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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里的坚强

2016-03-24 19:41 作者:翰海扬帆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记忆中总有些让我们心动落泪的东西,在岁月的涤荡中,它们都变成晶莹璀璨的琥珀。时光如梭,岁月更迭,改变了世间太多的东西,却永远改变不了那一份沉甸甸、厚实的母。娘,正是您对病魔的藐视,生活的豁达和那份坚强,才点亮了孩儿人生中前进的那盏明灯!

——楔子

(一)

华灯初上的晚,我与娘坐在小饭馆的餐桌前。外面是五彩缤纷的街,霓虹灯把城市的每个角落都照得明晃晃的。马路对面灯光最耀眼的地方,就是这座城市一个高档的酒店。

原本,我是要带着娘去那里吃饭的,这也是二哥临走的时候安排的去处。当娘看见那阔气的烫金大字,虽然她不认得一个,她就不肯前进一步了。我好说歹说的,使出了浑身解数,才把她带到了门前,她近距离瞅见自动旋转的玻璃门,玻璃门前站着的娇滴滴的姑娘,便有点犹豫了;至于门里考究的装饰,我不清楚她老人家看见没。总而言之,小姑娘们齐刷刷地一鞠躬,说了声:“欢迎光临。”似乎把娘吓了一跳,她说什么也不进去了,再不肯挪动一步,并且一屁股坐在了酒店门前的台阶上。

“三儿,这不是咱去的地方。你看那架势,那是以往官老爷去的地方呵,不就吃顿饭么,你带我去个小饭馆,哪里不是个填饱肚子啊。”(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娘啊,谁说咱小家小户的就不能去高档场所了啊?二哥临走的时候,吩咐我一定带你来这里吃饭的。”我蹲在娘的对面,小心翼翼地对着娘说,娘现在是病人,我可一点也不希望她不开心,并且及时把二哥这块挡箭牌拿了出来。

“这孩子,你是听娘的?还是听你二哥的?”娘拿指头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不疼,就是感觉依稀一下子回到了我幼年的时候。那会儿,我一淘气,娘就用手指弹我个个榔头,说是惩罚,其实从来没疼过。

“娘啊,我……”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按道理,这种情形,我应该顺着娘,可是我真的想带她去高档地方。这一辈子,娘一直操劳着,从来不舍得下馆子,“娘,咱今天破个例,好不好?”

“我的傻儿子哟,好像娘吃了这次,就没下次似的。听话,等娘病好了,咱一大家子来这吃个饭,这总成吧。”娘伸出枯瘦的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发。

“好吧,娘,真拿你没办法。”听娘这么一说,我也不敢再执拗了。

我搀扶着娘,缓缓地穿过了马路,和娘一起进了这个“独一处”饭馆。饭馆里已经有了三五食客,我与娘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让娘点菜。

看着端上桌的饭菜,我特别想哭,却尽力忍着。娘点的两个菜,都是她这个三儿子喜欢吃的,这么多年,娘总是顾念着她几个儿子,丝毫不替她自己想。我没有一点胃口,扒拉着盘子里的菜,扒拉过来,扒拉过去,没有夹到嘴里一筷子,一滴泪不由自主地滚落在桌子上。

“别哭了,三儿,你吃一点吧!”娘看着我絮叨着说。

“我没哭,哪里哭了,就是刚刚一只飞虫眯了眼嘛。”欲盖弥彰的我支支吾吾地解释着,慌忙拿起手,使劲揉着眼睛。可那些讨厌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背过脸去,我悄悄地拿餐巾纸擦了擦眼泪。

“娘啊,放心吧,您只是胃溃疡,小手术而已!”我极力地挤出一丝苦笑,安慰着娘亲。

明天早上八点就要动手术了,大哥,二哥,驱车远去省城聘请专家前来为娘做手术,而我的任务就是把娘陪好。

娘听到我的话轻声地笑了:“呵呵,三儿呀,你还糊弄你娘啊?你别看娘没文化,可你糊弄不了我。其实,我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呀?你弟兄几个鬼鬼祟祟地悄声嘀咕,还有你们阴沉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的病不是那么简单!娘虽说不识字,没文化,可娘明白一个道理,该来的,总归要来,怕也没用。再说了,有病治病,你们得相信医生。假如,娘这次挺不过去,娘现在走了也很知足了,你们弟兄几个都已成家立业,孙子孙女我都有了,到了那边,看见你,我也不愧对他,九泉之下我也能瞑目了!”娘一脸的镇静自若,好像说着与她无关的事。

望着娘那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腰板,苍老但是坚毅的笑容,我突然心里好疼,如万箭穿心!

事情还得退回到一个月前,由于娘经常无来由的感冒发烧,并伴有不规则的胸痛,这让我心里一直发毛、忐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警惕。因为父亲也是这一系列的症状,去医院后一查,竟然是肺癌晚期……前车之鉴,后事之师。除了娘没有咳嗽外,其它的症状都与父亲的极为相似。

慌了阵脚的我便匆忙带着娘去医院检查。我们先去的市医院,大夫开了单子,做了CT,然后给出了结论:肺部阴影,有肿块,病人需要立即做手术!我当时觉得医生在和我开玩笑,娘又没有咳嗽,怎么会有肿块?肺部或许有毛病,那也不一定是有肿块吧。为了看看别的大夫怎么说,我又换了一家医院,结果,结论出奇的一致。

拿着诊断书,我浑身感觉没有力气,把娘安顿好,我偷偷地跑到外面给远在省城的二哥打去了电话。

“二哥……”电话接通后,我喊了一声二哥,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三儿,发生什么事儿了?一向嘴巧的你,今天你这受什么刺激了?”不明就里的二哥,无来由地取笑我。

“咱娘,咱娘病了。”我有气无力的吐出这句话后,就沉默了。

“啊?三儿,你先照顾好娘,我马上就到。”感觉事情不妙的二哥,路上车也不知道开得有多快。总之,一个小时后,他就站在了我的面前。然后他就马不停蹄的给娘托关系,找熟悉的医生为娘做最彻底的检查。

我们陪着娘做了繁琐的支气管镜检查。先陪着娘做了心电图,量了血压,护士说一切都挺正常的。接下来,护士递给娘一杯事先配好的白色药糊,药糊有一种怪怪的气味。白发的娘端起杯子,往嘴边一送,就有点恶心的感觉,刚喝到嘴里一口,就牵动了呕吐神经,不由得几次呕吐。

“娘,你,你……”我担心得语无伦次。看着娘难受的样子,心想:我要是能替娘就好了。我边给娘捶着后背,边递给娘矿泉水漱口。

“没事,放心吧!刚刚只是不习惯,,马上就好了。”娘一脸的微笑。也许娘是怕我担心,她看了看我,然后端起那纸杯里白色的药沫一饮而尽,然后手按着肚子蹲了下去,药物反应让娘控制不了自己的一行一动,她脸上尽力挤出了几丝微笑。看着支气管镜的探抓从娘的鼻腔里延伸的那一刻,我的鼻腔里突然一酸,心生生的如刀割一样的疼痛!可惜的是,娘的罪白受了,探抓一无所获,医生说娘的肺部阴影已经碳化,现在关键的是立马动手术!

五月的夜晚闷热不堪,阵阵的噪杂声不绝于耳。渐渐的吃饭的人越来越多,小饭店的电风扇开足马力拼命地转着。心烦意乱的我伸手把电风扇的档位减了一挡,我生怕对面的娘再也承受不住这肆意的风。

看着眼前的菜肴,我真的是一点食欲也没有,望着娘布满沟壑的脸,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镇定的笑容,心里五味陈杂。说实话,明天的手术,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虽说二哥托了关系,找了专家。可五年前的一幕又涌上了心头。真是苍天无眼呀!五年前,也是这一纸判决书送走了父亲,伤痛的心还没有愈合,残酷的现实难道又重演了吗?这肺癌恶魔又一次纠缠我的娘亲,命运莫非真得如此不公?

我知道,一直以来,我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没有城府,不善伪装。明天,娘是否活着下手术台还是个未知数,今天陪娘的这顿饭也许是娘生命中最后的晚餐。都怪我,怪我,平时因为工作没有好好地照顾好娘的身体,这一刻怎是一个心痛后悔能够诠释的?想到这里,眼泪就像决堤的海,蜂拥而下。继而我嚎啕痛哭了起来,引得别人都向我们看了过来。

“这孩子,哭个啥嘛。你看娘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娘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着。

“娘,没事的。你会没事的,不就是一胃溃疡嘛。我只是一下子想到我爹了,想我过去因为总是忙着工作,对二老照顾不周,觉得愧疚得很。娘知道的,你这三儿泪多。”我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三儿,别哭了。以前,有个高人给娘算过一卦,说娘福大造化大。没事的,放心吧!”娘劝说我。

“嗯,娘。以后我还有好多事儿等着娘帮我呢。”我知道娘算卦肯定是骗我的,她从来就不信那些的。娘这样说,一定是安慰她这个儿子的。

“三儿,记住以后少喝酒,遇事沉住气,改一改你冲动的老毛病。你们兄弟几个,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呀!性格急躁,从小就是你惹祸多,记住,以后有事多和你大哥、二哥商量,我都和你哥说好了,让他们多照顾你。”娘说的这些话,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

我顿感汗颜。我老流泪,这分明就是给娘无形之中增加压力。突然觉得自己傻不愣登的,娘明天就要动手术了,我怎能让一个病人反过来安慰我呢?

强忍着泪水,我嗫嚅地问道“娘,吃点什么饭呀?”

“吃碗面条吧,娘还真有点饿了。”娘笑了笑。

我赶紧去喊来饭店老板,要了两碗肉丝面。

热气腾腾的肉丝面端上来了,洁白的面条上覆盖着切成细细的肉丝,绿莹莹的香菜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看着就好吃。

一点食欲没有的我真是如鲠在喉,难以下咽。为了不让娘担心,我挑了一筷子,放到了嘴里,砸吧着,愣是不知道什么味道。

对面的娘看了看我,埋下头,哧溜哧溜地吃起了面条。吃了两口后,伸出左手,摸了摸我的手。

“三儿,好吃着呢。快点趁热吃,吃了陪娘去溜溜腿,消消食。”娘边吃边和我说着话。

“嗯。”

看着娘不一会儿就把一大碗面一扫而光,我心中的忐忑放松了不少,在娘的絮叨声里,我仅仅吃了个碗底,却故意哧溜得很响。我知道,明天的手术是个未知数,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但娘亲的那一份坚强震撼了我。我想:不管人生有多大的困难和无奈都应该笑着迎接!

陪着娘回到病房,去省城接专家的大哥、二哥也回来了。事情办得很顺利,就等明天早上八点的手术了。

(二)

手术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和娘相隔在两个世界里了,娘处在生死边缘,而我却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无助地徘徊。焦急、心痛、彷徨,充斥着大脑,让我一刻也不得安然,我从走廊的这头走到那头,又折返到这头,我有点恐惧,又似乎在期待!八点整,手术室红灯亮了,当“手术进行中”五个大字开始循环播出时,我的心一点一点的支离破碎,晕开的目光里,娘曾经的点点滴滴就跃入了眼眸,涌进了心里!

娘生性要强,可她要强的性格和父亲的散漫、暴躁的脾气格格不入,这一切注定了娘平常日子里受了很多苦,而其中多半部分都是为了我们这些孩子。

父亲多才多艺,琴棋书画这几样,除了画画是略通皮毛,不是那么精通外,其它三样,在我们村,乃至方圆临近,不能说是第一吧,也算得上是个人才。父亲二胡拉的是抑扬顿挫,悠扬入心,一把口琴吹得悦耳动听,让听者如醉如痴;长笛,笙等等更是无一不精。父亲的书法那也是一绝,平日里就喜欢泼墨挥毫,常常是斗室之间,摆满了他未干的纸张。每年节的时候,一进腊月二十,便是父亲最忙碌的时候。那时候,春联不是买来现成的。也就是每家买几张红纸,按照需要裁开来,分别在纸张后面写上对联要贴往的地方,然后找个会写毛笔字的,写上些吉祥话。每逢村子里的人送来卷在一起早已经裁好的红纸,父亲便开砚润笔,笔走龙蛇,常常半拉村庄大门上的春联都是父亲的墨宝。父亲的象棋在村子里也是少有对手,名气也算是大得很,偶尔也和邻村的高手切磋切磋。记得小时候,搬个板凳坐在一边,看父亲和邻居大伯下象棋,看到他们争得面红耳赤就感觉好笑。小小的年纪,常常对他们的行为嗤之以鼻,又不当吃不当喝的,至于吗?但父亲爱好不少,也舍得下工夫,就是反感地里的活。在靠三分薄地生活的农村,你不好好经营你的田地,田地自然也不会给你丰厚的回报。农村的生活,农活是最重要的,解决吃饭才是大问题。要强的母亲生怕饿着我们兄弟几个,自然少不了和父亲争吵。父亲被唠叨得烦了,就会对母亲拳脚相向,而我们弟兄几个,谁也不敢与火冒三丈的父亲抗衡,甚至连拉起母亲跑的勇气也没有,只能在那里“嗷嗷”地哭。母亲饱受疼痛,拖着受伤的身体,仍不舍得休息,怕耽误了地里的农活。她经常是披星戴月地忙碌着,回家的时候还得忙着做饭,洗衣服,生活的艰辛让娘早早的就白了头。

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也许父母原本就是两个搭伙过日子里的人,性格不同,爱好不同,却硬生生的在一起生活。也许是争吵一辈子,相伴一辈子吧!总之,娘亲尽管日子过得苦,却从来不曾埋怨,也许那个时代的女人,早已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成了宿命。父亲到了知天命之年时,不知是日子把他熬熟了,还是顿悟了?他一改常态,变得勤劳了起来,整天忙碌在地里,更是对娘亲百般呵护,无奈好景不长,娘还未好好享受来自丈夫的疼爱,一场突兀而来的病魔却带走了她的男人,时光就定格在父亲的五十七岁。当娘在父亲走的那一刻,她放声痛哭,多年的恩怨都在嚎啕的泪水里稀释,化作了一腔思念,随着清风跟着父亲而去。

母亲属于心灵手巧的人,针线活是拿得起,放得下。小时候我们由于兄弟多,家庭困难,没钱买新衣服。娘便找些大的旧衣服,浆洗的干干净净的,然后一把剪刀,一根针,再加上五彩的线,娘就像魔术师一样,把衣服裁剪成我们喜欢的样式,上面还会绣上栩栩如生的小猫、小狗,穿出去小伙伴都会投来羡慕的眼光,因此我们都不会因为是旧衣服而感觉难堪。娘的针线活是出了名的,好多亲戚朋友,邻居们常常会扯上几尺花布,买点棉花上门央求娘为她们的孩子做上几件棉衣或者外套。娘手工缝的虎头鞋,虎头帽,虎头枕头更是供不应求。每逢有拿着布料来请求帮忙的,娘就是再忙,也会笑着应允,从来不知道拒绝,自然而然娘就在邻里街坊立起了一面丰碑。

每次和娘聊天的时候,娘总是知足地说:“三子呀,没想到我们的日子能过到这个光景,想想以前的日子,想想现在,真是不敢想呀。”是呀,想想当年,我们弟兄几个,清一色的光棍。父亲只是一个乡镇煤矿上的职工,微薄的薪水养活着一大家子人。那困难的日子里,娘是既怕我们挨饿,又怕我们长大了打光根,所以娘就拼命地干活,想多攒点钱,给她的儿子们讨上媳妇。娘常说你们就是我的希望,因为有希望,娘从来都是志气昂扬地活着。可现在我们弟兄几个都成家立业,日子也是过得越来越好。可我的亲娘,我还没有好好顺你,你却躺在了手术台上,在生死线上挣扎。看着手术室的门还紧紧地闭着,我不争气地又哭了,泪水顺着脸颊一直在蔓延,蔓延!

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哥哥红着眼,过来搂了搂我的肩膀,说:“三儿,别这样,娘吉人自有天相,她还等着咱们好好孝顺呢。”

“嗯。”我点了点头。

娘,你一定能挺过去的。我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在心里为娘鼓劲加油!

(三)

时间像蜗牛一样地往前爬行着,我心急如焚,那份着急和期待怎是一个望眼欲穿能够形容的。门里门外恍然两个世界。时钟在焦急中姗姗指向了十点的位置,手术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其他等待的亲属都到大厅里等候,唯独我和两个哥哥站在手术室门前等着。虽然医院走廊也有空调,但我额头的汗却丝毫不减,满头大汗的我依然在来回踱步。走廊里,除了我来回徘徊的脚步声,静悄悄的,我们彼此间“砰、砰”的心跳声都听得见。

想想娘亲这大半辈子忙忙碌碌,好不容易熬出来了,这、这……唉,我的娘亲呀,你千万要挺住!我不想!我不想……

父亲走时的痛已经把我们伤得体无完肤,而今天您也躺在了这手术台上!娘啊,只要您平安无事,我愿意用一切的一切来换取,哪怕把您给予我的生命还给您!虽然我已长大,可我不要成为没娘的孩子,不要!泪水又一次的顺着脸颊奔流而下。“老天爷,求求您,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孝顺我的娘亲。”我一遍一遍在心里祈祷,也看见哥哥们的脸色异常的凝重。我想,他们此时都和我一样,满心的焦灼,担心着手术台上的娘亲。只是兄弟几个人中,我是最敏感的那个,喜怒形于色说的就是我。

难道真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吗”?娘啊,我苦命的娘亲呀!

我的思绪又拉回到了过去,那段常常挨饿的时光里。小时候,由于贫穷,家里常常断炊。外公家家道殷实,日子过得比我们家要好很多。外公是一个豪爽的人,从来没把闺女当过外人。他心疼着他的女儿,顺带也心疼着他的外孙们,外公不断地变着法子接济我们,总是找些理由让娘亲常回去。每次去外公家,回来的时候,娘总是满载而归。慈祥的外婆,每当我们去的时候,亦是格外得心疼我们。后来和娘闲聊的时候。娘说,要是依娘的性格,她才不想回娘家讨要东西,可是没办法,怕我们弟兄几个挨饿才不得不低下头,要强的娘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想服输,哪怕是生她养她的人也不例外。

每到天的早晨,寒风凛冽,我们弟兄几个都懒懒地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天还不亮,娘亲就早早地起床,点着煤炉,把我们的棉袄、棉裤,在烧得通红的炉盖前熏得暖暖的。我们起床的时候,便热乎乎地穿上,那滋味甭提多舒服了。娘通常会做上一大锅面疙瘩,让我们的身子里里外外都热乎乎的。看着她面前的儿子们,蹦着跳着,像一只只小欢快地上学去,我想那估计是娘最幸福快乐的时候吧!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在医院的走廊里,往事如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从脑海里闪过,那样清晰,似乎那一切就发生在昨天,令我不敢忘。娘对我们兄弟的疼爱,还有她的坚强,也许可以写一本书了。老实说,天下的母亲千般摸样,但疼惜子女的心,我想都是一样的罢!

看着手术室上面的五个红色字体还在闪烁着,我的心又沉了下来。这都过去仨钟头了,怎么还没做完?扭头向兄长望去,他俩的表情不比我轻松多少,我不知道他们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也许同我一样,在回忆娘亲往昔疼爱我们的点点滴滴么?抑或是担心手术能不能成功?虽然,我知道手术医生是二哥找了关系请的专家,可心里还是有点忐忑。老实说,在我们这个家里,二哥是最有模有样的角色,赚的钱又多,路子又宽。这次娘生病,更是又出钱又出力的。用他的话讲:兄弟抱成团,灰渣也能变成砖。因为担忧着那扇门里的娘,我们几个都没有说话。眼看着手术马上该完成了,我便生生收回思绪,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术室门前的屏幕,眼珠子一动都不敢动。

五个多小时过去了,屏幕上终于亮起了绿灯。屏幕上显示“手术已完成,病人已送重症监护室!”大家按捺住悸动的心,齐刷刷地往监护室跑去,留下大哥,二哥在等专家出来。

门开了,聘请的专家出来了,他看起来一脸的疲惫,额头有些汗。

大哥,二哥赶紧迎上去,齐声问道:“李医生,老太太情况咋样呀?”

李医生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微笑着说:“放心吧!手术很成功,手术过程中,并未发现老太太的病灶转移,结果么,得做了病理检查才能下结论!”看李医生的表情,情况应该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二哥忙不迭地回答着,大家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松了点。

重症监护室门外,隔着玻璃,我看着像是睡着了的娘。娘的嘴上接着氧气,身边摆放着一些仪器,隔着玻璃想仔细看也看不清楚。

“医生,能进去探望一下吗?”我问了一下值班的大夫。

“不行,现在病人还在昏迷,等麻药过了病人醒来才行,再说也怕传染,病人现在不担事!”

“三儿,别看了。护士会照顾好娘的,你去把这个拿到病理室,这是病理科王主任,你跟着他去做化验吧。我和大哥去和李医生说几句话。”二哥提着一个塑料袋子,在那边喊我。

“二哥,这是什么?”我看着袋子里晃荡着的东西,有点忐忑。

“去吧,这是娘切下来的肺,得做个病理检测。”二哥边说边把袋子递给我,转身和大哥去找李医生了。

王主任正值中年,看起来很精干,他穿着一身白大卦,戴着口罩、眼镜,看不清他的模样。他是病理科主任亦是二哥多年的朋友,为了娘的病他早早的赶到手术室,等着拿手术割下的肺去他的病理科化验。

我提着塑料袋,闻到袋子里有那种医院里特有的福尔马林的味道。现在福尔马林溶液里泡着的就是从娘身上切下来三分之一的肺,我提着它,感觉手里好沉重,这不是一块肉,这原本来是娘身体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今,因为病魔的蹂躏,被硬生生从娘的身体里割除了。手术台上受苦的是娘,娘痛在身上,当儿子的,也一并痛着,那种心里的痛远不是语言可以描绘的。

七拐八拐,上楼下楼,主任带着我,就是不一样,一路畅通无阻地进行了病理检测。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检测的结果一出,就可以直接判断母亲的病是否是良性。在翘首等待检测结果的分分秒秒里,我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娘亲一定会没事的,专家不也说了吗,没有发现肿瘤转移的情况,一定会没事的,自己一定要沉住气,挺住!

在焦急和忐忑中,时间又过去了两个小时。病理科王主任面带喜色地出来喊我:“三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伯母不是肺癌,是肺结核,只是肿的地方已经碳化了,现在检查清楚了!”

“真的呀!”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惊又喜,都完全忘了和主任说声谢谢。

看着我失态的样子,主任伸出手,拉起了我:“三弟,快起来,老人家没事,大家都可以放下心了。现在就剩下好好照顾伯母了,老人家福大,有你们这些好儿子。”他说话间,拿出来了手机,“你先回去吧,我赶紧通知你二哥。”

“好,谢谢你啊,主任。”我一边往回走,一边抹了抹眼泪。

生活真是讨厌,跟我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心疼的是娘白受罪了,还搭上了那三分之一的肺。唉!手术已经做了,接下来的关键是减少后遗症和并发症的发生,还有如何能让娘尽快地复原。在得知娘需要做手术时,我也曾事先科普了一下。知道了肺脏是体内唯一接受心输出量的器官,也是全身静脉血必经的巨型过滤器;同时肺也是一个开放的器官,肺泡经各级支气管、气管与外界相通。老实说,父亲当年病的时候,也是我出于无知,没有好好了解过这些。当父亲撒手人寰,我才追悔莫及。而娘毕竟年纪大了些,恢复起来肯定不如年轻人,再加上手术过程长,肺部并发症的风险会更高。娘的痛,娘的苦都是这该死的疑似肺癌惹的祸。如今,娘的病根本不是肺癌,这是老天爷对我们兄弟最大的恩赐了。老天终究是可怜我们弟兄几个,让我们再一次的拥有了娘亲!

傍晚,母亲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娘终于苏醒了过来,她先是眨了眨眼,可能不适应屋子里的光线,又闭上了。接着,过了有一分来钟吧,她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娘一睁眼看到一屋子的人:她的儿子儿媳,还有妹妹和她的闺女,一群人都围在她的身边,看着她。

“娘,你可醒了!”我们弟兄几个异口同声地说着。

“姐啊,你可是遭罪了!”二姨赶忙握住娘的手,坐在她的身边。

娘咧嘴笑了一下,没笑出声,虚弱地问:“你们都吃饭了吗?放心吧,别着急,我没事的!”

娘啊,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这让我们哥几个如何说你呀!你总是怕别人担忧,怕给旁人增加负担,可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只要你好好的,就是我们的福气。我把好消息及时地通知了大家,大家都欣喜若狂。虽然娘受了罪,但是娘获得了新生,怎能不高兴呢!为了娘的新生,为了可以一进家门就可以张口喊您一声娘,我哭了,亦是高兴,亦是心痛!

娘醒来的第二天,一直输着液体。主治医生把我们弟兄几个叫到一块说:“老太太的情况不容忽视,一是年龄大,二是身体本身不太健康,恢复得好不好,一是要看病人的心情和毅力,也就是说病人够不够坚强;第二,家属的情绪和护理也很重要,一定要让老太太情绪平稳,营养也要跟上。”

“医生,这个您放心,营养没问题,我娘爱吃啥我就给买啥。”二哥率先接过了医生的话头。

“嗯,这个问题其实就不是问题。对了,一定要嘱咐病人主动咳嗽,待会儿护士会具体教你们的,她会通过合适体位帮助患者排痰的。在咱们医院,你们放心,我们医生护士都会尽心尽责地帮助患者康复,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的,好的,我们一定会的。”我们几个忙不迭的答应,一定配合医生照顾好娘,同时做好娘的思想工作!娘终于苏醒过来了。

(四)

娘躺在病床上,看起来特别的虚弱,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我们都不敢让她动弹一分,知道身体一挪动,刀口就会撕裂般的疼。那是好长的一道口子,在纱布的覆盖下隐藏着,有时候呼吸之间也会疼,因为我看见娘皱眉了。

“娘,疼了?”我心疼地问娘。

“三儿,不碍事的。”娘看着我,微微笑了下。

我知道娘肯定特别疼,她只是不想让她的儿子担心。好端端的肚皮,切了那么大一口子,能不疼吗?从小到大,娘有什么苦都自己扛着,生怕给孩子们添麻烦。

“娘啊,要是疼了,您就哼出声,别硬扛着,那样会舒服一点。”我坐在娘的身边,握住了她憔悴的手。

“这孩子,今天怎么了?絮絮叨叨的。三儿,娘没多疼,忍得住,我少动弹就行。”娘冲我笑了笑。

这时,医生进来查房了。

“伯母,感觉怎么样?”查房的张医生也是二哥多年的朋友,他俯下身子,温柔地看着娘。因为二哥的缘故,这里的医生和护士都对我家老太太照顾有加,也特别的负责。

“挺好,挺好的,谢谢大夫了。”别看娘是一农村老太太,还是蛮会说话的。这才没来几天,都学会城里人常用的谢谢了。

“不客气,伯母。这刚做完手术,您也别太护疼,得主动咳嗽,这样有利于康复。”其实张医生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主动咳嗽是为了减少并发症的发生,他也许是怕老太太有所顾虑。再说了,一个农村老太太,她也不懂什么并发症不并发症的,她只知道,做完手术后,就一切都好了,剩下的就是输点消炎的,等着拆线了。

其实,娘不懂也好。手术是很成功,但是后期的护理,也至关重要。营养方面的事情,二哥都包揽了。他换着花样给娘买营养品,几乎每天换花样。娘老是说他别乱花钱,二哥总是呵呵一笑,并不听娘的话,该买还照样买。

二姨也留下来帮着我们照顾娘亲,有她陪着娘说说话,娘也就不会觉得孤单了。在病房里,娘是最开朗的一个,她不像其他病人,愁眉不展的,除了疼的时候悄悄地皱一下眉,连一声叹息都听不到。娘还开导其他病人,用尽了她能想到的所有词汇。

在还未拆线之前,娘只要稍微一动,刀口的线就紧绷着她的伤口。可娘还是仔细地询问护士,怎么样主动咳嗽好,是一声不迭一声地咳,还是悠着点咳。那个护士长也是特别得温柔,别看她长得胖墩墩的,一说话的时候,下巴的肉会乱颤,可是老太太问她啥,她都耐心地解答,丝毫没有烦。

她告诉娘说:“大娘,这个因人而异,只要你不是疼得厉害,你随时都可以主动咳嗽,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打哈欠,那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恩,孩子,你真是好人,不嫌我这老太太烦。”娘笑眯眯地夸着护士长。

“大娘,这本来就是我工作呀!帮助患者尽快康复,就是我们的职责。”护士长还吩咐了娘好多注意事项。

护士长笑着说“大娘,你有福了,看看你的儿子、媳妇都那么孝顺,你呀,包你活到九十九!”娘知足得笑了,“我可不想活那么老,尽累赘孩子们了!”也许是娘快乐的情绪感染着众人,整个病房里常常是欢声笑语的。每到那时,娘就会说:“我说,姐姐妹妹们,你们可别说笑话了,我不笑吧,憋不住,我笑吧,那滋味你们知道的。”

通常她的一句话,就把其他人逗乐了。

陪着娘的日子里,我们把娘像小孩一样哄着。帮着娘翻身子,生怕弄痛她一点点。没有拆线之前,为了预防感染,只能给娘擦拭身子。拿着温热的毛巾,在娘的身体上温柔的擦抹,感觉就像是捧着一个婴儿,不敢使太大劲。

那时候,娘总是说:“儿呀,娘这一生知足啊。日子好快,你们小的时候,是娘照顾着你们,这一眨眼,我的儿子都长大了,可以细心地伺候娘了。说实话,有你们这几个孝顺的孩子,生老病死,生命轮回,娘都看淡了。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娘就心满意足了。”

“娘,说啥呢?赶紧‘呸呸’两声,我们几个好好的,娘也要好好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当我们母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时,常常惹得同病房的病友投来羡慕的眼光。

十四天后,护士给娘拆了线,刀口长得挺好的,看样子这术后恢复的不错,这很大程度源自娘亲的坚强,和她豁达的心情。

我看着娘亲那条长长的疤痕,像条蚯蚓趴在娘的身上,有点伤神。娘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伸过手来,摸了下我的脸,说:“傻儿子,娘这不是好好的。线也抽了,过不了几天,娘就可以回咱那个院子了。你呀,好好想想,给娘弄几盆好看的花回来,让娘的院子里香喷喷的。”

“呵,遵命。”看着娘笑眯眯的样子,我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娘,我一定会的,把您的院子打理的花香四溢,春意盎然。

曾经看过一首诗歌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灵!

小时候,

妈妈的膝盖是扶手

我扶着它学会站立和行走

长大后,

妈妈的肩膀是扶手

我扶着它学会闯荡和守候

离家时,

妈妈的期盼是扶手

我扶着它历经风不言愁

回家时,

妈妈的笑脸是扶手

我扶着它洗尽风尘慰乡愁

如果妈妈没了

我到哪儿去寻找

依赖了一生的这个扶手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又是一个五月的天,娘的小院姹紫嫣红,各种各样的花儿争奇斗妍。娘就忙碌在她花花草草的世界里。因为经历过才知道珍惜,娘瘦小的身影却高大的投射在儿子们心中。娘啊!您的坚强,您的微笑,您的那份沉甸甸的爱就永远镌刻在我们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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