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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呼吸

2016-03-07 15:31 作者:好大一棵树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故乡的呼吸

刘丰歌

故乡的呼吸,或平缓,或急促,总与时代的脉搏同频共振! ---题记

我的故乡裴坝村,位于陕西省紫阳县高桥镇,。裴坝村很小,居住不上二十户人家。和皇天厚土上的其它众多村子一样,祖祖辈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村普通,人员成分却复杂,有长期居住在这里的土著,有逃荒要饭到这里定居的外来户,也有政府组织移民过来的客家人。据说明清时期,由于战乱频仍,灾荒连年,地处兵家冲突之地的川东和陕南人口大量死亡和流徙,以至大批田地荒芜,经济衰落。为了恢复民生,落实赋税,明、清两代政府都曾大力推行移民垦荒政策,组织南方地区的大批民众迁入四川和陕南垦荒。即历史上著名的“湖广填四川”。因陕南紧邻四川,在这一移民大潮中,生活在闽、粤、赣、皖、湘、鄂的大批客家人,或因逃避战乱兵燹,或因天灾人祸,也成群结队迁徙到汉水河谷和广袤的秦巴山区生活。这个从裴坝村的方言土语中就能分辨出来,有把下叫下“乳(音rǔ)”的,有把吃饭叫“恰(qiā)”饭的,仅对母亲的叫法就有好几种,叫妈,叫娘,叫姆妈,叫奶子的都有。我们家祖先就是清嘉庆年间从湖北迁移到这片热土的,有祖坟碑文为证。因村小,时间一长,各家都沾了亲带了故。大人小孩见面,不是叫舅就是叫姑,反正七拉八扯拐弯抹角都能和亲戚二字沾上点边。有的屁大点的孩子都能给三四十岁的人当爷的。没办法,辈份在那放着。即使无亲戚关系的,也按长幼规矩把长辈叫表爷、表婆,表叔、婶,同辈互称老表,很少直呼其名的,只有同辈女性叫表姐表妹的不多,什么原因,不懂。(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其实原来的裴坝村只是一个小村子而已,属自然村,确切的名字应该叫裴家坝。后来,撤乡并镇,大队改村,生产队改为村民小组。农村基层建制重新划分,于是裴坝村沿河两岸几个大队合并成立了现在这种具有行政意义的裴坝村,村委会就设在裴家坝。在当地人的思维定势中,一说裴坝村,首先想到的就是裴家坝,而不是其它地方。比如在镇子坐出租,司机会问,到哪里?答,裴坝村。司机自然而然就把你拉到裴家坝来了。

裴坝村从我记事时起并没有一户姓裴的人家。仅有刘、田、哈、张、邹、唐、黄、吴、秦、藏、饶十一个姓,村子三十多间房其实都是一唐姓大户人家的 ,解放后唐姓人家因有自己的田地而且雇用有长工短工为他家干活,被划为地主成分。唐家的房除自己居住了几间,其它都分给了当地村人,包括我们家也分了两间唐家当年做私塾用的土坯房。但村子还是唐姓人口最多,因为他们有、悌、忠、信四弟兄,每家都有三四个孩子,算是村子的望族。但一个村子的名称总有自己的历史渊源,那都是有来头的,不是随便乱起的。据老辈人说裴家坝在若干年前确实是有一姓裴的大户人家在这居住的。有一年天连降暴雨,一天深,这裴姓人家养的鸡狗牛羊突然狂叫起来。被惊醒的裴家人觉得情况反常,立即匆匆起床,这时便听到屋后山上山崩地裂的声音,于是一家人便疯狂向旁边地势较高的一处山梁跑去。全家人刚跑到山梁还惊魂未定,呼啸而来的泥石流便将裴家的房屋夷为平地。裴姓家人为突如其来的惨祸痛哭一场,待天亮时最后看了看荡然无存的故居后,便背井离乡投奔亲戚去了,从此再没归来。但那地名,泥石流没办法抹去,就这样保留了下来。直到现在村子后面那片山还叫垮塌湾,村子前面一片平坝明显把前面的河流推得绕了一个弧形。泥石流冲过的特征十分明显。村里人在坝里劳动时不时还能捡到瓦片和磁器碎片,七十年代修梯田时还捡到成串成串的铜钱,孩子们把铜钱拿来做鸡毛毽子的底座,都说那是裴家人的。

由于裴坝村临河边有十几亩平展展的水田,在地无三尺平的陕南也算一块好地方,后来一唐姓富户看中这里,便买下水田,并避开泥石流易冲击的裴家原址,重新选址修建了一个大四合院。那四合院前后左右都有四五米高的石墙护卫,还有观察孔和射击孔,为的是防土匪。陕南匪患在解放前是有名的,电视剧《一代枭雄》中的王三就曾在裴坝村一带打过家,劫过舍。裴坝村也因为唐姓望族在这居住而在周围十里八乡颇有名气。

解放后,裴坝村仍是大队名符其实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当时的大队支书也就是我的姑父住在这里。他一天组织各生产队队长开会,安排工作都在村子的院坝里或他家中。我们队里的生产队长也住在这里,头天安排第二天的活儿,组织村人开会学报纸也在这里。 包括在广播里通知全大队村民要干啥都在这里进行,说是村子里的政治中心似乎名符其实。说是经济中心,因为产生产队的粮食库房,晒谷场都在这里,平时分粮也在这里。当然也是文化中心,因为全大队唯一一所小学也设在我们村子。周围三五里的村人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从这所小学脱盲,从目不识丁的文盲变成不是睁眼瞎的识字人。我们小时就在村小学上学。学校条件简陋,垒几个石墩,上面放几块木板就是课桌,凳子孩子们从自己家带,从一年级到五年级都挤在一间房子里,但我们就是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中学会了拼音,算术,认识了好多会说不会写的汉字。每天随着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响起,裴坝村的文化气息就随着清纯的童音从教室氤氲开来,在村子上空飘荡。

裴坝村也是一张政治晴雨表。解放后,村子外面的墙被刷成了红颜色的,听父辈人说这是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样式,是向苏联老大哥的农庄学的。村子墙上经常用石灰水和红漆刷着不同的标语口号,有“毛主席万岁!”“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工业学庆,农业学大寨!”等等,有的新标语盖住旧标语,有的新旧都能看得见。小时还常见村子墙上贴满大字报,一旦贴大字报,我们知道,又该开批斗会了!果然,只要大字报贴出来,第二天或第三天就有人倒霉了,有偷砍生产队树木被批的,有男女关系不检点被批的。每次开会前,总有一浪一浪的口号声响起。

村子墙上除贴大字报外,还有其他村送来的挑战书或应战书。每当送战书时便有锣鼓唢呐吼得震天响,这也是我们这些孩子最快乐的时候。这时老师被锣鼓唢呐声搅得讲不成课,也不管我们了,只管自己跑出去看热闹。我们一帮小屁孩便伸长脖子看谁打鼓最有精气神,谁唢呐吹得最好最卖力、腮帮子鼓得最大。有时还为此争得面红耳赤。特别是有自己亲戚在里面的,顿觉得神气起来,会大声喊,看,那打鼓的是我呢!有人不服气,说,那吹唢呐的是我二叔呢!一个个满脸都写着自豪。至于挑战书和应战书的内容是啥与我们无关,那是大人的事,我们只要热闹,只要那份喧腾的快感!

那时放电影也是村里次数最多,因为附近三五里地只有裴坝村院子大,适合放电影,其他村子找不出这么大的地方来。一旦有电影队来,我们这些孩子会早早搬着板凳占好位子。然后盯着放映员和放映机百看不厌。特别是当汽油发电机响起来、放映机旁挂在竹竿上的灯泡亮起来、蚊子围着灯泡绕起来时,我们是最快乐的!这时恨不能放映机也立马转动起来!但那放电影的年轻小伙子却不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旁边的姑娘小媳妇们说话聊天。我们就恨小伙子没正经,本来对他挺崇拜羡慕的,这时那种感觉全都没了,只希望他早点放映。

好不容易盼到放映员不和姑娘聊天,开始装好胶片了!我那位当村支书的姑父又走过来,对着一个缠满红布的话筒“卟哧卟哧”使劲吹几声,再“喂喂喂”喊几声,音箱中他的声音便放大数倍传了出来。这时便引来看电影的人一片大笑。众人一笑,姑父便紧张了,他额头的一个气包便鼓了起来。姑父的额头有一个奇怪的气包,在他高兴时那气包不露痕迹,一旦思考问题或生气,那气包便会立马鼓起来。因此我们小时见他不是察颜观色,而是看他额头上的气包,若发现额头上气包平着便会跑过去喊声姑父。而他这时也会和颜悦色地问声,放学啦?下课啦?一旦额头上气包鼓起来我们便躲得远远的,害怕一不小心挨他骂。到底什么原因直到现在我虽然在部队医院工作了好几年,请教过几位专家也没搞懂是咋回事,我想这是上天给他的特殊印记吧!姑父一着急,便这个我,我这个,通知个事情。其实无非是大家看电影要安静,别打闹,各生产队要抓紧时间春种秋收之类的话。这时我们这些孩子的心和姑父一样着急,嫌他不该这时占用我们的宝贵时间。

一般姑父讲完,电影也就正式开始了。随着屏幕上片头画面的出现,音乐的响起,一片喧闹的场院顿时安静了,大人们停止了唠嗑,我们这些小孩子也不再胡乱跑动,把屁股安放到凳子上。电影放着放着,年龄小一些的孩子早躺在大人怀中周公去了!具体情节到第二天再从大人口中或没睡觉的孩子口中找到答案。电影中的情节便成了第二天人们谈论的热门话题。谈英雄或漂亮女人都是满满的敬仰和向往,谈坏蛋都恨得牙痒痒的恨不能当面捶上几老拳。

那时电影中的杨子荣和李铁梅就是年轻男女心目中的偶像。村子有个姑娘因长得像电影中的李铁梅。一时进她家说婚的媒人络绎不绝。而她本人和家中父母条件也很高,一要小伙子是一名军人,二要长得像杨子荣或李玉和,否则条件再好也不嫁。。那时经常见她母亲满脸自豪地对人说“养女本是仇门庭,一家养女百家求。”后来姑娘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了一位军人,虽然长得不像杨子荣和李玉和,但确实英俊魁梧。姑娘出嫁,让村里的一帮追过她和暗恋她的年轻人伤心了好长时间。

而我们这些孩子心目中的偶像则是孙悟空和小兵张嘎。平时玩打仗的游戏,都抢着扮演这两个角色。一个能上天入地,棒打妖魔鬼怪,一个能拿着红缨枪当小八路,打得日本鬼子满地找牙,多神气。一次两个孩子为争扮演孙悟空这个角色互不相让,说着说着动起了拳脚,结果一个力气大点的孩子占了上风,把另一个孩子压到地上,说孙悟空谁都打不过,你打不过我,所以我演孙悟空。另一个认输,在地上说,那行,那我演二郎神,我打你时你要装输躺在地上让我押着见玉皇大帝。演孙悟空的孩子说,好。到正式玩时,该二郎神出场了,演二郎神的孩子拿根向日葵杆当三尖两刃刀和拿着竹棍装孙悟空的孩子对打。演孙悟空的孩子却不按套路出牌,怎么也不败下去。演二郎神的孩子急了,说你咋不躺到地上装输呢?演孙悟空的孩子却说你还没打败我呢!演二郎神的孩子生气了,说对方赖皮,俩人边打边吵,斗争不断升级,由假打变成真打,结果两败俱伤,每人身上都挨了对方几棍。然后哭着各自跑回家向大人告状。结局是每人都再挨大人一顿揍收场。

尽管村子文化氛围不浓,识字人也不多,但每到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是要贴春联的,这时,读过几年私塾,写过几年毛笔字的我干爷就开始吃香了,从腊月中旬开始,他家人就不断,人们夹着买来的红纸,到我干爷家,满脸堆笑,满心虔诚,唐会计,你毛笔字好,是村里仅有的一个文化人,给我写几幅对联吧!干爷姓唐,是唐姓四弟兄中的老大,因家境好,解放前上过几年私塾,不仅能写毛笔字,账也算得好,还能双手打算盘,一直当着村里的会计,这样唐会计就成了他的符号,名字反而被人淡忘了。干爷也不客气,说把纸放下吧,明天来取。第二天人们便能从他家拿到他的墨宝。干爷那时写得最多的是“瑞早报丰收讯,春光先到劳动家”“春色满园人共庆,东风万里物皆春”之类的传统春联,看后印象不深。但他也写过一幅我很喜欢的对联,当时觉得写的就是陕南,还背了下来,到现在没忘。内容是“看巴蜀美景花红柳绿水秀山青,听阳雀高歌人寿年丰喜气盈门”。到年三十那天,家家户户都贴着干爷写的对联。人们在过年时也不忘到镇上买几幅年画回来,那时的年画主要是革命题材的宣传画,有毛主席去安源的,有白毛女的,有工农兵站在一起手握钢枪保卫祖国的,也有一些电影的剧照,如《渡江侦察记》《奇袭白虎团》《龙江颂》等。后来政策放开了,年画开始有了门神,最多的是唐朝大将秦叔宝,尉迟恭,两人全身铠甲,骑高头大马,一人持锏,一人持鞭,很是威风。也有唐朝巾帼英雄樊梨花,北宋杨门女将穆桂英,二人皆柳眉杏眼,面若桃花,头戴花羚,英姿飒爽!让人百看不厌。一到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开始贴对联,贴年画,放鞭炮,村子不仅陡增了年味,也增添了一些文化气息。

真正让村子提升文化品味,而且让村子远近闻名的,是后来出了个有名的书法家。他就是我表兄黄平学,也就是我姑父家的大儿子。表兄自幼看我干爷写对联,便萌发了对书法的好,其实那时他还仅仅停留在写字的阶段。干爷写对联,他天天去看,帮忙裁纸,拉纸,倒墨汁,扮演小书童的角色。干爷也喜欢上这个小少年,便给他讲写毛笔字的要领。表兄回家便自己买来纸笔开始练习,这一练便一发不可收,寒来署往,笔耕不辍,每天都要写一两个小时,后来又自费上了书画函授大学,书艺日渐精进,不仅村子的对联都变成了他的作品,而且不断参加各类展出,获奖。最终作品走上国外,远赴韩国,日本,新加坡展出,还加入了陕西省书法家协会,成了远近闻名的书法家。表兄的成名,使裴坝村的文化层次上升好几个台阶。村子有人出门,人问哪里的,说是裴坝村的,人都会说,啊,知道,书法家黄平学就是你们那个村的。村里人便平添几分自豪和骄傲。与表兄齐名的,还有我的表弟黄平荣,他受我表兄影响,也喜欢书法,毛笔字写得也能登堂入室。当然,他的绝活,并不是书法,而是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听说人的基因是可以遗传的,但从表兄和表弟的身上,我无论如何找不到一点遗传的影子在哪里,表兄和表弟的父亲就是我姑父,姑父和我父亲一样,都是斗大的字不识一升的主儿,虽然解放后上了农民夜校,也只能认识报纸上的大部分字而已,从他的身上丝毫找不到一丁点儿文化人的范儿,但他的两个儿子就是那么有出息,没办法,也许是基因变异吧!表弟上初中时英语就学的特别好,我那时读高中,许多不会做的英语题还向表弟请教,他居然就能当我的老师。他每天放学回家后在家门口凳子上坐着“叽哩咕噜”地念英语单词,村人们见了满是佩服和羡慕。我不明白村里有个复员的战士刚回家时嘴里的普通话一时半会改不了,村里就有人看不顺眼,说他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和娘,不就当了几年兵嘛!连舌头都缕不直了。但表弟念英语他们却认为很正常,其实说普通话和英语,我认为普通话更重要,因为在国内毕竟说英语的人少,说好普通话也便于出门和外地人交流。特别是部队,说好普通话更重要,不至于闹出侦察兵向首长报告“前面来了一个营(人),中间夹着一个连(镰),后面跟着一个旅(驴)”,而导致首长决策失误那样的笑话。村里人可不管这些,他们只认他们自己的理,英语是学校要求学的,当然就是正确的,普通话学校又没要求,学校那些老师不都说的家乡话嘛!表弟后来考上安康师范学校,也就是现在的安康学院。毕业后成了传道、授业、解惑的英语老师。

一个小山村同门走出一个书法家,一个会说外国话的人,你能说裴坝村的人没文化吗?当然,现在的裴坝村,这些年陆续考上大学的学生更多了。裴坝村,成了名符其实的文化村。

尽管裴坝村人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了一日三餐整天在贫瘠的山地中讨生活,但他们将日子的苦和累编成了一曲曲的山歌,在歌声中调适着心情,抒发着情感,演绎着人生的爱与恨,苦与乐。正如《诗经˙国风》说的那样“心之忧矣,我歌且谣。”每逢劳动间隙,在田间地头,山歌便如小溪流水般从男人女人那或浑厚或清润的嗓子中流淌出来,使山村凭添了生活的乐趣。青年人谈情说爱时,唱缠绵热情的“情歌”、“盘歌”;在地里干活时,唱高亢、激越的“号子”;采茶时,唱“顺采茶”,“倒采茶”;婚嫁时,唱“哭嫁歌”“迎亲歌”;行路时有“报路歌”,上山时有“樵歌”,可以说生活无处不歌声。村子有个单身汉,就爱唱“蜜蜂钻天”:

郎变蜜蜂飞上天,姐变蜘蛛网屋檐。

蜜蜂落在青丝网,郎要起身姐要缠。

小郎想打离身拳,你今难上又加难。

他歌唱得多,却始终不见变成“蜘蛛”的姑娘去缠他。他一生便是唱歌,喝酒,当一只孤独的“蜜蜂”,倒也自得其乐。

那时最爱看村里打锣鼓草。打锣鼓草一般在农忙季节特别是生产队薅草时打得多。锣鼓班子通常由三人组成,一位歌手,一位打锣,一位击鼓。演唱形式不拘一格,除专门的歌手外,其他愿唱的人都可以跟着唱,独唱,对唱均可。歌手一般都是有一定文化,见多识广,才思敏捷的人,唱出的词句大都清新活泼,琅琅上口,既可唱当前形势,也可表扬在劳动中涌现出的好人好事,也可对劳动偷懒的人巧妙的点出来,既不让人尴尬,又活跃了劳动气氛。受表扬的越发卖力,偷懒的手上立马利索起来,不由自主加快速度,害怕再被不点名批评。

裴坝村最有名的歌手叫梁金荣,他唱歌时微闭双眼,头偏向一边,声音抑扬顿挫,现场编词,即兴发挥,歌词还非常押韵。一曲唱完,他会端起搪瓷茶缸,喝一口生产队专为歌手泡的白糖茶,抹抹嘴唇,接着唱,连唱一天不嫌累。他还带了两个徒弟,个个都是好嗓子。锣鼓班子待薅草的人依地形排开后,先敲上一通锣鼓,然后开唱。一般第一支歌唱《立五门》,即:“东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中央戊已土”。唱罢进入正题。唱词有正本,曲调则有《麻雀闹林》和《野鸡扑》等。但更多的时候是张口就来,即兴创作。特别是在大家薅累了时,为鼓舞士气,歌手们的唱腔就会激越起来:

哎!薅草莫薅吊颈草,一颗露水扯活了。

薅草要薅米筛花,十人见了九人夸。

哎!说要来就赶快来,莫在后头紧到捱(捱:陕南方言,“磨叽”的意思)。

老的捱起黄肿病,少的捱起“摆子”来。

如有人在干活时没把草根刨到土面上,歌手便唱:

哎!薅草别薅连根草,一场雨过又活了。

烈日下边流大汗,竹篮提水白费劳!

如果大伙都干得快,有人拖在后边,歌手就唱歌督促:

哎!大雁飞翔不离群,干活就要多鼓劲。

莫学地角的懒蛤蟆,一步三停急煞人哟哎!

当然,真正让人开心逗乐的是在唱词中与现场的女人们开开玩笑,称赞哪个女人头发好,皮肤白,哪个女人腰身细,屁股大。腼腆的,脸色发红,低头微笑,闷声锄草。胆大的,接上词,一通对唱,与专司唱歌的人插科打诨,互相贬损逗乐。这时会引得干活的人开怀畅笑,连声叫好。一天的活就在这欢声笑语中结束。遇到打锣鼓草的那几天,出工的人会比平时多很多,都想听听那歌声,感受那热闹的气氛。

由于特殊的原因,有段时间裴坝村人也很少唱山歌的,那时唱的歌更多的是样板戏和其它革命歌曲,流行在陕南一带《郎在对门唱山歌》《十爱》之类的,谁唱了是会受批判的。我在家乡生活了十多年,只听说有过这些歌,但从没听人唱过。我小时最先学会的歌就是《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等,是姐姐教的。我那时记不住歌词,老把两首歌的词唱乱,前面还是“东方红,太阳升”呢,接着连成了“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整个一个跑调乱词的串烧。为此让姐姐笑话了好长时间。我记得那时广播一旦放这些歌时,我几个哥和姐姐就会专心聆听,一边听一边跟着唱。那时村子也组织宣传队排节目,导演就是从城镇下放到我们村居住的一对姓哈的回族姐妹。她们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排节目前,她们亲自挑演员,亲自排练,不过唱的歌都是广播里放的那些歌曲,只是在形式上有独唱,合唱,二不轮唱等,有所区别而已。包括诗朗颂,都是当时报纸上的内容。

村里一旦有演出任务,担任演出任务的女孩子们就会兴奋起来,唯有此时,她们因节目表演需要,会穿几天裙子,所以一个个满脸写着幸福,让没演节目的女孩子们羡慕不已。但节目演出一结束,那裙子便会被父母拿来给他们改做了上衣,前几天还穿在腿上的,过几天又穿在上身。孩子们舍不得,心疼,但没法,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

裴坝村人在农闲时,下雨后,或过年那几天,稍有闲睱,也有自己另一种娱乐方式,男人们爱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凑在一起打牌九。牌九四川叫乱戳,我们老家离四川近,不叫乱戳,叫戳儿牌,牌其实和四川是一样的,打法也一样。我们这些小孩有时也在旁边看,慢慢地也会了,偶尔有人想上厕所了,顶一阵子。我学过,但不精,只对几句口诀感兴趣,叫“天地人和梅,四六猫鼓槌。”也打扑克,主要打“三供”“升级”,输了的人钻板凳,贴纸条。偶尔喝上几杯烧酒,扯扯庄稼收成,拉拉家长里短的事。

八十年代初,村子突然流行吹唢呐,许多年轻人拜邻村两位唢呐高手杜氏兄弟为师。杜氏兄弟俩的绝活是不仅能用鼻子换气,还能用鼻子吹唢呐和笛子。唢呐曲目更是没有不会的,是典型的民间唢呐高手,后来多次到紫阳县参加演出。能拜他俩为师是年轻人的骄傲。我大哥就曾拜在他俩门下学艺,开始每天拿根麦草插进水盆“咕噜咕噜”吹,练换气,后来会换气了,开始学“大开门”“小开门”等婚丧嫁娶的专用曲目。三哥有时也吹唢呐,但他不学,拿着唢呐乱吹,他只要吹出声音就行,不管成不成调,因为他的唢呐是吹给当时未过门的三嫂听的。他吹唢呐只在我们家旁的石墩上对着三嫂家吹。三哥不成调的唢呐声响起来,三嫂就会出门看他,故意喊几声:吹得又不好,吹啥子嘛!其实心里满是幸福和甜蜜。三哥看见三嫂,便会咧着嘴憨笑,吹得更欢实了。这不成曲调的唢呐声居然把三嫂吹进了家门,终于成了三哥的媳妇。二哥不学吹唢呐,却学会了做唢呐,大哥三哥吹的唢呐都是他做的,还给村里其他人帮忙做,他是典型的替他人做嫁衣。那几年每天下午干活回家或下雨天没法干活时,村里到处都是唢呐声。遇到哪里有红白喜事,随便叫两个年轻人就能凑成一对唢呐班子。乡村唢呐,吹出了村里人的喜怒哀乐,也活跃了乡村的文化生活。

村里女人们闲睱时则聚在一起,要么树荫下面纳鞋底,要么小河岸边洗衣裳。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有女人的地方,就有聊不完的话题,说到兴奋处,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会传得很远很远!女人们通过这种豪爽的、肆无忌惮的笑声,把所有的劳累、烦忧都释放了出来,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便释然了,心情便舒坦了。一说到自己的男人,没一个夸奖的,尽是短命死的,挨刀死的这些话,说这不好,那不好。什么不管娃儿啊!死是个抽烟,怎么劝都不听啊!在外喝酒回来就发酒疯骂人啊等等,总之非得把自己男人贬得一无是处才罢休。但你千万别以为她们和自己男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立马就要离婚似的,其实这是陕南女人爱自己男人的一种特殊表达方式,就像陕南民歌“郎在对门唱山歌”歌词唱的那样:

郎在对门唱山歌,姐在房中织绫罗。

哪个短命死的、挨刀死的、发瘟死的,

唱的那个歌哎,好呀!

唱得奴家脚趴手软、手软脚趴、脚趴手软、手软脚趴,

踩不得云板,丢不得梭哎!

绫罗不织听山歌哎!

看似骂得很厉害,实则爱得很深情。乡村女人的爱都显得与众不同,在这里你找不出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浪漫,找不到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痴情,看不到张生与崔莺莺的执著,但爱是实打实的,白天狠狠地骂,晚上狠狠地缠绵。那种爱是渗入骨子里,融入日常生活点点滴滴的毫无矫情的爱。

村人的生活也许是苦的,但村子的孩子们更多时候是快乐的。虽然那时没有电视、电脑、游戏机,但那时没有没完没了的家庭作业,农村人把孩子交给学校就万事大吉,学得好不好似乎是孩子自己的事,与大人无关。大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自息,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情。对孩子的要求不是学习怎么样,而是回家后能帮家干多少活。孩子们下课或放学后先疯玩一阵再背书包回家。男孩子们玩攻山头,打仗,攻城,斗鸡,打纸板,抽陀螺,滚铁环,弹弹珠,玩弹弓,甩纸飞机,打扑克。女孩子们玩跳绳,打沙包,踢毽子。当然,男孩子们的游戏除剧烈运动的外,其它的女孩子也玩,女孩子的游戏男孩子有时也参与,不过捣乱的居多。所有做玩具的器材除弹珠和扑克外,都是就地取材,自己动手,虽简陋,却开心。到夏天,还到村子前边的河中游泳,钓鱼。即使上山砍柴,打草,也要约上几个伙伴,玩够了再干活。

每到收麦的季节,村院坝里堆满厚厚的麦垛。夜晚降临,伴着星光月光,柴油机、脱粒机闪亮登场,随着脱粒机的轰鸣声响起,一会儿麦草垛便会堆起老高。满院坝便飘散着麦草的青香,孩子们便会在草垛里面捉迷藏,打滚,摔跤。草垛中还有被清理出来的野豌豆荚,孩子们将野豌豆荚一端用指甲掐掉一小部分,沿有弧形的脊背处破开,掏空里面的籽,放在口中,吹出美妙的声音。打麦一般在晚上进行,村里人把晚上加班干活叫“打夜战”。收麦季节一般都会“打夜战”,因为白天忙着抢收,怕下雨,得赶时间。村里大人最忙的时候,也是孩子们玩得最开心的时候,你追我赶的吵闹声,脱粒机,柴油机的轰鸣声,大人们在劳动中因受机器声影响比平时高八度的说话声,欢笑声,还有野豌豆荚吹出的口哨声会在整个院子上空来回飘荡,组成一曲农村独有的丰收交响曲。大人们散工回家了,孩子们还不尽兴,继续在麦草垛上疯玩,直到大人们喊各自孩子回家的吆喝声响起,才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披一身月光,顶一头草屑,携一身麦香,隐没在农家柴门中。

裴坝村曾经饥饿过,但我们这些孩子始终是饿并快乐着,地里什么最先成熟,孩子们总是最先尝鲜。玉米熟了,上学时带煮玉米,土豆熟了,带蒸土豆,红薯熟了,带蒸红薯,杏子熟了带杏子,桔子熟了带桔子,到了学校孩子们都是过共产主义生活,大家分着吃,很少享独食的。那时生产队在地窖中存红薯种,隔些时间保管员会下到窖中把坏了的红薯捡出来倒掉,我们这群孩子会围过去翻捡一遍,有些红薯未全烂掉,我们把烂掉的部分用铅笔刀削掉,未烂的部分到水中冲洗一下拿来吃,还特别香甜。

秋收过后,土地特别赏赐孩子们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未挖尽的土豆,散落地下的玉米等,似乎专等着孩子们去捡拾。孩子们借上山砍柴或打猪草之机,提前约好谁从家中拿猪油,谁从家中拿盐,谁从家拿塘瓷缸,谁从家拿火柴,什么都不拿的负责干杂务,做饭。任务分工明确后,到了目的地,大家便找根木棍或用身上带的弯刀开始在土中搜寻,东刨刨,西挖挖,不一会儿,就会挖出许多土豆,还会捡上许多遗落在地里的大豆、玉米等。待食物齐备,各样东西拿出,负责做饭的到山溪中洗净土豆,刨净土豆皮,用铅笔刀或弯刀切成小块,再把采来的山野菜洗净放在一起,加满水端到生火的地方,这时火早已燃起,把缸放上去,放进大油,盐,盖上盖子,待烧开后再煮一会儿,一缸香喷喷的汤饭就做好了。揭开盖子,会觉得一股特殊的香味直冲鼻孔。这时找几根小木棍,用刀削削就制成一双双的筷子,随着筷子在缸沿的敲击声,嘴里“呼呼”的吹气声,“吧叽吧叽”的咀嚼声,不一会儿,一缸食物就被饕餮得干干净净。接着把缸子涮涮,继续架上火,把拾来的玉米,黄豆等掰成颗粒放在缸中翻炒,不一会儿,就会听到玉米、黄豆爆裂的啪啪声,玉米和黄豆的香气很快在周围扩散开来,待黄豆裂了腰,玉米开了花,便熄火,让缸子凉着,待一会儿,便每人抓一把放在自己的衣服荷包中,边吃边在欢声笑语中开始打柴,拾草,并规划下一次的就餐地点。

陕南的天也很冷,上学时每个孩子都会带一个用铁罐头皮瓶子做的火炉,每天早晨架上木柴,点上火,到学校时燃得只只剩火炭,便放在脚下,为身体取暖。有时炭快燃尽便赶快续上木柴,用嘴“扑哧扑哧”吹,那烟窜上来便将周围孩子薰得眼泪刷刷地往下流,教室中到处弥漫着烟火的味道。老师一般不管,知道冬天教室冷,孩子们都穿得单薄。但谁的炉子烟雾太大,他会让先放到教室外面,下课时才让提进教室。不知是哪个孩子发明了让火很快燃起来的方法,把火炉的提手提在手上轮起火炉使劲划着圆圈舞动,随着旋转速度加快,那火苗很快便窜了上来,燃得特别旺。于是,每当下课后,教室外面的院子里到处都是旋转的风火轮。大家还一起比赛,看谁的火燃得快,燃得旺。燃得好的,便封他为鲁学正,吴关学,因这两个人都是从部队复员回来的战士,都在公社开手扶拖拉机。他们两人因都当过兵,拖拉机开得好,成了我们这些孩子的偶像。我们把轮火炉的动作和他们用摇把发动拖拉机的动作联系到一起,自称他们两人觉得很自豪,很威武。

后来条件好了,学校有了篮球场,乒乓球台,羽毛球拍,孩子们又有了新的乐趣。尽管条件不同了,玩的东西丰富了,不再像我们小时那样简陋,单调,但我们的快乐是一样的,都有值得回忆的快乐趣事。

改革开放后,土地承包到了户,村人们不再天天在一起干活,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日子也一年比一年过得滋润,再不会为吃穿发愁了。

我印象最深的是刚改革开放第二年春节期间,我们家杀了一头大肥猪。大年三十晚上,煮了一大锅猪排骨。全家人团聚在一起,放开肚皮吃了一次肉。大海碗里的排骨啃完了,母亲便再到锅里盛一碗来,连盛了5碗。那天的团圆饭基本只吃了肉和菜,锅里的米饭竟一口未动。二哥饭后说,那是他过得最开心的一次年,吃得最好最饱的一次团圆饭。也难怪,二哥出生在1954年,刚4岁就遇到三年自然灾害,差点被饿死,尝尽饥饿的苦楚。即使后来条件相对好一些,一年也难得改善几次伙食,过年能炒一两盘肉已经很不错了,放开肚皮吃只是一种奢望而已!

思想解放了,人们不受约束了,年轻人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那时村子首先到外面闯荡的人是到河南和陕北的煤矿挖煤。挖煤辛苦危险,但挣的钱多。一些年轻人到外面干一年回来后不仅自己穿戴一新,还给家中每人都买一身新衣服,带回几百元的存款。在村里人眼里,这些人便成了村里的能人。于是一个带一个,慢慢地,年轻人逐渐飞出村子,飞到外面的世界。

挖煤是最辛苦、风险最大的活,陕南有句俗话说“撑船的是死了没埋的,挖煤的是埋了没死的。”指干这两种行当是最危险的职业。不到十年时间,裴坝村先后有7个年轻人被塌死在煤窑中,其中就有我堂哥。我堂哥是最早到外面挖煤的人之一,他在外面干了近十年,积累了一笔财富,便自己承包了一个小煤窑。一天,他下煤窑检查生产情况时,煤窑掌子面突然垮塌,他被埋进煤堆中,等救出时,早已停止了呼吸。堂哥走了,他留给了我堂嫂一笔财富,也留给堂叔、堂嫂和年幼的侄子心中永远的痛。其他几个在煤窑出事的年轻人我也很熟悉,有的还是小时的同学,每次得知他们去世的消息,我会不由自主心里一颤,眼睛发潮,说不出的难受。为过上好日子,我的父老乡亲的确付出了太多太多。

所幸的是,后来,村里年轻人不再到外地挖煤,而是南下广州,深圳,或到苏州,杭州一带,进条件相对较好、安全系数高的电子厂、服装厂、玩具厂打工。再后来,又有一批年轻人到外地先在洗脚店、美容店或饭馆当学徒,熟悉情况掌握技术后,开始自己创业当老板,一个个干得风生水起。我堂哥的弟弟,自己在外面开洗脚店,现在已有好几家分店,成为村子首个富起来的人。

裴坝村人用生命,用汗水,用勤劳的双手在致富路上艰难地拼搏。随着岁月流逝,斗转星移,村里人的存款慢慢多了,一间间土坯房推倒了,一间间农村小别墅盖了起来。后来,国家扶贫政策越来越好,开始实行“村村通”,村子道路全部硬化,铺上了水泥,汽车能直接开到裴坝村院子里。家家户户通了电话,后来有了手机,有了电视机、电冰箱、摩托车,有的还买上了汽车。并且吃上了自来水,烧上了液化汽。

国家实施南水北调工程,“一江清水通京津。”老家的优质水被送往北京和天津。村里人很自豪,说北京和天津人吃的都是我们这儿的水呢!的确,裴坝村前面那条小河,终年清辙见底。水质优良,村人劳动渴了,到河边用手掬起就喝,只留下满嘴甘甜,绝不会喝坏肚子。村里虽然装了自来水,但人们还是经常挑河里的水喝,说喝河水习惯了,觉得河水好喝,甘甜爽口。这条河水汇入汉江后的确远涉万里,流向北京和天津,为那里的人们做出了贡献。

退耕还林政策实施后,山坡地大都退耕还林,国家每亩地还给几百元补助款。陕南气候湿润,树木不人为砍伐,很快便长了起来。前几年回故乡,见村子周围的山坡地如今已长成漫山遍野的树林。当年上山的小路早已寻觅不到踪影。沿河两岸和平坝里的土地,全部种上了茶叶。陕南多茶,裴坝村的茶叶属紫阳茶系。紫阳地处汉江中游,巴山北麓,境内广泛分布着富硒岩层。种植的茶叶中富含人体必须的硒元素,饮用天然富硒茶是一种简便易行、经济实惠又无任何副作用的补硒方法,所以紫阳茶备受人们推崇。早在清代,兴安知府叶世卓就为紫阳茶写下了“自昔岭南春独早,清明已煮紫阳茶。”的诗句。陕西著名作家贾平凹曾专为紫阳茶写过“无忧何必要饮酒,清静常品紫阳茶。”的楹联。裴坝村人从老人到小孩都是茶痴,每天两三杯酽茶下肚,一天都觉得神精气爽。清明前后,新茶发芽,沿河两岸的茶园如一条条绿色的玉带缠绕山间。每当晨雾升起,采茶人的身影在薄雾中时隐时现,似神仙下凡,如人间仙境。

近年裴坝村又被列为高桥镇移民定居点,许多居住在山上的村民移居到了裴坝村,裴坝村房子越盖越多,村子有了商店,里面蔬菜、水果,粮食,糖、茶、烟、酒及其它日用品等一应俱全,由于村子山坡地退耕还林,平地全部种上了茶树,村民只留很少的土地种点蔬菜。现在村人和城里人一样吃粮靠买,连蔬菜也经常要买着吃,有人瞅准商机,开了这些商店,不仅自己嫌了钱,也给村里人提供了方便。

然而,裴坝村又是孤寂的。由于村里的年轻人基本全都外出打工,村里仅留下老人和孩子,许多老人常年在家守着空空的房子带着孙子度日。孙子不到上学年龄的,老人们整天围着孙子转。孙子到了上学年龄,送到学校后,老人们便聚在一起晒太阳,偶尔打打戳儿牌打发时光。一旦生病,得自己抗着到镇医院就医。

老人孩子最快乐的事就是盼过年,因为只有过年年轻人才会赶回家看看老人和孩子。春节过完又像候一样返回打工的地方,继续为一年的生计奔波。有的因春节火车票紧张,买不上车票,连家都回不来。我有个寡居的亲戚,因丈夫死得早,她一人拉扯孩子长大,孩子后来到广东打工,有年春节回不来,除夕夜她一边放鞭炮一边流泪,一个人孤独地过了个无人陪伴春节。其实这种情况在裴坝村也比较普遍,过年时许多老人只能通过手机听听远在外地的儿女的声音,聊解思念之苦。

村小学撤并后,学校的孩子全部到镇上小学就读,唯一给村子带来些许生气的孩子们走后,村子越发冷清寂寥

这两年紫阳县把高桥镇列为旅游小镇,大打旅游牌。有当地文人参观裴坝村后,给裴坝村总结了“三景”。第一景:“冷杉迎日”。村子有棵直径约三米多,高近五十米的千年古树冷杉,远隔数里就能看到它伟岸的雄姿,被村人当神树顶礼膜拜。每当太阳升起,霞光万道,穿过冷杉浓密的枝条,越发衬托出古树的挺拔伟岸,近几年有许多人专门爬山涉水到村子赏古树,看稀奇。列为第一景当之无愧。第二景:“青松栖鹭”。村子有棵古松树常年栖息着数十只苍鹭。苍鹭本来是较为常见的涉禽,但由于生存条件的恶化和丧失,全国种群数量逐年减少。裴坝村因生态环境好,这棵松树上的苍鹭近百年来,一直在这里繁衍生息,觅食嬉戏,亦可为村里一景。第三景便是“茶园对歌”。 “三月三,上茶山。”采茶季节,村子沿河两岸的茶园中,采茶人身着桃红柳绿,挎着竹篮背篓,两手在茶尖上舞动,身影在茶丛中穿梭,边采茶边唱歌,茶香扑鼻,茶歌阵阵,引得许多歌手前来对歌。

这边一首:

云在天上浮,水在山下流。

妹是茶树刚发芽,妹十七来哥十八,你我都是青年家。

哥是嫩笋刚出土,妹是茶树刚发芽。

那边接着:

左手采茶来四两,右手采茶来半斤,越来越有劲。

那边来了一个小哥哥,年纪不过十八春,实在爱坏人。

走起路来风摆柳,唱起歌来风吹铃,越听越好听。

词通俗浅显,曲欢畅明丽,以茶为媒,以歌传情,真可谓“采得清茶一篓篓,说得情话一串串”。许多年轻人因采茶对歌而定终身,结连理。

采茶季节是裴坝村人最快乐的日子,既增加了收入,又愉悦了身心,还可能促成一段姻缘,可谓一举多得。“茶园对歌”也完全能算村中一景了。

紫阳县和高桥镇政府都在各种网站和报刊宣传裴坝村的古树、苍鹭、茶园。裴坝村的名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游人开始慕名前来裴坝村观景,采风,写生,摄影。

裴坝村,又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821170/

故乡的呼吸的评论 (共 7 条)

  • 心静如水
  • 幸福鱼儿
  • 昆山
  • 老夫子(熊自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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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三畢業

    大三畢業词通俗浅显,曲欢畅明丽,以茶为媒,以歌传情,真可谓“采得清茶一篓篓,说得情话一串串”。许多年轻人因采茶对歌而定终身,结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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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好大一棵树

    好大一棵树谢谢各位大家点评,欢迎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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