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农事漫笔之麦收的记忆

2016-05-18 08:37 作者:胡子长了  | 1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当布谷最后一声“快黄快割”消失在田野的时候,垄上,坎边、坝里的小麦便泛起鹅黄的波涛,麦收的季节快到了。

农人们三三两两在田间地头穿梭,嘴里的黑棒烟熏得蝴蝶、蜻蜓挥着翅膀飞开了。他们寻一个最长的麦穗在掌心揉碎,“噗”一声,麦壳离手,手心便留下一摊麦粒。农人仔细数着,盘算着今年的收成,一脸得意。

气温一天天升高,蝉儿也玩命般地叫起来,提醒人们该收麦了。进城务工的男人给工头请了假回来了,支起磨刀石,磨镰霍霍;清闲了一的老人找来杆子绳、扦担、草帽子,绳头松了紧一紧,扦担两端铁皮离了砸一砸,帽沿散了用针线纳一纳。女人们则压点挂面、蒸点馒头,做点米酒,为夺取三战役的全面胜利做好后勤保障。

向阳的地块是农人首先攻克的制高点,这里的麦子熟的早。“今晚都睡早点,明起收麦。”父亲下达命令后,丢下烟屁股,兀自上床了。我们姐弟几个丝毫不敢怠慢,一溜烟地跑到房后的水池边,把脚连同凉鞋在水里扑腾几下,算是完成母亲叮嘱的洗脚任务,上床了。

常说“三早当一工”,麦收时节的农人磕睡也仿佛少了许多。天麻麻亮,村庄便沸腾开来。牛羊哞咩声、大人催娃起床声,犬吠声、割麦的“嚓嚓”声汇集成了村子清晨的交响曲。成熟的麦穗散发着淡淡麦香,沁人心脾。父亲是个割麦高手,手起镰落,镰落步进,一大块麦子便“乖乖”地倒在他的身后。姐姐怕我们几个小将偷懒,专为我们划了地块,说完不成任务不放工,中午的麦面馍也要减半。我们几个便开始了劳动竞赛,生怕麦面馍落入他口,要知道,这香的要命的美食好久没吃了,原因是烙馍馍费面,仅有的一些面粉只做些拌汤、面片啥的,以期渡过二三月里最后的饥荒。缘于母亲的精打细算,相比其它家庭,我们还能勉强接得上新麦。但有的家庭早在年前就断了麦面,上顿下顿用苞谷变着法儿做饭。有的不等麦子黄透,便割回家用连笳拍打一点麦子粒,再用石磨磨些白中泛青的麦面吃,怕别人笑话自我解嘲说是“尝新”。(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割麦可算得上是一件苦差事。日头渐高,汗水浸入眼睛辣嗖嗖的,手心被镰子磨起了血泡,肚子也闹起了“空城计”,先是哥哥提议放工,我和姐姐赶快随声应和,因为原计划的任务完成的差不多了,一看小妹的任务还没过半,人也不见了踪影。吆喝几声后,小妹才从一棵桑树上一跃而下,满嘴乌黑,原来是躲到树上摘桑葚去了。“给,你们一人吃一点,给我帮忙割一点,算是付你们工钱,不许克扣我的白面馍馍”,说完从衣袋里掏出几把红里透黑的桑葚给我们吃,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我们只好依了她,给她帮忙完成任务。割下的麦子用秸杆捆成小把子,再用杆子绳捆成大捆子插进扦担两端,由父亲担回院子,然后,麦穗子朝天整齐地排在院坝上接受阳光的再恩惠。

父母心疼我们,中午是不允许我们上坡收麦的,原因是怕我们中暑,但烧水做饭等活计是免不了的,我们必须尽心尽力干好。因为父亲脾气大,尤其是干重活累了,训斥人的功夫我们深深领教过。人们把战“三夏”也称“龙口夺食”。麦熟时节连也多得出奇,倘若有十天半月的响晴天气,算是把农人支持好了。所以得起早贪黑地收割,做到颗粒归仓。晚上睡前还得把立在院坝里的麦把子整齐地码在房檐下,蒙上薄膜纸,生怕天公不做美,里日弄人,下白雨。记得有一年,麦子刚黄梢,一连下了七、八天连阴雨,农人们眼睁睁地看着熟透的麦子穗子在地里长出绿芽。任凭他们捶胸顿足、仰天泣泪,老天也似乎不肯开恩。最后,收回的麦子因为养份流失,干瘪、无光泽,磨的面粉青黑,烙的馍镆粘牙,擀的面条一团糟,让全村人吃了一年的苦头。

在农人的骨子里,团结友善仿佛与生俱来。生产队里老弱病残者、痴聋傻哑者、留守老人者收麦的进度总是滞后,人们便自发组成互助组,吃着自家饭,干着他家活。为的是赶在集中脱粒之前帮他们割回麦子,村里村外荡漾着温情。

芒种在即。山坡上大大小小的地块被勤劳的理发师们理成了板寸。各家院落的麦把子也晒得差不了。乡亲们干部开始琢磨脱粒的事情。那时候不通电,只能用柴油机带动脱粒机来打场。生产队里仅一台十六匹柴油机,一台脱粒机,十分笨重,四个壮汉齐上肩才能抬得走。按照由远及近的顺序挨家作业。汉子们喊着调子,一步三摇把两台“笨重的家伙”送到张家、王家、李家,由专门的操作手打桩、固定,再用皮带联结柴油机、脱粒机。主家也早早准备了茶水、工农烟和一张灿烂的笑脸。待把式们用甜酒、蒸馍“打尖”后,但见农机操作手从油腻的挎包里拿出摇把子,插进柴油机,用力地悬转起来。几圈下来,柴油机便“突突”的叫嚣起来,一股黑烟四下弥漫,那一头的脱粒机也“轰轰轰”空转起来,一场脱粒打麦的战役即将打响。一场脱粒需五至八人:喂把子一,散把子一,传把子二,挑草二至三(若堆草的地方远,则需要的人要更多)。他们分工协作,有条不紊。挑草的手持“洋叉”将脱粒机吐出的秸杆沿一固定线传至草堆,边挑边抖,以防裹在麦杆里的麦粒“移民”,给主家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关健的岗位则是往脱粒机里塞麦把,塞多了卡滚筒,脱不干净,少了费时,浪费资源,主家背亏。加上安全隐患也较大,倘若不细心,会造成伤害。记得有一年,二狗子给麻子大爷帮忙脱粒喂把子,不知怎地,喂把子时手深得过深,只听“妈呀”一声惨叫,四个指头便不见了踪影,鲜血顺着胳膊直流,遂送往医院救治,最终成了锤子手,还闹了官司,但不知村上咋调解的,那时我不醒事,没记住结果。大户人家两个小时作业时间,小户人家个把小时。机器熄火,女人便从灶间出来招呼大家歇火吃饭。其实,每一户吃一顿饭是不现实的,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家家户户都要尽早脱粒。王家的机器一停,张家抬机器的汉子就麻利拔木桩,卸皮带,哟喝上肩,然后迈着“八字步”摇摇晃晃地去了。给王家帮忙挑草的、喂麦把子的男男女女也一路跟上,浩浩荡荡去了张家。每每看到这些一情景,一股暖流便在心间升腾开来。纯朴、友善、团结的乡亲们呐,你们用无声的行动让我们孩子明白了真善美,教化我们从善如流,造就了我们现在的至真至纯。张家的脱粒结束已日薄西山,两三家准备的饭菜便攒在了一起。平常舍不得煮的腊肉下锅了,用来换盐吃的鸡蛋用清水煮熟,切成四瓣撒上白糖端上桌了,你家六七个,他家十来个,一张方桌层层儽儽码满了碟碗,几家帮工的加上农机操作手团团围坐、热热闹闹尽享美食。先是一人一大杯张家的珍藏大半年的杆子酒,再是一杯王家的糖稀酒,汉子们一张张黑里带红、红里透紫的脸庞在油灯的映衬下便光芒四射了。刘家的男人是村小的代课教师,经济宽展,招待把式们用的是宝鸡啤酒,着实让张、王两家羡慕不已。孩子们草草吃点饭,玩起了“地道战”,说是地道战,其实就是在刚堆起的秸杆堆里打洞,比赛看谁的洞打得长,不易坍塌。你从东边打洞藏身,我从西边打洞偷袭,打打杀杀、吵吵闹闹,传递着丰收之年的快乐之音。

村庄里的机器轰鸣声渐行渐远。各家各户开始收拾凉晒麦子粒。刚脱下的麦子、麦壳、麦穗子混在一起,堆成了小丘。女人们先是用花眼筛子去掉麦杆、没有脱干净的麦穗子,然后用风车将麦糠、麦粒分离开来。黄澄澄的麦子粒从风车大口一路欢歌逃进大簸篮,麦糠乘风而逃,结束滥竽充数的日子,住进了“二师兄”的闺房。这时候,我们便成了勤快的孩子,乐意给母亲帮忙,爬在风车上用一竹棍疏通下口,以免堵塞。有时候伸出小手,让麦子粒落在手心,麻麻的,痒痒的,感觉好玩极了。

五月的太阳越发张狂,正是小麦“杀伏”的大好时机。早早地,母亲便把院坝打扫干净,摊上竹席、蛇皮袋子,把一袋袋麦子倒在上面,用搅席耙搅匀。席子上的麦子沟壑纵横,梁是梁,沟是沟,恰似微风拂过湖面。我到现在才知道那样做是为了扩大太阳的照射面,麦子干的快。母亲要上对门坡上薅苞谷,叮嘱我们几个一边写作业,一边照看院坝里的麦子,要半小时搅一次,防止鸡扒狗刨。还告诉我们,这午季一收,外面的叫花子借要饭的机会还偷粮食,要我们一定不能掉以轻心。母亲走后,我们还算“敬业”,按照母亲的吩咐做。但后来就把这搅席、撵鸡、防贼的事忘在脑后,要么打扑克,要么偷着摘隔壁二奶奶的黄杏子……估摸母亲快从地里回来了,赶快装模作样去捣腾一阵子。害得母亲多晒了好几天,边收麦子边喃喃自语:这麦子咋了,这么大的太阳咋不给劲,我们在一旁捂嘴偷笑。后来想起这些,心里愧疚得要命。

敬父母不怕天,交了皇粮不怕官”。九十年代初农业税还没有取消。各家各户选一部分上等麦子,挑到几十里外的粮站去抵充当年的农业税任务。带干粮,为的是补充能量;陪笑脸,为得了不让麦子等级搞低了……现在,种粮不交税,还给补贴,共产党的政策暖足了农民的心窝子,也温暖了咱这农民子弟兵的心房。

交了农业税,剩下的麦子,母亲用五升斗一斗一斗地量好,连同一家六口一年口粮的精打细算,装进大木柜。农事漫笔之麦收的记忆也便定格成上面的文字。(胡自兴作于2016年5月14日)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839509/

农事漫笔之麦收的记忆的评论 (共 18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