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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一位老作家

2016-02-21 14:40 作者:白鸟群群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如果说我此生在文士队伍里看见一个“对同志像天般温暖”(雷锋)的人,那就一定是吉林省作家进修学院的王士美院长——在你还没看见他人的时候,就一定会先听到他爽朗的笑声,然后是见面时热情而有力(感染力)的紧紧握手!他是蒙古人,11岁当小兵,后到哲里木盟报社工作(那时候哲盟还归吉林),后到省作协工作,后在改革初年不久的1985年参与组建吉林省作家进修学院,任实际负责的院长,那一年他不到50岁,他是1939年出生的人。

80年代是个“布满理想”的年代,文学理想是其中之一,人心思学,当年报考文学院人很多,以本省为主,还有外省的,那时的吉林文化在国内很有些名气(如文学刊物、函授等),我因去大兴安岭考察文化错过招考,由作协副主席诗人胡昭先生介绍,去找王院长,本来没报多大希望,不想竟免去考试而入学——其实这只是他此生帮助的无数人和事之一,多数的我并不知晓。

学院草创,万事开头难,租房、租教室、解决宿舍、伙食、外请教师及安排课程……,事情多去了,但从不见他有一丝为难,永远乐观笑呵呵。我们先在矿院的院内开课,后来又转到工农广场一带,这第一届很正规,学业两年,颁发大专中文毕业证,(听说他为毕业证的事费了很多心,当年的学历可是很重要,刚经历文革不久的年头,干什么都要“学历”,没学历就没“编制”,水平再高也白扯),这个毕业证可以说是院长“争取”来的,而且此例前所未有。

办理文学院的传统,源于苏联初期20世纪伊始之年,要感谢因世界的不公和苦难而失学的高尔基,是他向列宁申请首创世界上不用“考数理化等”而只考核写作能力的学院,中国延安时候有鲁艺(综合学科)大体是学苏联式的,建国后1950年开始有文讲所,后叫文研所、鲁院等,胡昭、王院长都在早年时期先后在那里学习过,吉林省作家进修学院就是仿照鲁院形式,但其中他进行了一些革新,和因地制宜的改造,比如,学业时间比鲁院的长得多,鲁院一般只有几个月,颁发可以当学历的毕业证等,课业与实践上他也进行了一些革新。

文人比较松散,大都有各个的个性,管理文人的人不光要懂得文化,还要有胸怀,胸怀要宽阔,80年代刚从“解冻”岁月走出,自由主义和男女的事在学院是难免的,院长的办法是宽容和仁慈,偶尔强调几句纪律,还好那时人素质很齐也没出大格。学院的气氛热烈,竞争精神也强,大家摩拳擦掌准备当个好作家。

吉林省作家进修学院学院的艺术创作氛围,宽松,自由,没有“抓辫子”“打棍子”一说——80年代初改革探路不久,外界气候不稳有时一会左一会右的,院长是个“红小兵”式的有资历的老革命,他也不怕这些,那些各种“运动”的岁月他都经历了磨练了,他的认识论我观察倒比较平衡,比较朴素自然,既平常心,并没太多“赶风潮”和狂热的东西,所以学院里说什么、写什么,从题材到内容,从无“框子”,外请讲课的教师、作家、诗人等也言论自由,言责自负,学员自由讨论,空气民主,等等,我想这些都承继了鲁院几十年的一贯文风。(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王院长还有一好,不光待人没偏见艺术上也没有偏见,比如,他本人写长篇小说的,但对我们几个“写诗的”,或散文的,仍照常鼓励。还有,他很少“分别心”,对所有学员一视同仁,永远满怀热情(我从未见他失望过,亦从未见过他认为某个人不好),班里的气氛好热情高,特别是团结最好,并且学生之间融合得也好,很多学员之间至今是朋友,能互相欣赏,可以说与王院长这个幕后“灵魂人物”潜移默化影响密不可分,他的热情、宽厚成就了吉林的文学院事业。

记得1997年首届毕业生十年院庆,那时院长基本已经退休,但他还是努力争取了“一笔钱”搞了一次院庆,那次能回来的都回来了,形同“回娘家”,有的学员还拿了一些钱赞助,气氛热烈,令难忘,我也拿了一点点,太少。

90年代我“北漂”在京,院长到北京,见我和校友马志刚(诗人)很艰苦,不久从学院给我们邮来聘任作家的证书,我们很感动,理解为鼓舞,互相鼓舞不能放弃文学。后不久院长写了一本独特的书《切 • 格瓦拉》(那一代革命者对古巴的格瓦拉有特殊怀念,他是浪漫派加理想家)受到古巴总统卡斯特罗邀请去古巴访问,并在古巴驻京大使馆举办新书发行典礼,院长没忘记学员,邀请好几位在京能找到的参加,我也参加了典礼加酒会。顺说一句,院长早年是个“很火”的作家,刚改革时写过《李宗仁归来》(李宗仁曾任国民政府一段总统,他的“归来”是70年代初期一件政治大事),在很多报纸连载。他还写过一本研究苏联赫鲁晓夫的书(这在刚走出那个年代都是深有意义的,赫鲁晓夫是前社会主义“转型”期第一个有争议的领袖),后来正在盛年因搞文学院就不再有时间多写了。

王院长刚退休时候,我去看望他,他希望找点事做,我推荐他去到南方帮忙写作兼休假一段,有一点报酬。后他的孩子毕业后暂无工作,我推荐去了一家单位实习。但在他在任时我并未去过他家,只给学院集体教师搞过一次小福利,那时我在一个企业负责业务。我个性里不太善于跟“有权势”的打交道,今回看应该属于偏见狭隘。我觉得他是一个属于大家的好人,只要有一点能力就会去帮助别人,不论是谁。学院的其他几位老师与我们的关系也都非常融洽亲切,记得的有崔云海、薛卫民、胡林、杨若木等,学员们十分尊敬他们,崔云海老师有一年还亲自到我的平房寒舍看过我。毕业后我还担任一段函授的老师,那时学院的函授很火,全国学员也很多,后我因太忙辞去。

至今,我的第一届班里同学有的出了很多本书,获了很多奖项,有的担任省里、市里的文联及作家协会领导,有的担任报刊电视广播等编辑与记者,或领导等,这都与当年一段“突击学习”分不开,有的虽然改了行但仍心系文学,有几位已经辞世,辞去的写诗的有朱雷、夏萍、于世夫,他(她)们都做出了各自优秀的成绩,夏萍后来在海南省的报社,编辑副刊做了很多工作,为最早开拓海南省文学有贡献。写小说的农安我的老乡刘尚宽也离去。记得班里写诗的还有年龄19的吕新,她的几本诗集后来受到著名国内诗歌理论家谢冕的赞赏。刘家魁后来做了专业的江苏的文学编辑。张帆、纪洪平在班里时并不太出名,但后来专门从事文学工作都有不凡成绩。朱雷、雷恩奇、于德北的诗歌都有各自特点,还有辽源的诗人顾联第,长春的诗人王铁军、逯庚福都在诗歌上有很多探求,还有为推广朝鲜语文学做了事的南永前,多数人名字都忘记了。班里其实几十人多数是写小说的,如王长元的书我后来读过,大有长进和丰富阅历,还有与我们年龄相仿的小老师薛卫民成了国内的儿童文学作家,还有王德忱在班里时小说很有名,胡林后来专写生态野生动物出名。还有来自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的艾贵生,我读过他的一些作品。吉林市的几位,都比较有才,如毛毛,王家男,记不起。写小说的后来听说有很多斐然成绩,我由于专门写诗和散文类的“小品种”,了解的不多。写小说的还有白城的张顺富,对了,我还完全忘了说写长篇的班长朱光,宽厚而含蓄,他也“北漂”过,我曾去看过他。当年我是省城长春的,不住校,因此失去了很多与外地的同窗们交流机会。

80年代的“文学热”究竟有什么意义?今回看经历时光淘洗我觉得既然生命有限,那么世界上的事并没有一件有“绝对”意义,但有相对意义。文学起码改变了我们自己,自己的心魂,提升了一代中的很多人文化素质(至于“成名成家”“成功”等词语,今我认为偶然性很大,环境因素很大,另,这不是标准,也不是最终意义与目标,虽然我们曾经为此奋斗和登攀过——也许这就足够了)

回忆起来,那时代的文学院几乎是免费的(似乎收过象征性的一点),学员们虽然来自全省各地,如四平、白城、吉林、通化、辽源、浑江、延边等地区,还有的来自关内诸省,印象里都没太为费用的事头疼,原因是当年大家都在某一个单位里工作,(当年并无“无业”一事)凡是单位同意你来学习的就会照发工资,等于带薪进修二年,无生活之忧和后顾之虞,所以能集中精力学习。整体看80年代是上升的,而且比较平衡,政治环境宽松了,从前被压抑的一部分人舒展了,经济有活跃,城市里过去的单位(国营、集体等)都还存在并福利都还在,生活虽说不上太富裕,但大家都经济上基本一样或差不太多,有平等感,人与人的经济距离还没拉开“残酷的”差距,所以人与人的心态平和及容易拉近。

在此我想一下溯源王士美院长那代人为何“对同志像春天般温暖”的根源,我想对今天也许有一点启示——

不是无缘无故来的,这里应了一句名言“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的热情里那种草原的豪爽的蒙古人天性占了一部分,但绝大多数来源于社会实践,他在1950年11岁就入伍当小兵,后升任排级干部的,50年代是社会主义学习苏联,建立“共产大家庭”热火朝天年代,除了“占人口百分之五左右”的“敌人”,都是同志,他在部队受到的那种五湖四海兄弟加亲人式的关爱今天不可想象。60年代学雷锋,二三十岁的他受到的熏陶更是春风,“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式的社会正在建立,这里没有“个人的”“私己的”东西要藏,都是公共的、国家的、社会的及所有同胞的,所有大地财富等于你我他人人均有一份(从宪法规定的法理上)。所以“国家主人翁”意识由此滋生,人与人的关系调整由此而融洽、亲爱、粘合,在这场伟大的人类空前实验中,他成长了经历了,一切,坚定了凝固了信念,既对人们对所有同胞的信赖,爱,无尽的爱,心甘情愿奉献一切的爱,无怨无悔的爱——“钢铁”就是这么“炼成”的。……

(比较起院长,我一代倒是从信任到“怀疑”的一代,故有冷淡升起。幸耶哀耶?唉,往事如烟,许多“五味陈杂”,万千种感慨,已难分清、说明)

蓦然回首,我念过了最早的两年省级文学院,后又念过一年鲁院,前此写过纪念鲁院我的院长雷抒雁文章(他是我加入国家作协介绍人),这回又写纪念早期吉林文学院王士美院长的文章,忽有无边落木之感,伤怀了一阵。我在70年代当知青回城后曾于公共图书馆自学十年之久,所以念文学院从写作上并没感到直接受益很多,只是想“补偿”一种失去的院校氛围,但文学院给了我许多无形的东西,比如,什么样的人适合管理文化与领导文学,什么样的人适合专门去创作,什么样的人适合作一般文学或文化工作,等,这都是教益,再比如,王院长的热情像一团火,燃烧了他的周边每一个人,使我们感染了关爱人、关心集体等等,懂得“仁者爱人”——可能这还是文学的很核心的东西呢——这不都是重要教益吗?

1987年夏天,毕业时,我请王院长为我的纪念册题写几个字,他顺手写了很军人气的“顶天立地,奋勇前进”8个字,多年过去,人已没去——我是在今年春节前夕听我的文学院同学、在《春风》工作的纪洪平所说才知道他的辞世,洪平说知道的人都怀念他,并要写文章纪念——我翻出王院长题字,感慨中才知晓他题写的深意,大概他前4个字希望我增加男子汉气概,勇于成功,——我青少年深受“成分论”阴影覆盖,当兵、上大学、进国营等干什么都没份,所以可能养成过分“温良恭俭让”性格、缺乏竞争心态、虚无心理强等,大概此生改不掉了,但我要向院长学习,过于硬朗、挺直,后四个字不用说了,鼓励我不断工作,这个我一定做到,并争取多做一些。

20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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