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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

2016-08-24 11:36 作者:Approach.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提笔很难。

我生于92年江苏寒风凛冽的一个小村庄。

关于90后的说法,是在后来才有的,亦或是我孤陋寡闻,后来才听说。

喜静,性闷,话少。

村子里对我的评价。

村子里老辈都会讲年轻时候饿死人的事,啃树皮,刨野菜,甚至吃观音土。后来我才确切了解到这件事所指的就是三年自然灾害。(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1959-1961,这三年,饿死无数,说是中国死了至少一千万,还有三千万说法,反正就是很多,很惨。

我从未见过我的老,老爹是爸的爸爸

我其他老爹很多,大老爹,三老爹,甚至四老爹。

他们我一直认不全,有的在我出生前,就已经长眠在东南庄的祖坟里。我后来慢慢长大,理顺了,然而坟头又认不全了。

每逢中元和快过年,我跟着我爸一个个磕头,烧纸。

大爷家里存一张黑白片,我老爹,遗像,纸的,画的。

眉清目秀,后来和大爷家关系一直很僵,一直再没见,现在忘得差不多,反倒觉得像是一幅水墨画,倒不是远山眉。

我的姥爷,遗照很清晰,去年去世,照片是生前照的,寿衣也是生前买的,我们都知道姥爷的情况,他说自己是风烛残年,所以身后事都准备妥当。

有些事竭尽全力之后,也会发现和不尽力相差寥寥。

东南庄那一堆土坟中,最熟悉的就是老爹的,去的多了,也就熟了了。一个黑灰色的墓碑,有点斑驳脱皮。

上边的字迹始终记不全,认得最多的时候,大致就是小学的时候,田字格识字,名字是认全了,还记得有烈士两个字。后来去的次数越来越少,回家时间也越来越短,仓促。

现在只是记得那个墓碑,烈士两个字,尤为清晰。

有时候时候天风很大,雪没过我膝盖,我踩着爸的脚印,步履艰难。以往低矮的坟头变得高而白莹。

老屋后边的一块刻着“泰山石敢当”,我爸凿的,当时尘土飞扬。

后来,老屋被推掉,尘土飞扬中,这块泰山石敢当被埋在地下,当了地基。

墓碑还是墓碑,不断有新坟冒起,起初坟土鲜出味道,新坟变旧坟,我也意识到,老爹一开始也是新坟。

黄土吹旧。

上坟的时候。

坟前黄土一跪,坟边野草压碎,点着火纸,燎起青烟。

我爸让我跟老爹说。

老爹,保佑我以后考个好大学,长大有出息,给祖坟长脸。

我老爹是睡着了。

简单的酒菜敬完,我们父子起身。

未燃尽的火纸随青烟和黄土飞扬在黄昏中,迷住我爸的眼。

我拾起起余下的酒菜,酒菜是不敬完,留给晚辈的。坐上爸爸的单车,那时我爸骑车很稳,响起的口哨很嘹亮,走走走走走啊走,走到九月九。

夕阳余晖,我听得有点醉。

说来尴尬,刚翻开户口本,才知我爸出生于62年,三十岁生的我。

在我爸脑溢血恢复后,我想问过,他会不会记着这些,我们爷仨的。

大姑,二姑,三姑,大爷,我爸。我老爹这几个子女,我爸排行老二,我也从来没见过我大姑,在我没出生前没的。

那个时候,出生的人很多,夭折病死的也很多。

烈士这一由来,我确实是不知道了,虽然不是个吉祥的词,还是给那一会墓碑带来点光辉和荣誉,不至于太过暗淡。

老爹亲兄弟姐妹应该不下于六个。那时候的农村像是一个笨重生产机器,大跃进还是自然灾害造成的灾荒,仍抵不住势头。

前阵子我去看望一个坐月子朋友,翻看沙发上的月子百科,看的毛骨悚然,对坐月子生孩子留下莫大阴影。

对女的简直摧残。

其实我是我家排行老四。

户口本上是老三,两个姐姐,我,长子。

三老爹跟我很熟,乡间传他是国名党。笑呵呵的抽着旱烟,一口一口叫着我孬孙子。

村里都讲国民党很坏,这都是政治纠纷,不多言。

三老爹不坏,是很好,在我心里。

孬孙子不孬,是很好,在他心里。

他没有自己的亲孙,这在不有三无后为大的世俗观念里,他便是郁闷的。

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小叔,生了两个女儿,生第二个的时候是计划生育查的非常严的时候,当然是生了下来,在农村躲着生孩子是很容易的事情。村子里很多都是这样,有的连续生了四五个女孩,仍挺着大肚子。

后来领养了一个。

感情是可以培养出来的,但一家都需要配合演出这场戏,编造关于出生的各种谎言。

生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三老爹对我这个弟弟,也是始终笑呵呵的,只不过有时候笑着笑着便凝固了。

我不知道他是老伴去世还是老伴嫁作他人,始终没见过,三老爹话很少。不像其他人,农闲的时候村头村尾溜达,走家串巷,或窝在墙角聚成一堆,晒着太阳,谈论家常,谁家生娃娶妻,谁家扒了墙灰偷了人,顺便将嘴边霉了残缺的花生喂了土狗。

村子里院落是整整齐齐,一排排前后左右码的很整齐,即使后来翻新盖也要如此。村子不大,他家在村子最东边,在院子西边种了菜园和树,不似我家左邻有舍紧邻,显得有些孤。

我和小叔的大女儿露露,是小学同学,那时小学还是在村东北角,放学顺路,就会在他家小板凳子上一起把作业写完,他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笑呵呵的看着,粗糙的手摸着油亮的烟杆,也不说话,作业写完,烟灰落到脚边,他的脚下一堆一堆磕下的烟叶残渣。

后来露露五年级退学,我还失望了好一阵子,再后来十七岁嫁作人妻,彼此已生疏了不少。

农村的红白事都得办的很隆重,亲戚相邻都得到场,随钱吃酒水席,场面很大。

东南庄一个亲戚去世,我和我爸去了两天。完事已快半,从小路回家。

刚在那里看完恐怖片,农村就是大路都没有路灯的,更别说是抄近道的小路。借着月光,还是感觉到冷风嗖嗖,我抓紧我爸的手,恐怖片的片段挥之不去,都钻到骨子里去。

农村坟地都是散落分布在地里,小道经过一片坟地,很多事情都是时候想起不寒而栗。

时值麦子黄时,麦穗作响,年幼的我担心两边蟋蟀低鸣长满杂草把月光也吸进去的沟渠,突然窜出异物。

虽年幼,坑坑洼洼的土路已经走习惯,还好没下留下的水坑。

一个醉醺醺黑影,摇摇晃晃,我和我爸很快认出是三老爹,喊上并叫住了他,一同回家。

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叶里孱弱的火星快要熄灭,他深吸一口,表情满是陶醉,火红便大涨,烟雾缭绕。

不远处一片芦苇里,萤火三三两两。

原来他是忙完丧事,不愿叫人同行,独自回家。

后来我想约莫他大部分心事都诉与手中旱烟或头顶繁星。

三老爹像是乡村里其他疼自己后辈的老人一样,爱把儿女或他人送的好吃或喝的收起在床头。总是在我去的时候几乎是翻箱倒柜的找给我,与我同去的姐姐则是莫不搭理。

观念是封建保守传统的,但我欠他是真的。

还不完,来不及。

刚入大学的时候,我爸打电话给我。

全,你三老爹得癌症了,胃癌。

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要来,只不过来的有点突然。这便是宣布死刑了。

很多时候,包括我现在也是在这矛盾里走不出来。

亲人得了不治之症,是治还是不治。是倾家荡产之后,再眼睁睁看着离开,最后再背负经济负担。还是知道时就放弃,被人指着不孝戳着脊梁骨。

我便是等着。

过年的时候回家,晚上和我爸从澡堂回家,我爸讲起这件事情。

你不去小叔家看看。

此时小叔已在村里街道上盖了楼,走得需要一段时间。

不去了,明天还有事情呢。

我见不惯人情世故,见不惯别离,更别讲生死。内向的人是固执的,是敏感的。情绪都堵在心里,丝毫不被察觉。用种种借口把自己包裹起来。

我还是没去看,我也想到事情会像我想象的那样。

三老爹去世了,三老爹出殡了,三老爹入土了,过头七了。

我倒是希望有魂魄,可以钻进我的内心看破我,我不冷血。

三老爹没来看过我,我的一次关于他的都没有做过。

东南庄我老爹那一片土坟又添了一个新坟。

我老爹的墓碑上等我奶去世的时候,会在名字边上添上我奶的名字。我三老爹还没有墓碑,即使有了墓碑,也只是孑然一名。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墓碑,我也没有问过,我知道,即使问过知道答案,还是没有墓碑,改变不了,就不再去深究这些,会在以后的一天里淡忘。

第二年,我和爸去上坟,我爸指着那一堆与其他无异的坟头,看,这是你三老爹,去磕个头。

我从未如此用心的下跪,想让他明白我全部的心事。

回去路上,又见几座新坟。

之后再也没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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