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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生相许

2016-01-11 09:18 作者:哲禹 : )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早苗,给你的,拿着啊。”我递给她一支印着粉色蝴蝶的唇膏,望着她说道。

“干嘛啊,我妈不许我弄这些玩意儿的。”早苗翻个身嘟囔着,扑腾起一阵稻草灰。

“书上说了,漂亮的女人得随身带着一支唇膏,喏。”我一脸正经的说道。

早苗反手摸走了我手上的唇膏,一咕噜坐起来,柔声说:“来,把手给我”,我呆了几秒,她一把拉住我的左手,迅速地套上一根稻草,缠了一圈,稻穗直直地垂着。

“这是啥,要套你也找个红绳子啊,”说着我随手就去扯。

“别,秋生,你就当这是块手表吧,等我攒钱了再给你买个真的。现在正好太阳落山,差不多快六点了。”早苗拉着我的手,轻抚着硌人的稻梗,望着不远处斑驳的余晖,一字一句地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四周暗了下来,蟋蟀唧唧地叫唤着,凉风拂过柳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月亮不知什么时候串到了半空,蒙上一层毛毛的昏黄。山谷间升腾起薄薄的雾,从山沟溢了出来,蔓延着。我抓起早苗的手,跳下谷垛,一路小跑着回家。

我和早苗打小就认识,自从妈妈带着小妹走了之后,我们一起上课,玩耍,小学,初中,高中。每次同学取笑我,说我是没妈的孩子,我就耷拉着脑袋,紧紧攒着拳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能早苗比较男孩子气吧,总是把我挡在身后,然后和小伙伴撕扯成一团,为这事儿,没少叫家长。渐渐地,我习惯了有人替我出头,习惯了早苗冲我嚷嚷“还手啊,怂什么”,习惯了身边有一个她。

高三那年,我拼了命地做卷子,模拟考一次比一次考的好,我暗自较劲儿着,一定要跳出农门,跟这世俗的嘈杂彻底脱离干系。那时,不会再有人笑我,不会再被人背后指指点点,我这么想着。

一次下晚自习,我戴着耳机温习白天的英文单词,背后突然有人拉了我一把,我扭过头,是早苗。裹着围巾,抱着几本书,刘海盖过了眉毛垂到眼角,借着路灯,好像瘦了。

“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早苗看着我。

“啊?啥?”我摘下耳机悻悻地问道。

早苗逮着我的衣角就往路边拉,“哎哎,慢点。“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拖到靠近路牙子的树下,早苗瘪着嘴,小声说:“这次摸底考,三门不及格,怕是上不了大学了,怎么办?”我怔了怔,没想到早苗会问这个。

“怎么办,我妈到时候也不管我了,怎么办!”早苗哽咽着。

“没事没事,啊,周末去你家,我帮你补补,考个专科问题应该是不大的,没事啊。”我摸着早苗的头,柔声说道。

“嗯,去你家吧,我妈不让。”早苗想了想。

“行,我家清静,你带个笔记本过来就成,做好纠错,高考还有几个月呢,不急,啊。”我望着不知所措的早苗,安慰道。

“陪我走走。”早苗瞪大眼睛看着我。

“啊,这,嗯…好吧,去操场转转。”我迟疑了片刻,摘下另一只耳机,早苗挽起我的手臂歪着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依偎着向前度着步子。

不知名的蛾子拍撞着灯罩,哑黄的灯光忽闪忽闪的,冷风不时刮过,身后的影子被拉的更长了,没有月亮,四下黑洞洞的,暗的可怕。

早苗的爸爸其实对她挺好的,只是拗不过媳妇儿,她妈妈自小就不怎么管她,一门心思的把所有的好都堆砌在小儿子身上,书包,衣服一年换一次,家务事也总是一股脑丢给早苗,这也就不奇怪了。

八月,我如愿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崭新的生活离我是那么地近,我企盼的日子终归还是来了。可一切都毫无征兆,就在我收到通知书的当晚,爸爸在匆忙回家的路上,给面包车撞了,连送到县医院,右膝盖粉碎性骨折,医生说,打上钢钉走路没问题,只是干不了力气活儿了。我慌了,趴在爸爸的床上,蒙着头,听爸爸絮絮叨叨“没事,你到时安心上学去,其他的你不用管,总会有办法的,听话,啊”,我看见爸爸脸上还是笑着,没有丝毫伤感

“秋生,早苗考的怎么样啊,也没听他爸讲。”爸爸眯着眼睛问道。

“不知道,现在那还管得了那么多。”我小声地应着。

“你明天早上赶早班车回去,上坟岭的水还没放,赶紧放水,趁着天好,割了上稻厂。”爸爸一个劲儿的催着。

“哎,别忘了问问早苗啊”嘱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答应着。

第二天,我坐早班车回家了,忙完田里的活,也不见早苗来找我,后来才听说,分数太低没考上,已经出门去深圳了。我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莫不是那可恶的老女人赶她走?我这么想着,气不过一路冲到早苗家,推门就大声嚷嚷:“哎,你还有没有良心啊,养个儿子是人,姑娘就不当人看了么,也不怕她姥姥托给你…”我气得上蹿下跳。

“哎,秋生啊,莫瞎说,早苗她自己要走的,说一个人想出去闯闯,不要再骂你姨娘了。”叔拉着我轻声说道。

“一个大男人出去闯闯,我信,姑娘家一个,她说出去闯,你们就让她出去了,你们可真实在。”我愤愤地嚷道,摔门就往外走。

这一走,就是四年,四年里,我付出了超乎常人的努力,白天上课泡图书馆,晚上去餐馆做零工,周末不间断,生活费勉勉强强算是够花。学费除开奖学金,还是得靠着爸爸东拼西凑。就这么大学四年一路走来,我尽己所能,为了生存而生存着,推了周末的野炊,推了社团的邀约…也许同学会觉得我孤高,觉得我是个怪人,我都无所谓。丛林的茂盛,必然掩盖了那些先天枯黄矮小的杂草,他们在百花齐放中,暗自低头向上。

毕业后的头一年回家,爸爸执意到车站来接我,我也不好说什么。远远地,爸爸踮起脚,挥动着双手,佝偻的背,单薄的身躯好像扛不住一阵风,我快步走过去,紧紧地挨着爸爸,我从来都没有发觉过,爸爸,竟然这么瘦小,我揉了揉鼻子。

回到家,爸爸把我拉到房里,掩上门,蹑手蹑脚地从柜子里摸出一个盒子,上面用红丝带绑了一个蝴蝶结。

“这是早苗给你的。”爸爸颤抖着手递过盒子。

这是?我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轻轻松开蝴蝶结,我顿了顿,捧着盒子坐到床上,把盒子放在双腿上,慢慢地揭开盖子,果然,古铜色的指针哒哒地走着,一圈圆润的金色镶边格外显眼,拇指轻轻摸了摸,心里瞬间舒展开了。

“爸,早苗她…”不等我说完,爸爸就抢过话茬。

“早苗,早苗她,这孩子。”爸爸说着就哭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爸爸哭。

“早苗怎么了,人呢,爸你别哭啊,啊,到底怎么了。”我走过去摇着爸爸的手冲他问道。

“早苗坐牢了。”爸爸嘶哑道,止不住的抽泣着。

我无力地垂下了双臂,倒退几步,瘫坐在床沿上,坐牢,这辈子都不可能碰到的事儿怎么就给她碰到了呢,胆子再大也不会到了杀人放火的地步啊,我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起身两步走到爸爸跟前问道:“爸,早苗她干啥了,咋给弄到牢里去了,”

爸爸右手使劲儿拍打着大腿说道:“怪我,这事儿怨我,要是早知道她干这档子事儿,豁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她去的,怨我。”

“到底是啥事啊。”我瞪着眼睛直直地追问道。

“坐台小姐,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说着拍的更大力了。

头脑一片空白,昏暗的房间变得模模糊糊,爸爸的脸似乎也看不太清了,只感觉整个房顶都在晃动,脚也站不稳,噗通,一屁股坐在地上,硬生生地,不觉得疼。

我在脑中飞快地翻动着,凭她的能耐不应该啊,我望向爸爸,爸爸闭着眼睛叹了口气:“不让我说,要是知道是这档子事儿,我肯定说了,秋生啊,咱亏欠这孩子太多啦,怕是这辈子还不清。”

爸爸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事情的原委,说这谁也没有料想到,只是苦了早苗这么多年,怕是要遭报应的。

原来,早苗考上了市里的专科,只是爸爸出车祸这事儿太突然,想着我三年的付出,不能最后因为钱的问题,而半路夭折。所以瞒着所有人,一个人去了深圳,靠着干点体力活寄给了爸爸第一个月的工资,爸爸执意不接受,可是一年几万的学费还没个着落,也就暗自默许了。本来干的挺好的,无奈爸爸旧伤复发需要住院,怕打扰到我,于是早苗一个人默默的撑起了所有的担子,才入了这来快钱的道儿,被抓了。

后来我常常抽空去看看早苗,带着亲手做的饭,沾染着稻穗的清香。早苗,依然还是从前那个男孩子气的早苗,依然还是那个怕考不上大学无所适从的早苗,依然还是那个默默付出了四年的早苗,依然还是那个谷垛上给我套上稻穗说攒钱了要给我买手表的早苗。早苗,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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