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瀑——几缕写作散想
有一次我接近一个荒芜的旧矿。
望着凹陷的岩坑，洞口生满杂草，一位当地的人告诉我：当时由于技术条件落后，人们还以为这是个贫矿，已经没有什么开采价值了，可后来呀，才发现，岩石下边，还蕴满了闪闪发光的重金属，从前连百分之几还没开采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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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陷入深思。生命，也是一座矿，如果最初不幸遭遇毁坏性开采，或者有过一段荒芜，是不是就可以简单地废弃呢?
可能最重要的仍是：深深的开掘——
我在不断地刻苦学习。学习吧，吮吸吧，汲取营养，像冬天里贮满汁液的白桦树，到了春天，割开它的一点表皮，微甜的乳汁就源源地喷涌而出!——
如果是这样，那么，在每个夜晚，或在冬天寂寞的日子，吮吸着烈性酒杯和呛人雪茄的朋友，请向我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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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
我向顶峰爬去。累极了。汗水咸咸。我们准备歇下来吃干粮，然后返回……
后来，当我们又穿越些浓密的阔叶林，登上顶峰裸露的石崖的时候，才发现刚才那儿离顶峰只有很小一段路程。
顶峰并不是总能看得见，再坚持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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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原因。
写作不下去一定有个主要原因。
有一天我从森林边走过，忽听得一阵林梢喧哗，由远而近，由弱而强，以至整个森林都为之摇撼起来……
风!我疾想到我们的思想，它们在酝酿中，集结中，曾长久地沉默……
忽然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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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森林中寻找散文。却发现忘了带笔记本和笔。我跑回城市，把这些都找到了，可是那些构成散文的树木、岩石、山和森林，却在我的书桌前和脑海里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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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从事绘画，我画山，画森林和田野里弯曲的河流的同时，要像一道激光一样迅速地把人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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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常不能写作。原因是：情绪不好。
我的孩子哭闹。厨房里搞得叮叮当当。妻子为一件鸡毛蒜皮生气。……
可是我的情绪忽然好起来了。那一天天气晴朗，春天从远方向这里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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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是可以晴朗的!我的笔在晴朗中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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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朋友和我开玩笑：
“散文作家是些大地的鸟儿，浪游者(还是个自由主义!)，他喜欢什么不规则的形体啦，什么河滩、海岸线、沼泽和草地啦，尽吹着些烤不成烙饼的口哨。在大地闲荡，有时沉默严肃，说着些寓言似的话(多半是个幼稚的孩子)。一会儿又快活轻松，一会儿又感动和忧伤。”
“那么你拿他们怎么办呢?”我也和他开玩笑：“难道还要像齐茬茬的谷草，捆好，装上车，运到谷物场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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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神说：她只拣拾大地的珠玑。
小说用强健的筋骨挖掘“硕大的块体”。
那么剩下的呢?散文家说：“把它们统统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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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散文是人生成熟的标志，是人类精神在哲学上苏醒的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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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么思考我的写作。比如一个部落在迁徙，总得有人在前面打开通道，有人在后边深思熟虑。我应该留下。察看那些烧焦的陶器，人们住过和遗弃的泥土，整理一些感情。并稍许怀念一下过去的时光……
让前途高歌猛进!我要在历史的摩崖石刻前仔细地凝视，并长久地把它们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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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前走去。碰见过厌恶一切的人，也碰见了对各种风景兴味寡然的人，但我至今还没碰见一个因完完全全厌恶自然，而不愿在有森林和绿地的环境中生存的人。
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呢？……
但我无论如何不会找到。
这就是我希望从明媚自然走向当代人心灵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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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我自己。写着，写着，作家会不知不觉溜到这条荒僻小径上，曲曲折折向前走去……后来人们说：你谈的太多了。要谈谈别人，大家。
于是他开始谈论大伙儿。
忽然有一天人们发现：要了解这些，不一定非得读他写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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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为聒噪而写作，而是为诚实、深刻与正直、平凡和良善。
雪莲花、铺路人、从前的播种者，现在和今后能使别人走向高处与远方的人，都要收到我为他们沉默所作的祝福。
所有踩过别人的肢体，因而炫耀一时的人，走过这里都将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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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我摊开书和笔，怀着深深的苦恼睡熟了……
但强烈思念这根游丝，穿越整个北方通向你。我穿越过张广才岭，长白山和大小兴安岭山脉，东部皑皑积雪和苍翠得惊人的红松林，穿过挺立在风雪中的冷杉和阔叶混生林、留有火烧地痕迹和折断的白桦的丘陵边缘，驼鹿一样在午夜的鹿道上奔驰。远山重叠，绵绵广瀚，多美多寂静的极地风光!我在一座火山熔岩前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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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了冻瀑——
那是如何奇异的景致，那瀑布不是怒吼汹涌而下，而是凝固、扭曲成一道壮丽的天河，冻瀑的下边，涓涓细流，汩汩涌下深潭，然后从深潭中冒起腾腾热气，流向遥远处的牡丹峰，不可遏止……
冻瀑!我观赏到生命静止状态中庄严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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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向你的道路上——我看到了风景中最动人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