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凉风暮雨天

又是凉风暮雨天，难免有几分寂寥。大学的同学群里，聊天的话题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这段时间多了几分人情。

因为要开同学会，召集人之一的大朱经常会在群里发布一些信息。有一天，谈起邀约老师。大朱说，“因为只是小范围的聚会，所以这次同学会只请了洪老师夫妇，其他的一概没请。”我们大家都表示没有意见，毕业二十年，对老师们的记忆很淡，想见的似乎只剩下小范围的同学。末了，大朱幽幽地说了一句，“其实，我很想念当年进校时的班主任……”其实，我也很想念敏秋老师。

敏秋老师是大学里惟一走下讲台和我们有交集的老师，只有她坐在我们寝室里和我们聊天，只有她邀请我们去她家里坐坐，只有她有困难时会请我们去帮忙，也只有她会为同学牵线搭桥……印象里，她不太像老师，更像是朋友，而对朋友，我们总是会多一份想念。

“敏秋，敏感的敏，秋天的秋。”报到那晚，她来看我们，坐在我们寝室里，这样介绍自己。紧张的我站在灯下，看着老师巴掌大的脸，总觉得她的自我介绍有点萧瑟。当时的敏秋老师四十多岁，蓬松的头发衬得脸特别小，瘦瘦的身材，经常穿着很有垂感的衬衫，下面配一条深色的百褶裙，衬得她整个人清雅如菊。

进校没多久，她搬家，请我们去帮忙打扫卫生，又过不多久，她先生出书，当时还没有打印稿，所有稿子全靠人工誊抄，她又把书稿搬来我们寝室请我们帮忙。起先，大家不是很理解，心里嘀咕着她是不是把我们当成了免费劳动力。久了，我们发现，她长在大家庭里，是五个姐妹中的老大。父母因为文革中受到冲击，她从小当家，带着一群孩子过日子。所以，她把我们看成了她的弟弟妹妹，她从来没有当我们老师的自觉。她会和我们聊她的大学恋情，于是，我们知道她和她先生是大学时中文系的同班同学。她会和我们说她小时候的生活，于是，我们知道她从小管着全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知道我们学会了跳舞，她会在周末的时候邀请我们和她一起去骆家塘的舞厅。碰到班里的男生暗恋某个女生，她还会跑去做红娘。这真的是我生平遇到的最不像老师的老师。

大二那年，她不再当我们班主任，见面机会少了很多，但每次见到我们班的同学都会大老远扬着手打招呼。不久就听说，她同在一所大学任教的先生辞职下海了。又不久，听说有同学在宁波碰到她先生，挽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在逛街。大三那年有一天，她请系里其他老师捎信给秋艳，让她去一趟她家。那天晚上，我们都好奇地在寝室里等秋艳。“老师病了，要开刀，让我去帮忙烧两天饭。”我们都知道她孩子刚上小学一年级。“她先生不回来照顾她吗？”我们想着传言只是传言，大学里的恋情，孩子也上学了，哪能说散就散了。“今天回来了，只是跟我说，他宁波比较忙，明天就要赶回去，让我帮忙照顾一下。”商人妇，果真是有点凄凉。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下午下了课，秋艳都会步行去校外的教师社区，帮敏秋老师做一顿饭。“我那时候真是太不懂事了，主要是看了老师比较紧张。”二十年同学会那晚聚餐，秋艳坐在我身边，回忆起当年，不胜感慨。“那时候的老师，心里一定很难受吧，病得起不了床，老公还不在身边，请来帮忙的学生根本还没有学会‘体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大三快结束的时候，听说老师离婚了。孩子跟她。听说，她常常晚上等孩子睡着后去骆家塘跳舞。她应该很寂寞吧，老家在丽水，兄弟姐妹，亲戚朋友都不在身边，她视如弟妹的我们，年轻得没有办法好好跟她坐下来聊一聊。如果，是今天，我们应该能做得更好吧。陪她散步，陪她聊天，陪她跳舞，陪她做饭，陪她带孩子一起玩……二十年来，在这凉薄的世界里摸爬滚打，我们学会如何来体贴一份温情。

毕业那年，听说她回了老家，进了当地的报社当记者。又过几年，有同学出差经过丽水，去看了她，听说她再婚了，同学去时，她再婚的先生掌勺做了顿饭。再后来，没有了敏秋老师的消息。“她应该是我大学里唯一叫得出我名字的老师！”那天，大朱这样说。那天，我们去向洪老师夫妇敬酒，班长一一介绍我们的名字，洪老师看着我们，一脸迷茫。“敏秋老师应该是我大学里唯一叫得出我名字的老师！”相信有很多同学心头会浮起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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