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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年猪

2016-03-07 16:23 作者:毛雨松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杀年猪

俗话说“养鸡为下蛋,养狗为护院,养牛为耕田,养猪为过年”。在传统习俗中,“过年”为所有节日之首,一到腊月,男女老少们都开始忙乎筹备年货。我的家乡在湖北省的一个山区小山村,乡亲们一年四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唯有过年的时候显得那么清闲和快乐!他们十分重视过年,所以年也便过得十分得隆重、热闹,最让我难忘的就是腊月的“杀年猪”。

应该说“杀年猪”在每个农村长大孩子心中都存在深深的记忆。从童谣中“小丫小丫你别烦,杀了年猪就过年”就可以看出“杀年猪”在过年的筹备过程中的重要分量。

古老的汉文化传统里,“家”字是一个会意字,就是上面一个宝盖头,下面一个古体“猪”——“豕”,就是寓意既要有房子,又要养的有猪,这才算是一个家。猪是富贵的象征,猪头祭祖也是最高的礼仪,因为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所以祭祖也得用最高标准。

记得小时候一般农家都是喂几头猪,到了腊月,卖一两头,最肥的一头留着过年杀。有些家庭人丁少或者猪特别大,就会与兄弟或者亲戚合伙杀一头年猪。有两年,家里因为急用钱,连续两年喂的猪都卖了,不但过年我们吃的肉很少,父母也闷闷不乐,好像在乡邻们面前抬不起头来。终于到第三年时,情况好转了些,过年杀了一头肥猪。父亲在腊月二十八祭祀时(毛姓习俗,腊月二十八吃年饭)我还听到爸轻声在神柜前烧香说“祖先莫怪,前两年冒用猪头祭奉,今年一起补上!”可见杀年猪在农民心中的地位。

一到腊月,乡村各处“嗷嗷嗷”的猪叫声就此起彼伏,为过年更添了一份忙碌的氛围,年的气息就越来越浓了。一般一个村(那时候叫大队)里面有两三个班子的杀猪匠(既屠夫),但是因为腊月农村杀年猪的非常多,须很早跟杀猪匠约定好,以便让别人安排好日程。杀年猪的时间早中晚都不一,主家早早把水烧开,桌椅板凳绳子等等准备齐全,男人们去村里帮忙杀猪匠挑着澡盆和杀猪担子来。大多数杀猪匠是两个人搭班,一个年龄长手艺精的负责主刀,另一个干其它的活。(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主家会事先在猪腿上系上绳子,猪也似乎有不详的预兆,在猪舍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待杀猪匠来了,壮实的他拿着铁钩,胸前围一件油得不能再油的围裙,手一伸,便一下子麻利地钩在猪下巴处,拖着走。主刀的招呼主家及帮手们将猪在结实的门板上死死按牢,猪恐惧地发出凄厉的嚎叫,那声音顿时划破黑暗,在寂静的乡村山间回荡。因为喂养了一年,跟猪也有了感情,主妇会含着眼泪在猪槽边不停的呼唤猪,还不停念叨着“猪呀,猪呀你莫怪,过年来了是道菜,今年早些去,明年早些来。”杀猪匠可不管这些,他趋前一步,嘴巴咬着刀,两个手指伸进猪鼻孔,使劲往上一扳猪的上唇,右手在猪的喉管处拍扫两下,掸掉尘土,用清水洗两下,接着抬手取下磨得白晃晃杀猪刀(俗称放水条子),一刀捅入猪的喉管,轻微拧动一下,再顺手拔出,把带血的钢刀放回嘴上叼好,双手控制好猪头,鲜血哗哗地淌进早已准备好的瓦盆里,猪血也会马上拿进去加盐浸好。

经验丰富的杀猪匠都知道,第一刀很重要,一刀下去,要恰到好处才算得上好手。下刀重了,容易杀呛,杀呛了,吹气时,那猪便鼓胀不起来,鼓胀不起来,猪毛便收拾不干净;下刀轻了,不出血,或出血不净,便会出现淤血现象,猪肉呈紫红色,既不好看也不好吃。所以一刀进去,再轻轻拧一下,就是把刀口处放大,血放得快,干净。等放完血,那猪便躺在粗木门板上一动不动了。主刀的杀猪匠便取下刀来,在猪上的擦拭两下血迹,在猪的一条后腿上切一个口子,然后把一根长长的铁梃杖,贴着腿皮往里捅,将猪身的主要部位捅遍,退下梃杖。接下来,他哈下腰,一只手攥住猪后腿,另一只手揪住刀口处翘起的皮子,用嘴巴对准刀口,使劲地往里吹气。待猪全身鼓胀得梆梆硬时,便接过帮手递来的一截儿麻绳,将猪腿上的那个刀口紧紧捆住。随后,招呼主家及其他帮手们将猪拖放到盛满滚烫开水的大木澡盆里。还开着玩笑说“死猪不怕开水烫,看你怕不怕烫!”将猪身遍体烫过后,他们每人手握一只铁刮刨或一个蛮糙的大石头,麻着油光光的围裙,熟练刮去猪身上的全部鬃毛和细毛。

等剃毛完毕,杀猪匠就用一把铁钩勾住猪头刀口处,一把铁钩勾住猪尾巴处,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把猪抬到早就卸好搁稳的门板上,先下好猪头,猪尾巴,在猪头上割开一个小口,在猪尾巴上切一个小斜口,这样猪尾巴就恰到好处的镶嵌在猪头上,俗称有头有尾,寓意来年诸事顺畅。一般会询问主家是否下汗圈(方言,指猪脖子那一块的一圈肉),尔后割开猪肚,露出了猪的五脏六腑。

案板旁,早就在大树上或者用竖起的木梯上系好吊绳,下面放一个小簸箕(是为了接住猪肠,猪油等内脏。)主刀的伙同其他帮手用两个大铁钩子分别钩住猪的臀尖,用粗木杠或者冲担抬好,大家一齐叫力,唰地一下,将猪倒挂在上面了。

等吊边、称重后,经验丰富的杀猪匠就去整理猪内脏,俗称“盘肠子”,小孩们在旁边帮忙用茶壶倒水冲洗;另一个屠户就把肉放在案板上,先把给厨房用的肉砍好,然后按主家的要求把猪蹄和排骨下好,把猪肉分类砍成大小不一的块,分别用稻草绳系好。

等到这边肉砍的差不多了,这边的猪的五脏六腑和猪油也都整理完毕,杀猪匠还会嚷嚷“猪尿包!好东西!莫糟了,煮给小丫吃,免得晚上尿床!”。一切完毕后,杀猪匠会把小肠用草绳系好,挂在担子上。小时候我不懂,为什么每家的猪小肠要给杀猪匠带走。有一次在杀猪匠还没走时就问父亲“不是给了工钱和两包烟的么,干嘛还把小肠送给他呀?留着自己炒到吃多好啊!”父亲唰地一下老起脸背过身来低声训斥我“小丫晓得个么事,该去搞么事去搞么事,莫在这有一嚼无一嚼!”后来听老辈讲才明白,杀猪匠干得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营生,按老规矩讲,这对来生是不利的,要折阳寿的,小肠是猪的最细的一部分,所以历来老风俗就是小肠要送给屠夫下酒,以示善意,让杀猪匠既有“霹雳手段”又长“菩萨心肠”去掉杀气。

杀年猪跟平时杀猪是不一样的,很讲究的,要一刀毙命,寓意来年诸事顺利,很少也是忌讳补刀的。但手艺再好的杀猪匠也有失手的时候。有一年,湾里的四爷家里杀年猪,他家里的猪仔是从外地集镇上买回来的,也不知是哪里的品种,黑瘦长条子猪,体格非常强健,平时一米多高的猪舍一跃就过去了。平素到处田地菜园里面乱跑,乡邻们没少抱怨。那天杀得的时候,不知道是杀猪匠上一顿的酒喝得过了下刀不准,还是这头猪的生命力太顽强,血没有全部流出,只是昏迷了过去,大家都以为死了。等到一松绑绳,准备吹气了,它又从桌子上滚了下来,撒腿跑到湾里去了。没办法,几个人只得拿着绳子和棍子到处追赶,最后还是把它逼到一个水沟里不能动弹,才又重新绑上用粗木杠抬回来。但就是半天不断气,无奈屠夫只好补刀,这在我们那里是很不吉利的。记得那天四爷默着脸,在酒桌上勉强挤出一点笑颜,主刀的杀猪匠也很不好意思,草草喝了两杯酒,连工钱都没收就匆匆挑担子走了。自后那个主刀屠夫来我湾杀年猪,不管主家多热情,怎么劝酒,再也不多饮了。

一头猪就是农家一年四季荤菜的大头。农家还有个规矩,就是每家杀年猪时候,接亲朋好友和乡邻,聚餐小酌,共同庆贺。餐桌上,热气腾腾的猪肝汤、腰花汤、鲜嫩的青椒炒肉、胡萝卜炒肥肉等等农家菜肴,加上弥漫浓香的自家酿的粮食酒。大家边喝酒,边攀谈,谈一年来的收获和逸闻趣事,谈谁家的年猪杀得大,谈过年的筹备,谈来年的筹划安排等等。劝酒声、笑声一阵阵,浓浓的乡情、亲情友情充满着屋内屋外,过年脚步声似乎又近了几大步。老家有个风俗,就是一年中哪怕有再多分歧和冲突的乡邻,杀年猪时是一定要请别人来喝酒的。酒桌上,几杯酒下肚,敞开心扉,交流沟通,互相检讨自己,过去的一切不快就释然了,乡情重新浓了,杯酒泯恩仇嘛!

等付完杀猪匠的工钱,送他们和亲朋乡邻散去后,女人们用盐巴、花椒、料酒、等配料,灌好灌肠,腌好腊肉,一排地挂在房梁上,每到过年或农忙和家里过大节办大事时拿出来作上等菜用,一般能吃到第二年的七月半。农家喂的猪大多喂食谷麦壳子和其他杂粮及溠水,不加特殊饲料,而且山区的猪基本上是散养,所以味道是现在市场上买的猪肉所不能比拟的。一般杀完年猪后,都会各砍几斤上好的肉送给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等长辈,以示敬。

这些年随着经济发展和城镇化、房地产热,老家农村大多形成了单一的打工经济。青壮年都外出了,田地都荒芜了,传统村落也日渐稀少,甚至消失了。没有人耕种田地,自然也没有饲料喂猪了,也很少见杀年猪的了。

杀年猪,不仅是一种庆丰收的仪式,更是一种大众参与的热闹快乐活动,提前增添了一种新年到来的欢乐气氛;杀年猪,它不光为那个物资贫瘠的年代解馋,它所蕴涵的,更有我们那根植于土的浓郁乡情,温馨的亲情和淳朴的人情味。如今这种约定俗成的习惯,却在那生活也越来越好的质朴乡村慢慢地消失了,真不知道这是时代的进步还是退步……

杀年猪是中国的传统农耕民俗文化,也融入农业休闲文化理念。但愿家乡的新农村建设能早一点见成效,农业和农村能再次焕发活力,村落文化和杀年猪这个习俗能沿袭传承下去。让更多的都市人走出钢筋水泥的建筑,去体会乡村野趣的田园生活,远离喧嚣,滤去铅华;让成长阶段的孩子,能够更多了解和认识家乡固有的农耕文化习俗,体味那种返璞归真的生活乐趣。

松 湖北省孝感市新华街枚宁社区滨河花园3栋四单元701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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