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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吊

2016-01-29 13:54 作者:长行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崇高的人,将活于我们的精神,成为我们的支柱,被众人知道,被众人敬仰、传承,但总有同样伟大的人物是不被别人知道的,他们将活于“默然”,但却永久的绽放着生命斑斓的光华。

在我的记忆里,福生是个老头,衣衫不但褴褛,而且也不显干净。他没有结婚,一直都是一个人。有一双对眼儿,个子不高,头发也很少。蹒跚的步履很远就能认出他来,或者是怕他,所以才那么容易认出他来——准确的说,其实是烦他。

福生死去已有五年之久,像他这样的人,死去跟死了牲畜差不多,故而死后很容易就被人淡忘了。而他在我的记忆里,却时时跑出来,从开始,在我脑海一闪而过,到现在我全然不能忽视他在我回忆里的分量了。

(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时我还小,是上小学。

他本比我爷爷小不了多少,但在我心里,他不怎么受尊重。因为他总是管我们小孩子的闲事,所以我们全没把他的年长放在眼里。大人们也几乎把他当一个傻子在看待。

我的故乡坐落在一个离小镇二十分钟路程的乡下。去镇上,在刚到镇里的镇口,有一条不算宽也不算很深的河流。放学后,我们很喜欢去河边摸鱼,搬螃蟹,捉泥鳅鳝鱼等之类的。而福生也每每在我们放学的时候就在河岸的草坪上放牛,他只要看见我们在河边逗留,或者下水,他都劝阻我们别去,但几乎都是用和谐的声音告诫,说什么:“别去河里,危险”,如果我们不听,他便说一些惨痛的例子吓我们,“你不知道三湾大塘前些日子又淹死了人吗?叫王晓鑫的,他母亲都哭得背气死了好几回,多可惜,父母养了他十六七岁,便毁于一旦了!快回家,别玩水”。他好比要债的债主,我们总提心吊胆,却还是怎么躲都躲不掉。但小孩子的贪玩和好奇心岂是他几句话和几句吓唬就会退缩。我们照样该下河的下河,该捉泥鳅的捉泥鳅,他便牵着他的牛跟着我们跑,喊我们上岸,但我们人多,他每次都是顾此失彼,然后他就牵着他的老水牛跑这跑那,牛根本无法吃草。到最后,他便是把牛系在岸边的草上,东奔西跑,劝阻我们上岸。

因为把牛系在草上是不很牢固的,而且很多时候他怕我们出事,还跟我们跑很远,直至确认我们要回家,他才折回。也是于此,有一次,他的牛吃了别人的庄稼,庄稼主怒言了:

“这么大的人了,连牛都看不住吗?”

“我赔,我赔“,福生只是歉意而怯怯地说。

“这死老头……真是神经病,漫天追着孩子跑……”,庄稼主嘴里嘟哝着。

别人给予于鄙夷,却丝毫没有阻止了他的脚步。

那一天,我放学回家很晚,因为作业完成不好,被留下来了。回家的时候,已是傍晚,我看见福生牵着牛正一边放一边往家走。黑幕裹挟着他纤瘦并伸不直的身体,在马路上踽踽独行。马路上只剩我跟他了,他在我前面,那样孤零。那是我第一次想要跟他说话,但我始终没有开口,因为他虽然不傻,但我们都认为他就是个傻子,自己没有孩子,成天没日没担心别人家的孩子,所以被同学知道跟他说话是要被嗤笑的。我经过他的时候,他却对我开了口:“现在才回家吗?快回去吧,妈都把饭做好等你回去吃了。”碍于他在我们这样的小孩子心里的形象,我没有回答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他,只是走。但他的话刺痛了我,他哪儿知道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异,而且父亲从来不管我,母亲又常年不回家。但我却感受到了温暖,因为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关心”。

福生也不总是那样轻声细语的,有的时候他也急。看到我们离危险越来越近,还依旧不听他的告诫,他便大声吼斥我们,甚至或推攘或拉扯我们离开,因这样的事,他还吃过耳光。因为一个男孩儿不听告诫,他便把男孩儿拉起水来,推攘他向着回家的路才罢了休。或许是动作过于大,吓哭了男孩儿。男孩儿回家告诉了父亲,说是福生打了他,这样的事情家长绝对是不依的,怎么办呢?福生形影相吊,又没钱赔,便扇了他几记耳光,而且福生嘴里还不休的说“对不起”,男孩儿的父亲才解了气。男孩儿也在旁边露出得意和不屑的神情。

这依旧没能阻止他做这样的事。用别人口中的话说就是:鸡蛋扔到城墙上都没有破,扔到他脸上就破了——脸硬、厚。

放学回家,爬完了一面很长的上坡,横过马路有一条离于地面4米高左右用于救助旱灾的小水渠,除此旱涝水渠里短时间会有水外,平时都不会有水。当然,我们也非常爱到水渠里去玩耍,弹珠子,或躲起来,见小伙伴放学路过,便拿东西扔他们。固然,这样离于地面不安全的事情,福生也是要管的,但福生却从不敢上去赶我们下来,该是有恐高症吧。故此,那里便是我们的得意之所。福生每每在河边给与我们兴致的“践踏”,这时候,我们自然是不会放过“一前耻”的机会的。看着他愈是紧张的样子,我们愈是高兴。他急得不行,就一个人在马路上吼,斗鸡着眼睛,涨红着脸,呆傻的样子愈是激发了我们“挑衅”的兴趣。嘟嘴,伸舌头,喊他上来……但福生是不知倦的,一直守着我们,如此我们便又要气恼,因为我们不能沉浸在我们的游戏里,而且当同班同学放学路过,我们的恶作剧更是被福生的身影直接暴露无遗。我们只能悻悻而去,只希望有一天福生有事不能来打搅我们了,或者死了更好。

后来小学毕业了,他便淡化在了我的记忆里。

过年免不了走情访友,每年串门儿都要路过福生家,今年(五年前)也是。在要到他家的山涧口,一座新的坟茔引起了我的注意。没有墓碑,坟堆前只有几个不规整的石头堆成,透过石头,后面还可以清楚的看到坟堆的泥土。坟前没有鞭炮渣,没有纸锭灰,坟茔上也没有花圈。我就问爷爷:

“这是谁又死了?”

“福生”。爷爷随口脱出,接着又跟别人说话。

“他死了呀?”我似乎不敢相信,诧异地问。

“死了也好,没有子女,当再老了谁照顾他?而且他侄儿也欺压他,在福生生病的时候,他侄儿还去开他的仓,戳他的谷子去卖。”爷爷有些愤怒的口吻说。

这我是不足为奇的,我早知道,福生在世的时候,自己种的玉米熟了,他侄儿也大肆掰去卖。他侄儿卖菜,我看见熟人就去找他称,在我那时,那样的小孩儿,他都不放过的——不但卖我高价,还少斤少量。

“这不,没人管,一个感冒就没能再起得了床”。姑姑喟叹。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以后不可怜”。同行的亲戚都说。

“以此而见,下几次大,坟茔肯定就坍塌了。坟茔上的石头梭落到两边的庄稼地上,别人便把石头捡到别处去,很短时间,这坟茔上便会长满杂草。时间再一长点,坟茔平踏下去,这坟茔上将会重新成为庄稼地,上面将会长出蔬菜、粮食等之类的,或成为一隅荒土,长上树木,而长成参天大树,投下一片阴凉就不敢觊觎了,因为旁边就是庄稼地。”我这样想着。

我内心哀叹,哀叹福生的死,歉疚我们童年时候的不恭不敬。

福生将再也不会去打搅小孩子们,他们将归于“自由”。

福生决计是死了。“他真的死了吗?”我依旧这样问自己。

不屈于嘲笑,不屈于诬陷,不屈于压榨,不屈于平凡,不屈于地位名誉,不兴于生的欣喜,不怯于死的痛苦和落寞的伟大。

他或许连棺木都没有吧,想到这里,我不免悲戚和失落。他将没有自己的坟墓,死后也无自己之地。“落叶归根,人死归泥”,也没有人会记得和知道他的名字,而我,也唯有以这寥寥文字奉献我的崇敬。

2014-04-17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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