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立屯老宅的回忆
新立屯老宅的回忆
前些日子，春州舅舅在微信上发过一张三个人在一座平房西山墙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我不是很认识，但我一眼就认出那照片的背景是新立屯姥姥家的老宅，一时间，几十年的沧桑往事如同封堵在记忆里涌动的暗流，闸门一开，奔涌而出，使我静如止水的心潮，泛起了阵阵涟漪。
记得第一次回新立屯是1961年夏季，妈妈抱着韩丽，带着大哥、我和韩琦，从新邱乘坐闷罐车（当时国家经济困难，客车不足，以棚车代替货车，俗称闷罐车）去的新立屯。下车后我们顺着土路往镇里走。路两边都是菜地和大田，过北卡子后才算进了城。进城关的路，夹在高高的立德堂大墙和张旅长家的围墙中间，由于路窄墙高，感觉有点儿透不过气。那是我第一次领略解放前地主和官宦人家炫富的霸气和威严，印象极深。
我们是从后角门进入姥家院子的。记得门是黑漆木门，上下带门臼，开关门时，吱吱呀呀的响。我们进屋后，第一眼看见的是大姨，看见我们，她稍一愣神，说了句，哎呀，老韩来了，立刻从妈妈手里接过韩丽放到炕上，又忙不迭的拿起扫炕笤帚，替我们打扫身上的尘土，那种风风火火，洒脱利落，热情洋溢的外在形象，深深感染了我。闻讯后，姥姥从里屋出来，满脸慈爱的看着我们，一双裹过的小脚，站在地下，颤巍巍的，脸上已布满了沧桑岁月留下的皱纹，老人家慈祥，端庄，凝重，一生育有三子四女，虽说过去的家境衣食无忧，但其含辛茹苦相夫教子的艰辛也可想而知，她把我们让到炕上，大家团团围坐在一起，拉开了八天八夜也收不住的话匣子，从家长里短、饮食起居，生活琐事，到思念情怀，动情处，姥姥、大姨和妈妈潸然泪下，血浓于水呀！
当年我八岁，还不太理解大人们的心情，猴子屁股，早已坐不住了，跐溜一下跑到院子里，满怀好奇的东张西望，四处溜达。姥姥家院子很大，上房四间还是五间记不清了，坐北朝南，洋灰抹顶，青砖砌墙，明柱木窗，好像还有窗棂，上着玻璃。院子东侧有几间厢房，当时好像都有人住，院脖长约三十几米，南面两扇黑漆大门，可出入马车，院墙清一色红石头围砌，洋灰抹缝，整座院子虽已陈旧，但仍掩饰不住当年的气派与繁华，由此想到姥爷、姥姥当年创业之艰辛，不禁唏嘘不已。曾听妈妈说过，当年姥爷家住距新立屯不远的芳山镇，家境相当贫困，有一次姥爷去买豆油，不知是钱少还是什么原因，油没买成，气的把油瓶子都摔碎了。也是穷则思变，天道酬勤，多年后，他老人家能创下如此诺大一份家业，实属不易，令我等后辈思之，自愧不如中不断奋发向上，自强不息，这也是姥爷、姥姥留给后辈一笔丰厚的精神财富。孩子自有童趣，我在院子里陡然发现正房和后院墙之间有一个夹道，宽约两米，靠墙边屋角长着几簇野草，生机勃勃，鲜绿欲滴，蛐蛐儿在其中鸣叫，惹得我猫腰俯身忙活半天，最后落得个无功而返。
顺后角门出去绕过院墙，向南走约几百米，就是新立屯南河套，清粼粼的河水，哗哗流淌，河宽十几米，水深没脚脖，那时没有污染，河底金灿灿的黄沙别无杂物，数条小鱼，逆水而上，摇鳍摆尾，欢快异常。今日思之，古文《小石潭记》‘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的描绘，真是神来之笔。这条河的河沙远近闻名，是建筑的优质材料，每年用火车发往辽西各地及沈阳，年运量可达五十万吨。(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玩儿够了，重新回到姥姥家，晚饭已经做好，黄澄澄的窝头，散发着玉米的清香。大锅熬白菜粉条，更让我垂涎欲滴，姥爷、大姨夫都回来了，姥爷是个严肃的人，寡言少语，也许是孙男娣女太多的缘故，没对我们的到来显现出太多的喜悦，倒是大姨夫热情好客，喋喋不休的说这说那。当时大姨夫好像在土产公司当干部，穿一身蓝色的人民服，个子不高，说话略带舌音。记得当年妈妈说过，大姨夫是个天大的好人，待人接物极其大方，即便明早揭不开锅，今天也会对客人倾其所有。可惜文革中，大姨夫含冤而死，令人悲痛万分追思不已。好在刚强的大姨，没被突如其来的厄运击垮，勇敢的带着表兄表妹们含辛茹苦走出了困境。多年来，大姨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是一座风吹不到，雷打不动，忍辱负重，力抵万钧的英雄母亲雕塑，我为我可尊可敬的大姨骄傲，也为表兄表妹们有这样一位平凡而伟大的母亲而赞叹，可惜老人家也已仙逝，只盼慈容永驻，托体山阿。饭虽然是窝头，可我吃的无比香甜，困难时期，能吃上一顿净面窝头已经够奢侈了，多少人家，吃糠咽菜，榆树皮、杨树叶均可入口，更有甚者还有吃观音土的。就这样住了几天，妈妈带着我们回到了新邱，姥姥家的第一印象就这样深深地刻进了我的大脑，几十年不能忘怀。当时我唯一没弄明白的是，为什么大姨家和姥姥家住在一起。
1970年，我下乡到老河土公社梅力板大队，离新立屯20华里，农民赶集上店都去新立屯。我也有时去新立屯顺便去看姥爷。当时姥姥早已去世，大姨家举家迁居大毛屯，姥爷一个人孤苦伶仃，风烛残年，靠老姨、舅舅们每月寄钱生活，每当我去时，帮姥爷做点儿饭，吃完后，相视而坐，默默无语。只是有一次，老姨、舅舅的钱到的不及时，姥爷手头拮据，问我带钱没有，我拿出了兜里仅有的10元钱交给了姥爷，这是我平生对姥爷这位可敬的老人、长者仅有的一点儿孝敬，呜呼，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呀。朋友们、晚辈们，请你们孝敬父母要及时，不能等，免得留下终身遗憾。
最后一次去新立屯，大约在2006年，公出。工作之余，去了一趟五龙口，姥家的院落仍在，只是更加的残破不堪，人去屋空，留下了多少回忆，多少思念，风雨斑驳的老屋，好像在述说着往日的繁荣，欢乐，艰辛，楚痛，述说着一代人的繁衍生息，悲欢离合，站在老屋面前的我，热泪盈眶，心潮难平。
希望我们新立屯风雨飘摇的老屋，像一座千年不到倒丰碑，永远矗立在每个后辈的心间。
文：韩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