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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他这个人呵

2016-03-01 18:09 作者:思维的奴隶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每天晚饭后,我是总有段时间可消遣。或在街上走走,以我的悠闲也衬出旁人的匆匆;或在楼顶望望天空与远景,以示我可高瞻远瞩的那般能耐。但更多的时候,是好一个人的静坐与沉思,显现着他人以为是故作的高深。这是当下的我的自在!然而自在之余又不免生些无端的情绪来。

好比昨个儿傍晚吧,屋里没亮灯便有一片昏暗充斥;立在窗前,似乎都要与里间事物化为一体了。待光亮充盈每一个角落,我又倍感现实的何等生涩,即便是灰尘微粒也如天上的群星在我眼前飘悬。见着满屋子的光亮,内心突然生发一种莫名的尴尬,好像我的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他者而言是无甚必要的,甚至于自己也未必有那般自认的价值。如果我沉于其中,就不会有我的关于它们思想;如果我立身于外,又如何能获得与它们的和谐?对这个世界,我实在是自作多情了!大致除了自己,我便与任何外物无关。到底是得了这样冷漠的结论,是这几年来一个人静坐与沉思的结果。

可是,现实的生活与现实地生活着的人们,也总能让我反思这结论的正误。——我不也是在过活着么?想必,这无端情绪的生发,该是因了进餐过量的缘故!一天几斤大米下去却不见有怎样的东西出来,都只化了这虚淡的矫情,拼些造作的文字。——怕是有负于广大辛苦劳作的人民,和那些认识我的我的可人儿!然而不如此又当如何呢?吃下去的也总得消化。——我就这样的人一个。“就这样的人”呵,又何止我一个呢?其实和我一样,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一个存在:见着自己的同时又以为它的陌生,可谁的自我终究也只在生活中弥散,剩下是只一副可生动的形骸。这是我作《人,是已死的动物》的缘由,也是它的主旨。

网上有句话,说是“认清我自己”。该是很流行的吧,不然何以竟能见之于现代人的社交平台呢。几千年前的一句话,原本是只在思想者脑中响起的,现如今竟是网络大咖们的口头用语了。真是时代前进的健步如飞呵,像是当年的御用品一样地现如今也飞入了寻常百姓家。可它在今天也还终究只是一种流行而已,或许明天就被忘了干净。因为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到底,是谁也没有真正理解并接受这句话,遑论去实践了。人只是工具化的存在,在这样的时代,即便自己吧也是维系自己存在的工具。所以,人们至多是认识到这样一点的大概:如何更好地发挥自己作为工具的功能乃是当务之急。大抵也不过如此!依了这样的大势所趋,我开篇那样的感发便是极度的不合时宜了!

“就这样的人”,固然是不合时宜的存在,但他的存在或者不合时宜却又未必是上苍造化的失误。至少它给人们以这样的可观:这个世界还可以有别样的生活,还可以有另样的理想与追求。或者,至少它也祛了世界的一般与生硬,给忙碌的人们以生活应有的滋润和乐趣。无法知晓我是否也改善了人们的现实生活,但我认识的一个也“就这样的人”是实在丰富了那里的人们的精神世界。他是谁,他到底是以怎样的状态存在于这个“既好又坏”的时代?他何以会显现那般模样?不妨让我们一起来瞧瞧他这个人呵。(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因了读书人的身份,有一样老家的行当打2009年来便由我做承担。——“麻烦佬弟明朝掌下笔、写下礼单咯。”然而也只是收管礼金并且安好各方主客的座次。是所谓“安座”吧,也不过是照了客人早已坐定的座次以响亮的声音再给报出来而已。年年如此,自有无限的欢喜在各人的脸上洋溢,然而于我却是无聊的差事给我以不可推卸的无聊。在无聊中强装着欢喜,在欢喜中咀嚼着人世的无聊,很是神经质的经验。今年的节也照样如此!但却遇着了他,是我们即将要瞧见的那个“就这样的人”。

要在陌生地方,作为一个陌生的人站在我面前,依了他的年纪,是该称其为“叔叔”的。但是老家有老家的规矩,他的年纪即便再大吧,也是与我同辈的,因而我们是兄弟。又因了他是旧历辛卯年的生身,父母省免了取名的麻烦,“辛卯”便成了他的名号。所以凡是比他年纪小的他的同辈就都直呼他是“卯哥”了,可即便是他的晚辈们背地里也大有对其做如此称呼的人在。所以“卯哥”也就成了他在老家的一个外号。岁月流逝,这个外号便凝结成了一个为言者所必知的固定形象:总是满嘴胡须、一脸灰尘的衣衫褴褛的乡野游民。你尽可这么循着我的介绍去描画,但要对他的全面认识得是接触之后的事。可是困于我浅陋的笔下功夫,他的可观察的饱满形象是不能给大家展示具体的,便只能择其要者概述了。

说是个乡野游民吧,可他却又不是如人们所想象的浪荡,——要果其如此呢,他也不至立处今日的境况。有些时候,他也会将自己打扮得较体面,至少胡子会剃掉,衣服要整齐些。可他还是会做点顺手牵羊的行径!比如,很早地起来往街上走,干干净净的,当着别人寻问去哪,他会语焉不详地说——“上街剃头。”但你会在该是家家掌灯时分并且是在另一个必是绕了好多弯道后有人才会经过的路口方见得他回来的身影,并且往往是两手并不空空,当然头发也自有新理过后的錾亮。但他并不没有大的响动,往往只是“顺道”摘些人家地里的瓜果蔬菜,也或者仅此而已吧。这是他为人诟病的害处,也是他唯一与人有牵连的起点。不像有些人的那般仁慈或险恶,对此,我只会想:或许他也就这点能耐和胆识吧,他的不乱来绝不是因为他的良心未泯。——作如此的言说,我会承受心脏加速跳动的负荷。但这是事实:且不说有“窃铢者贼、窃国者诸侯”的乱象吧,至少照他这样的,在今天的中国也该有个像样的生活。但,他没有!

是正月初二吧,一个很亮堂的日子。早上给东家忙活时,正见他在大门根底下、明媚暖和的阳光里深深地蹲着,静静地,一个人,很是投入地在喝着他的稀饭。啊,这是多年不见的他固有的姿态呵!但我却并没有和他招呼,他可能也没有在意我吧,——我们并行地在这个世界行走、生活。我和他,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物了。可是,不管旁人做怎样的感想,我倒是以为:在今日之中国农村尚还能够和四遭的陈设融为一体的便只有他或是这样的人了。这自然是为很有些时下的新人所不接受的。在他们而言,中国的农村早已是天地翻覆了,而我所见的那人只是这个时代的累赘。但是在这里,我却如何也免不掉与外物相处时的生硬与艰涩;满身的光鲜亮丽是时刻准备逃离的征象,以为是对土地的不尊重。唯有他显示着人世与自然的和谐!同样也是他呵,却又显现着人世的不和谐。

“辛卯得,是个吃不得饱饭的人!整日地见他在地里忙活,却不见他有什么收成。你看看他田地里的苗稼,那也像个东西么?就是看到他整日地在湖边上东转西转,捡拾些烂木头做柴火。你看他地里的柴,不晓得有几多。也不弄回来,还不是放在那里烂。总教他怎样把整田地,他也总老样子。要不是这个时代好、政策好,能拿低保,像他这样的人早就饿死了!”凡是提及他的人,也无不都这么很是心长地说着,但终归的结论也不过是:他辛卯得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是说嗄。自己的事,从来不上心。有就吃,没有就再作。也不晓得这个人有怎么个想法!看他给别人做事倒是鼓劲得很。新村上有些人家门口的垃圾,他倒是整日地守着清扫。这也倒是能拿国家几百块钱嗄。这个,你还是不晓得吧!说起来,辛卯得也确是老实。屋上有好些人硬是拿他当作长工整。他也是木,现今的时代,好手好脚的,也不愿出去打打工、挣挣钱。”

“辛卯得,你也莫说他老实。这个人心也恶!一个瞎子老娘,他也是从来不管不顾。她可怜呵,摸着墙壁下湖洗衣裳,辛卯得倒也牵一下不?就在跟前,侧边的人不叫他牵,他就当作没看到一样。对待自己的娘,就跟别人一样!雷打不死的东西!连娘的饭都懒得端一下。自己总在去街上买东西,偷偷躲着吃,也从来不给他瞎眼的老娘尝尝。也是前世造得恶,这一家人。男老倌头脑清明些,活到七十多岁,看穿了头,索性自寻短见,省得在世上受折磨。”可每当说到这里,无论是谁也都扼腕了,感叹着这人世的苍凉与悲哀——

“是啊,死得好哦!像她这样子,还在世上活着干什么呢?依得我讲呵,但说起来像是造恶,那个女老倌也不如死了自在。”这是“这个女老倌”的侄子做的最后的总结:“但她也毕竟是糊涂。我可不是说哦,这个女老倌,到头来,终究是要饿死在屋里。”在听者也无不随声应和着,——“饿死也没有办法。生些这样不的崽!就连自己的娘都跟自己没关系一样。”

据说,他有好多的弟兄,可我见过的却只有四个:一个是过着所谓正常人的正常生活,却只赡养双亲中的男老倌,其他一切便与自己毫无干系;一个是做了别人家的儿子,小时候是见他回来探过几次亲的;一个是妻子跑了,现在独自带养着一个好弄事的儿子;还一个是早几年就做了命丧他乡的孤魂,听说是解不开心锁二自寻短见了的。所以,他现在是老家的一位“孤独者”,与其陪伴着的是那位不见天日的他的瞎子老娘,和无始无终的不多也不少的日子,或者可说是生活。

记得好多年前的正月初一,是他的那位现已死去了的弟兄在门前贴了副这样的对联:“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受犬欺”。手写的毛笔字,很漂亮的那种,然而令我们以为有无限的怪异——“大过年的,何以要说这样怨逆的话呢?”那时,自然是不了解所谓的人情世事,然而今天,我又何尝懂得这奥深的世事人情!总一味地觉得,生活的不如意总归是自己的不善经营。“我的哥哥是享福享得太早了!”每当旁人念及我们这位“卯哥”的那位老父亲的令人不堪目见的艰苦时,“这位老父亲”的弟兄便做这样的慨叹,已而摇头、咋舌、叹气,继而默默地走开。——“说起来你莫收气,也不是道死者的过错,这也是事实。记得在大家还是以红薯为主粮的那些年份,你的兄嫂就常在我们面前说‘银鱼吃起来跟吃糠渣样的’”。人们也总是随之如此证明着“这位老父亲”的弟兄的言语的不假。哦,莫非我们这位“卯哥”也有过令人艳羡的人生?后来听鲁迅先生说,一个从富裕家境降落至没落的人是全能体会得到所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难道,现如今,他也是在保持着作为当事者事后的沉默么,还或者是冷漠呢?我反复着思量。

总有些敏感柔慈的心,好做人间的善的布施:唉,这是非人间,非人间呐!到处是令人“绝望的死水”,任春风再大也吹不起半点漪沦。上帝啊,这里期盼您的重建!也或者惊叹如此:啊,你也瞧瞧、瞧瞧呵,这样的时代有怎样的美好呢!处处春光灿烂、燕舞莺歌,人人满脸堆笑、和睦共荣。“这个世界不缺美,缺的是承认美的心灵。”——这是怎样虚伪的一句废话呵!可是真如此的么?

当他“孤独”的形象浮现于脑海时,我记得“阿Q”是鲁迅先生眼里的乡野游民,“骆驼祥子”是老舍先生笔下的中国的良善。亏了今天的中国早已是“换了人间”,当富余也成了一个令当政者忧心的事时,老家的这位我的同辈兄弟就自然有他生活空间,自然就有他作为“孤独者”的所谓孤独的境况。他可以“不劳而获”,他可以让自己的田地荒芜、茅屋残破,他可以扔掉乃至没有自我,他可以“享受”一个“游魂”似的独自生活。你可以说他的样样不是,但你得尊重我们这个时代赋予他的权利。作如此的言说,我会承受心脏加速跳动所带来的负荷。但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应该像是原始洞穴里的捕食者,在黑暗的世界静待可供养自己的食物到来。他还真是孤独的人呵!他终究还是个活动于社会中的现实的人呢,他到底还得在这个人世间行走。他可能也应该是认得字的吧,但却从未见过他与什么人说过所谓像样的话,与什么人共事过什么像样的活。他也总是沉默,像是具有天生的语言障碍,从不主动与人做过多的交流。可说他是“孤独者”吧,老家的“卯哥”也未必懂得孤独为何物。他可以不与任何人有关联地存在着,他可以目无一切地存在着,他可以完全是仅仅作为自己而存在着。冠其以“孤独者”之名,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我的情愿。所以,他也就不再孤独了!

他自己就是自身存在的证明,是纯粹的存在者,是类人的生物。我们的“卯哥”实现了康德的伟大哲学理想——“人是目的。”因为,他存在的意义完全是内在于自身的,他自己是自己的目的。他是真正的自我解放者,是实现了真正的自为自在地生活。但是,凡认识他的人又无不侧视他的现状,没有谁会认可他是在过活。他在世人的心目中,是非人的存在者,永远是正常人家给下一代的反面教材。的确,以世俗的标准去评判,他的降临于世本身就是个过错,是种失败:懒惰,本分,胆怯,畏缩,浑浑噩噩,无所事事,… …他似乎不具备任何一点所谓人的优点,——他是缺陷的化身!他的存在是毫无意义的,他是无意识地存在着。他是以怎样的状态存活着?似乎只有他的旁观者清楚。

如果是位素描大师,我也定然给你一份逼真的画稿,是关于他的具体形象。但,有如那位重庆的朋友所言,我是只善于分析的,因而只能写些有关思想的文字,是我对“卯哥”的世界的看法。并且我的看法绝不是站在世俗的立场上得出的;以为对他投以世俗的眼光有失公平。在我而言,他是个独立的个人!当哈姆雷特纠结于“生与死的问题”时,生或者死于“卯哥”而言纯粹是个人的事。他与所有人无关,他只与自己相关!他只是他自己;他是一个独立的存在者。可他又是旁观者谈论的资料,是无聊者无聊生活的充实。我无知于世事的深浅,无法从现实的立场去评价任何人或物,并且以为如是那般有失客观,会将观察的对象虚化以至于无。他或许成功,或许失败,但可肯定的是:他就是他自己,毫无装饰地存在着!然而又隐约觉得,他没有自己,也没有自我;对我而言,他似乎就是我的思想矛盾的现实化。

昨天与同学聊天,说及“孤独”。他说“内心有种孤独感”;我说孤独或是一种人生难得的状态;但他说,自己无福消受;我说我偶尔也会有这种需面对的心灵颤动,当它郁结于胸时,我就街上闲走或于某一僻静处胡思静坐,然后都化成自以为有分量的文字,也就不再孤独了。这不再孤独,便是因了这样的文字可以为伴!

——宅心仁厚的事主呵,当孤独者不再能消遣他的孤独时,请安置他的余生,哪怕是令其无知世事如我们的“卯哥”那般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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