间正房大厅，迎面一字摆着九张龙椅，上面坐了八个人，最右边一把龙椅是空着的。中间席位上那位白胡子长者说：一会有人给你带路，如果遇到十字路口，就朝路口有大石头的那条路走。说完，让书童用布包了几个石子给他，说路上饿了可以吃，又从书架上随意抽了一本书给他，说无聊的时候可以看书解闷。

天已经黑了，两个童子挑着灯在前面引路，孙老爷紧随其后。两个书童一边走，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孙老爷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就自个胡思乱想：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太离奇了，自己从井底过来，家怎么还会在云层下面？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刚才见到的那几位长者又是什么人……

突然，迎面扑过来两只猛虎，老爷吓得魂飞魄散，当场昏死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他仍心有余悸，浑身上下摸个不停，感觉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找不到两个书童，心想可能被老虎吃了；再看看来时的路，已经成了万丈深渊，无法后退，只能前行。

惊魂未定的他提心吊胆地往前走着，生怕再遇见什么野兽之类，结果一路上不仅没有遇到，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好不容易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正考虑该朝哪边走，忽然想起那位长者说的话，看到右手边路口有一块巨石，他就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

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有人烟的地方。看着熟悉的街道和村中那棵大槐树，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家乡梨花镇，但房屋破旧不堪，大不如从前，大槐树昔日茂密的树冠也不复存在，街道人极少，且个个行色匆匆，没有他认识的。

孙老爷现在只想回家，他要把这些天所经历的事情告诉自己的家人。可当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却被人强行拦住了，问他找谁？他说回家！那人狠狠地说，你走错门了！随即连推带搡把他轰出了门外，最后还轻蔑地抬了抬下颚，示意让他看清楚大门上面的牌匾。

孙老爷这才注意到，爷爷早年题写的“孙府”，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人换成了“韩府”。他一定要找人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街道拐角处有一位衣着破烂的老头正在给两三个玩耍的孩童说书，老爷就远远地看着他们，等孩子们离开以后，他先问老头是不是本地人？

老头：我是土生土长的梨花镇人，怎么了？

老爷：您认识一位叫“孙万福”的长者吗？

老头：岂止是认识，他是我太爷！你是谁？怎么知道他？

老爷：你好好看看，我就是你太爷！

老头：你是在欺负我看不见吗？我太爷早在七十年前就不在了。

老爷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位老人原来双目失明。

老爷接着问：你还记得你太爷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老头：当然记得。我六岁那年，太爷刚好过八十大寿，他非要下到村东头的枯井里祈求神仙保佑我们，谁料下去以后就再也没有上来……太爷下井前还抱过我。

老人说到这，孙老爷已经猜出来他是谁。

老爷：如果我说你太爷没死，他还活着，你相信吗？

老头：怎么可能？我今年已经七十六岁了，老人家要是活着的话，现在应该150岁了，你认为可能吗？

老爷：你是不是小乐乐？我是你太爷孙万福，我没有死，我还活着。

老头为之一怔，这里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小名。

老爷为了证明自己，又一口气说出了他六个儿子和三个女儿的名字。

老头突然紧紧抓住老爷的双手说：“您真是我太爷吗？这太不可思议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老爷比他还激动：“孩子，我真的是你太爷。你告诉我，家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街道怎么一个我认识的人都没有？”

说罢，二人抱头嚎啕大哭。

老头说，太爷当年下井以后没有上来，传说是被神仙接走了，祖坟里埋的是太爷当年下井时用过的东西和衣物，是座衣冠冢。差不多三十年后，家乡遭遇战乱，村里男人都被抓去充军了，他是瞎子才得以幸免；女人们跑的跑，改嫁的改嫁，诺大一个村子转眼就没人了，最后来了一批外乡人把房子全占了，他只好流落街头，以说书讨饭为生……

老人后来还说了什么，孙老爷已不大记得，他仰望天空，沉默了很久，最后一个人来到昔日的枯井边，井还是原来的井，只是旁边多了一座碑，碑的正面写着“神井”二字，背面详细记载了他当年下井时的情形；他又来到祖坟，看到一座破旧的墓碑上写着自己名字，墓堆上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荒草。此情此景，太过凄凉，孙老爷不由得潸然泪下。

当晚，老爷找到一家客栈住下。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一切，都好像在做梦，许多疑团无从解释，他辗转反侧，失眠了。饿了，就吃书童给他的“小石子”，没想到挺好吃，而且越吃越精神。他睡意全无，就拿出那本书来看。

书上写到，梨花镇的小孩最近有一场劫难，将身患一种莫名的急性腹泻，一般药物无法治愈，只有老爷出手救助，孩子们才可能幸免一死。看到这里，老爷觉得有点荒诞不经：随便一本书，怎么可能记载这个镇上将要发生的事情？还有，自己不懂配药，更不会医术，凭什么可以治病救人？

让他倍感意外的是，第二天满大街都是抱着小孩去看病的人，一问都说孩子得了急性腹泻，而且非常严重。

难道书上说的都是真的？这也太神了吧？！老爷半信半疑地跑到诊所，把书拿给大夫看，说书里有治疗急性腹泻的秘方，希望对他们有所帮助，没有人相信他，有人还说他是疯子。

没办法，他只好亲自试试看。正好有大人抱着小孩往外走，伤心地哭着，说可怜的孩子没救了，孙老爷过去用手在小孩鼻孔处试了试，掐人中，按摩腹部，给孩子喂大夫刚刚开的药，一会功夫，小孩活过来了。真是太神奇了！大人感激不尽，立刻下跪磕头，说孙老爷是神仙下凡。

接着，又有大人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急匆匆进门找大夫，孙老爷如法炮制，掐人中、按摩、喂药，不一会，这个孩子也得救了。

孙老爷手到病除的消息不胫而走，大人们都抱着小孩来找他看病。诊所为了解燃眉之急，特意安排了一间房子让老爷坐诊，还配备了助手给他帮忙。

孙老爷和大家一起抢救了五天五夜，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总算得到了全面控制，孩子们得救了。

一天上午，老爷子没来坐班，助手跑到卧室去叫，发现老人早已停止了呼吸。诊所买来棺材，将遗体移入棺木，遗憾的是，左脚上的鞋一直穿不上。诊所想通知他的家人，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这时，一大早上山采药的大夫回来了，当别人告诉他老爷子去世的消息时，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说自己刚才下山的时候，亲眼看见老爷子急匆匆往山上走，左脚没穿鞋，他招呼了几声，老爷子好像没听见。

听到这，所有人大惊失色。这时，只听“咔嚓”一声，放棺椁的屋顶裂开一个大洞，一道强光通过洞口直射在棺椁上，棺盖自行打开，遗体在光束中缓缓升起并逐渐飘出屋外，屋顶立刻又恢复了原样。

大家惊慌失措地跑到院子去看，只见天空飘着一朵祥云，老爷子好像在上面挥手，祥云不断升空，越来越高，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作者：武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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