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西湖

（黑风夜话64 瘦西湖）

一条护城河因大运河而变得美丽，其实美丽的不只是这条河，还有她呵护着的扬州城。一首年轻的歌谣传唱出古老的韵味：“烟花三月是折不断的柳，梦里江南是喝不完的酒，等到那孤帆远影碧空尽，才知道思念总比那西湖瘦。”李白舞袖孟浩然挥手，江水游游白云悠悠，朋友化成诗中的风情，诗不朽朋友也不朽。

扬州不是江南，但因为大运河而胜似江南。从吴王夫差开挖邗沟起，扬州就和水连在了一起，水性杨花，因此她不断地更换着名片，如邗上、广陵、江都、维扬，不变的是春风十里、竹西佳处；是低吟浅唱、羽衣霓裳。“悠悠行万里”的杨广把扬州作为毕生的挚爱，皇位尘埃落定后所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重建东都和开挖一条从洛阳到扬州的运河，举国体制效率惊人，短短一百七十一天通济渠完工，华夏的两个摇篮水系黄河和长江第一次有了亲密拥抱。杨广迫不及待地登上龙舟，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南下航程。帆樯蔽日，艨艟连环，五千艘舰船接踵成行，这是何等壮观的场面，八万纤夫引着牵绳，没有荡悠悠只有汗涔涔。杨广一时兴起，命一千宫女加入牵引的行列，阳刚与柔美的视觉冲撞，汗味与脂香的嗅觉调和，高兴得他不知今夕何夕了。当先头的陵波船刚抵扬州时，殿后的船只还在二百里外的高邮。“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李商隐）扬州不是天涯，但能把人送上天涯。杨广可是把生命都交付给扬州的，没想到后人会给他留一个隋炀帝的谥号，炀帝就炀帝吧，只要有琼花作伴就行了。人们总喜欢把鲜花送给胜利者，不停地干着锦上添花的勾当，孰不知失败者是胜利者可爱的母亲，没有母亲哪来崭新的生命。开科举、通大运河、完善漕运，任何一条都可以和秦始皇的长城、驰道、统一文字度量衡相媲美，隋炀帝给中年的封建社会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以后李世民们所干的事只是不断完善而已，可一不小心却打造出了一段盛世中华。

护城河连着蜀冈，那曾是隋炀帝的宫苑所在，也是“好头颅”的归宿地。“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皮日休）。历史翻过这一页，扬州依然骄傲，因为她是运河的中心，是漕运的重心，是王朝的经济命脉所在。有四个书生为实现扬州梦，在赶考路上救了个仙人，仙人愿帮助青年人实现奋斗目标。甲希望成为富翁，乙想当扬州刺史，丙意愿做个超人，丁的理想最独特：“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结果是甲成为富翁后因挥霍而沦为乞丐，乙当官后因腐败而发配边疆，丙做了超人却走火入魔变成妖精，只有丁在仙人的帮助下腰缠万贯乘鹤空降到扬州为官，他合成了前三人的理想，结果梦想成真。南朝的志怪小说当然是玩笑的，但扬州却是国人的真心向往，以致于扬州人高傲地把来自北方的都称为“侉子”，把来自南方的都叫作“蛮子”，这和以后的北京人把全国称为基层，上海人把外地当作乡下一样，异曲同工。

护城河在明清之时被构筑成水上园林，清朝的几个盐商在疏浚河道设亭造桥后想给它起个好听的名字，他们总想着杭州那个比西子的西湖，这时恰有一书生经过，提议不如在西湖前冠一瘦字，“瘦西湖”博得大家一致叫好。因为当时扬州有个称谓叫“瘦马”，专指那些操琴唱曲粉黛蛾眉的风尘女子，一个瘦字正体现了特色。只是，繁华终有落幕时，当漕运不再是王朝的首选时，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剩下的是形销骨立般的顾影自怜。漕运改海运，让一个叫沪的小渔村后来居上，更致命的是，晚清在生命的最后十年，废漕运废科举，顺便把皇帝也给废了。瘦西湖夕阳西下，只留下古道、西风、瘦马。

烟花三月是梦里的柳，孤帆远影是桌上的酒，醉里仿佛有朋友在招手，唱的是一江春水永远向东流。(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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