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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老表(节选)

2015-07-31 14:18 作者:床前明月光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作者 :李文旺

乌伤市某企业,企业门口的保安室

(三个女人在往保安室旁边的厂部大门走,一个刚刚从厂澡堂洗过澡的中年妇女拎着两瓶开水稍微靠前,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在这中年妇女的十米后。中年妇女叫张淑贞。两个姑娘分别叫何丹青和何丹阳。)

何丹阳:姐,我还有两样东西落下了,在厂部宿舍呢,我去取回来吧?

何丹青:什么东西落下了?

何丹阳:也就是一双拖鞋和上礼拜买的沐浴露。(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何丹青:哎啊,你这干嘛呢,不就是那两样小东西吗?现在辞工都辞工了,还在乎那些东西。再说,你这密码箱也打不开啊,就算是拿回来了,你往哪里装啊?

何丹阳:也是,可惜了,那瓶沐浴露我一次都没有用呢!

(很快地,两个姑娘追上了张淑贞。三个人一起来到保安室)

王力:哎,站住。

(张淑贞以为保安王力是叫何丹青她们,继续往前走)。

何丹青和何丹阳继续往前走。

王力:你给我站住。

张淑贞:干嘛啊?

(王力一指那两瓶开水)

王力:你先在这保安室呆一会儿。

(看着走出大门之外的何丹青两姐妹,王力大喊)

王力:叫你们呢,你们聋了?!

何丹青:骂谁呢?

(何丹阳厌恶地看了看王力)

何丹阳轻轻的:姐,我们不和他计较,让他检查吧。

(两个姑娘一边说一边反身回来)

王力:你们是哪里人啊?怎么和逃命似的。

何丹青:看看,你嘴里有一句好话没有?姑奶奶是江西人。

(王力有些耳背,只听到姑奶奶,没有听见是哪里人)

王力:嗬,嗬,真是癞蛤蟆伸懒腰,口气好大啊,还姑奶奶了!

何丹青:说谁癞蛤蟆呢?

王力:问你话呢,哪里人?

何丹青:管我这干嘛?我我都不干了。

王力:不干了就不可以问了?说,哪里人?

何丹青:我江西人!

王力:嗬,嗬,江西人?!不就是个江西老表吗?还真把你牛的!

何丹青:江西老表怎么了?你知道江西老表是谁喊出来的吗?

王力:谁喊出来的?

何丹青:是毛主席喊出来的。

王力:毛主席,毛主席又不是你们江西人。再说,你再牛,江西老表还不是大批大批地到我们这里打工来了吗?

何丹青:我们凭劳动吃饭,什么打工不打工的,要不是看你是老板的侄子,我才不搭理你呢。

何丹阳:臭美什么啊,你们这里的人当年不是也大量地到我们那里打工吗?

王力: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嘴倒是挺硬。你这箱子总得开开看看吧!

何丹青:这一个箱子有什么看的?

王力:说得轻巧,这是厂里的规矩,你们不知道吗?

何丹青:我怎么不知道呢?实在是打不开啊?

王力(幸灾乐祸地):怎么会打不开呢,不是有密码吗?

何丹青:忘记密码了啊。

王力:那我不管。

何丹青(对何丹阳):来,我捻开前面六百个数字,你捻开后面四百个数字。

(张淑贞走出保安室,来到何丹青身边)

张淑贞:小妹妹,我来试试看吧。

(张淑贞飞快地捻起了密码箱上的密码,当密码箱捻到742的时候,密码箱嘣地一声开了,面对那飞快转动的数字和手指头,王力看傻了眼,何丹青也大吃一惊)

何丹阳(如释重负地):哈哈,终于开了,真快啊!

何丹青:谢谢你,阿姨。

(何丹阳偷偷一乐)

何丹青:傻妹妹,你笑什么啊?

何丹阳:她叫你妹妹,你叫她阿姨。你们什么辈啊。

(王力捏住鼻子,好像箱子里有臭屎)

王力:你自己一件件翻开来看看。

(何丹青不屑地)

何丹青:不理他,我们翻开来看看。

何丹阳:看吧看吧,都放这办公桌上。

王力:好了好了,不错,没有夹带。

何丹青:你可看清楚了啊?不要反悔啊。

(王力一副高贵的样子,连话都不说,用手一指大门外,示意她们走)

(何丹青姐妹装好东西一起往外走)

(王力望着何丹青远去的背影)

王力:记住,以后要是打不开密码箱,让你老公来开,你老公开不了,我替你开。

何丹阳:流氓。

何丹青:骂他都弄脏了我们的嘴。

(王力坐下来,狠狠地盯了一眼张淑贞)

王力:谁让你多事啊?她的箱子干嘛要你帮助打开啊?

张淑贞:这怎么了?我们好歹还是老乡呢!

王力:这么说,你也是江西老表?

张淑贞:是啊,我是江西人啊。

王力:哼哼,江西人,江西江西,最是可气,穷山恶水,都是懒鬼。

张淑贞:你放什么屁呢?

王力:你为什么多打一瓶开水,厂里的规定你不知道啊?

张淑贞:噢,就为这个啊。

王力:你以为我省长啊,我不就是管这些事情吗?

张淑贞:为什么?不为什么?

王力:哼,不为什么?不为什么你给我留下一瓶,老实一些。

张淑贞:你这人真没有教养,你骂我我可不就这么回答你吗?

王力:不管怎么说,留下一瓶。

张淑贞:我这几天不舒服。

王力:你可别调戏我啊,不舒服?那个女人没有几天不舒服啊?

张淑贞:你想哪里去了?我得了重感冒,还发烧呢!

王力:公司的规定,除了住院的人,一律只能打一瓶开水。

张淑贞:那我打都打了,就不能通融一下?

王力:通融通融?!你以为你是漂亮的姑娘啊,漂亮姑娘我可以和她沟通一下,你嘛,哼,我才不和你通融呢。

张淑贞:不要脸的!

王力:骂谁呢,听着,留下一瓶。

(张淑贞忘记拿病假条,只能靠狠劲了,她提着两瓶开水就往外走。王力死命地拖住,喷张之间,开水瓶遇到墙角锋利的瓷砖,砰地一声爆裂了,高高举起、滚烫的开水直往张的手臂上流去)

张淑贞:哎哟。

(张淑贞非常痛苦地坐地下了,因为烫伤而急促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咔,衣服从胸口一直破到了袖口,她两个雪白的乳房暴露无遗,张淑贞害羞得满脸通红,迅速地拉扯着衣服盖回了原处。听到张淑贞大声喊叫,迅速地走来了几个人,王力竟然像是没事人一样地坐在保安室不出来。人群中,有个上嘴唇上留着八字胡的人,这人人高马大,形象伟岸,他是河南籍的中年工人,和张淑贞年纪差不多,张淑贞用手指了指王力。得知是王力烫伤了张淑贞,这个一直暗恋张淑贞的八字胡闯进保安室,揪住王力的衣领)

八字胡:你这是造什么孽了,是你烫伤她的吧?

王力:什么啊?要你多管闲事啊!

八字胡:你老实说,是不是你烫伤她的?

王力:是她自己烫伤的,和我没有关系。

八字胡:我不跟你废话,我看看视频资料。

(王力急忙拦住)

王力:看什么看啊?这是你随便能看的吗?

八字胡:你给我滚开。

(八字胡熟练地打开视频资料,清楚地看到王力和张淑贞争抢开水瓶的过程,他克制着自己的愤怒)

王力:你再乱来,我让我叔叔开除你!

八子胡:我早就看你不是东西,你还开除我?!你倒是应该先打120。

王力:和我没关系,我不打。

八字胡:你打不打。

王力:我就是不打。

八字胡:你还是不是人啊?

王力:你说什么呢?

(八字胡忍无可忍了,一拳过去,王力知道这八字胡力气大,也敢玩真的,他一躲闪,那一拳打在了王力的肩头上,倒也无伤大雅。有几个江西籍的职工纷纷指责王力,太不像话了,也许是害怕众怒,王力才给他的叔叔——————公司老板王光辉打了个电话)

王力:喂,喂,叔叔吧,我这里出事了,你来一下吧。现在没事了,马上就有人来呢!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声中,王光辉乘电梯下楼,来到保安室,八字胡远远地看见公司老板来了)

八字胡:你小子原来不是给120 打电话啊?!真是少见你这样的人。

王光辉:怎么回事啊?

王力:她自己烫伤了。

(众人都指指点点,说是王力烫伤的)

王光辉:不管是怎么回事?得先报120啊。

王力:叔叔,让她自己报吧。

王光辉:你小子就这点出息,打个电话能要你命吗?

王力:不是,要是我报了,怕说不清。

王光辉:是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什么说不清啊?

(王掏出手机,摁号码)

王力:喂,120吧,我这里需要你们来一下………………。

(120问明了地方,就上路了)

(王光辉想扶起张淑贞,可是看见她撕扯破了的衣服,左右为难,120到了,把张淑贞带走了。八字胡和一个江西籍的妇女跟着去了)

地点:乌伤市医院,

(医院大夫在处理张淑贞的烫伤,一组镜头,医师询问张淑贞受伤的过程)

第二集

王光辉:你小子还不跟着去一下。

王力:叔叔,我不能去啊,我去了就说不清了。

王光辉: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我命令你去!(大吼)

(王力仍然不去,王光辉气极了,他往车库走去,扔下一句话)

王光辉:你不去,我去!

(王力竟然死命地拖住王光辉的身子,王光辉不顾许多,仍然拼命往前走,王力的手一出溜,最后抱住的是王光辉的腿)

王光辉:你放不放,在再不放,我踢过去了啊!

(王力不放,王光辉狠狠地一拔腿,腿抽出来了,高高地举起来,却轻轻地踢了王力一下,王力干脆坐在地上要哭的样子,王光辉来到车库,对着小车按了一下遥控器,开走了)

地点:王力家中。

王光明(王力父亲):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你还不去看看她?

王力:看谁啊?

王光明:还有谁啊?张淑贞啊!

王力:哼,看她,我现在不恨她就烧高香了。我工作都被叔叔开除了,我不去。

王光明:你真浑啊,看看有什么啊?

王力:爸,你真不了解情况啊,当时就是张淑贞自己烫伤的。

王光明:你啊,你啊,你去看看人家怎么了,要不是你这个叔叔啊,你打光棍去吧。

王力;爸爸,你怎么老向着那个江西老表啊。到底我是你孩子还是她是你孩子啊?

王光明:说什么呢?该是谁谁就得负责。

王力:你总是胳膊肘往外拐。

王光明:你都四十岁的人了, 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这不是胳膊往哪里拐的问题!做人得有良心啊!

王力:爸,为了这件事,害得我连工作都没了,你还说我没良心,你还让不让我活啊?

王光明:你没有工作,还可以重新找。你有一双手,有个好身体,再说,你叔叔以后也不会长期不管你吧,可人家张淑贞怎么办?

王力:爸,你怎么和那个江西老表一个鼻子出气啊?

王光明:你这混小子,你为什么单单说江西人的坏话呢?

江西人到底有什么不好呢?

王力:我接触到的员工中,就数江西人最野蛮,也最自以为是。

王光明:傻孩子,你懂个屁啊!还江西人野蛮?!你知道江西人是怎么野蛮的吗?早年的时候,我只是听说江西人打反动派最野蛮,打日本鬼子最野蛮,没有听说过江西人对于大家野蛮。

王力:你是老糊涂了,你总是向着江西老表说话呢?

王光明:你这是要气死我啊?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怪不得你老婆常常和你吵嘴。

王力:不就个江西女人吗?要是其他地方的人还好些,江西老表,我最看不起了,再说现在妇女的地位还不如以前,江西女人就更不值钱。

王光明:你再说一遍?!

王力:江西女人不值钱!

(王光明一巴掌打过去,王力的脸上顿时出现了青紫色)

王力:你打我?

王光明:我打你怎么了?

王力:你……你……你打我?你竟然会打我?

王光明:我打你怎么了?

王力:就为了一个江西女人,你竟然打我,你不是我爸。

王光明:…………

王力:好,你打,你打,我今天还就不活了。

(王光明和王力两个人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

王光明:孩子,你过来,我再坐过来一点吧,我和你说一件事。

王力:说什么说?你刚刚打了我,和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啊?

王光明:孩子,这事……这事瞒了你四十年啊。现在……现在也该是告诉你的时候了。(王力梗着脖子,爱理不理)

王光明:不错,现在,人家江西那儿好像是不如我们这里好,可是,你小子不知道啊,你小的时候,江西老表的生活,那可是好得很啊。

王力:哼,骗谁呢?

王光明:我骗你干什么啊?那比我们这里实在是强多了。

王力:哼,还好得很,能好到哪里去啊?

王光明:好,你小子问得好,好到哪里去?到底好到哪里去呢?这么和你说吧,在我看来,那就是全国第一,全国第一知道不知道啊?

王力:还全国第一,全国第一怎么会这么多人到我们这地方打工呢,全国倒数第一吧?

王光明:哼,你个混蛋,现在是现在,过去是过去,你怎么这个都搞不清呢?过去人家的确不得了。

王力:你又不是江西老表,你怎么总是替江西老表吹牛呢?

王光明:不错,我的确不是江西老表,可是我们家有江西人啊。

王力:我老婆周花兰是江西人吗?不可能啊,她是我明媒正娶从乡下娶过来的啊。

王光明:不,她哪是江西人啊?她就是我们本地人。

王力:你,你是江西人啊!

王力:真好笑,我只知道我从小就没了妈,可从来也没有离开过家啊,我怎么会是江西人呢?你真是老糊涂了啊。

王光明:孩子,你啊,小时候真是江西人啊。

王力:你说得再多,我也不信。

王光明:信不信由你。你啊,是江西人,是江西人。

王力:哼哼,哼哼,你气糊涂了吧。

王光明:唉,这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啊。

那还得从头说起啊。(出神地望着屋外的远方,自言自语地)你的身世还得从我逃到江西说起啊。

王力(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王光明(扒开王力捂住耳朵的手):今天你非听不可。

(王力无奈,只好听了)

王光明:你对于江西老表真的是太不了解了啊,我说江西的生活水平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是全国一流的还真不是夸张,你听说过大寨吧?那时候常常说农业学大寨。我到过大寨,我也到过江西,要是从生活水平来说,江西人过得肯定比大寨更好。

王力:那干嘛不说农业学江西啊?为什么要农业学大寨啊?

王光明:说你混你还真混,学大寨,那也只是学习大寨那种精神,学习他们吃苦耐劳的精神。有时候,生活水平其实不完全是吃苦就能够得来的,你想想看,现在,那些打工的人吃苦不吃苦,生活能有老板好吗?再说,那时候,我吃的苦还少吗?可是,就是不如江西人过的好。

(王力再次捂住耳朵,王光明再次扒开他的手)

王光明:孩子,你不是说你没有娘吗?现在我告诉你,你有娘啊?你真的有娘啊!

王力:唉啊,你又是老糊涂了,我哪儿来的娘啊?

王光明:真的,孩子,你有娘啊。你的娘就在江西啊。

王力:什么,什么?我的娘在江西。

王光明笑了笑:是啊,你的娘在江西,你娘就是江西人,是江西老表啊。

王力:快别说了,没有娘的日子我都过了四十多年了,就是有娘又怎么样啊?不是从来不要我吗?

王光明:唉,说什么好呢,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第二集

镜头转到1967年的乌伤

{(镜头扫过当年乌伤大街的文化氛围哈环境,又转到了农村,王光明的故乡)}

(王光明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王光明(自言自语):唉,怎么办啊?在家里连饭都吃不饱,还要常常遭到批斗,还是出去吧。( 用画外音 也可)好,走,今天就走。去哪里呢,要去就去江西,对江西,江西,都说江西江西,吃肉吃鸡。好,就去江西。

(王光辉,十五岁,王光明弟弟)

王光辉:哥,哥,这大中午的,你怎么不休息一下呢?

王光明:弟弟,你刚刚跑哪里去了?

王光辉:今天不是爹的祭日吗?我去了爹的坟地了。我去给他老人家烧了些香。

王光明:唉啊,真是难为你了,连我都忘记了,你还能

记着,弟弟真乖,弟弟真好。

王光辉:哥,你睡吧,你睡个午觉,我给你打扇。(拿起麦秆编织的扇子就打起来了)

王光明(感动得热泪盈眶):弟啊,这世界上,就是你对我最好了,昨天开完了批斗会,我都想到去死了。

王光辉(赶忙按住哥哥王光明的嘴巴):哥哥说什么呢?你快别说这样的话。再说……再说……哥,你要是……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王光明:你不是还有我们两个叔叔吗?他们会拉扯你一两年,再说,再过一两年,你自己就能养活你自己了。

王光辉:哥,你真的要死吗?可别,可别啊.(王光辉哭了,

王光明替王光辉擦去眼泪)

王光明:弟弟,我怎么会死呢,说着玩的呢,再说,我弟弟这么怪,这么知道疼人,我怎么舍得你自己去死呢?

王光辉:我的好哥哥,我的好哥哥。

王光明:弟啊,死我是不想死了,不过,我想离开家里,我要到外边去看看,看看外边的日子好过些吧。

王光辉:什么,你要离开家里,离开家,我可怎么办啊?

王光明:傻弟弟,刚刚不是和你说了吗?你还有我们两个叔叔吗?

王光辉:哥,你这么大,老婆都没有,你到哪里去啊,你去了外地,不是更找不到老婆吗?

王光明:不会的,哥命好,我只要是出去了,肯定有老婆的。

王光辉:哥哥吹牛。

王光明:哥不和你闹了,哥也没有心情闹了。真的,哥真的要出门了。

(这时候,外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光明:不好,弟啊,你快走,造反派又在抓我了。我得躲一躲。

(王光辉走出去看看,)

王光辉:哪是什么有人来了啊?那是(巧合的声音)

王光明:唉啊,弟弟啊,我现在是被他们斗怕了。

(第二天,一次更大规模的批斗会在村子旁边的一块水田边召开,这次像是搞批发,全村十几个四类分子都被抓来批斗。虽然这里视野开阔,可以站下很多人,这里有一条臭水沟让人恶心。可是,除了这里,村里又实在找不出一块更加开阔的场地来。)

(批斗会上,一个鼻子特别大的造反派抡起皮带就要抽打王光明,王光明的嘴角很快地流血了,他揩干了血,微笑着,想用良好的态度来换取造反派的一点同情,可是)

大鼻子造反派:不服是吧,还敢笑。(又是一鞭子)

(王光明心彻底凉了,他要反抗了)

王光明:法西斯!

大鼻子造反派:什么?你还敢骂人?!(扬起皮带又要打过来,王光明用手一挡,把那个大鼻子造反派推倒了,滚到旁边的臭水沟里去了。大鼻子气急败坏地爬起来,放下其他批斗对象不管,站在水沟里大喊。)

大鼻子:小将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往死里打。

(王光明顾不了许多,抬起腿就跑,一个劲的朝他自己家的方向跑去。大鼻子和其他造反派一起在后面追,王光明很快来到自己家里。他扔下一些钞票在他家厅堂通往后门的路上。然后返回来,他很快地用小楼梯搭在阁楼上,自己悄悄地爬了上去。他爬上去之后,把梯子往反方向一推,梯子就转到另一边,造成无人上楼的假象)

大鼻子:看,地下是什么?

造反派甲:是钱,钱啊!队长。他可能从后门跑了,看,这是他身上掉下的钱啊。

造反派乙:是啊,队长,我们往后们追去吧?!

大鼻子:快,咱们分两路。这样,你们几个,往后面追过去,我和他们两个,在这里搜。

(几个人从后门跑去,大鼻子和造反派甲和造反派乙在王光明家里搜索)

大鼻子:快,你把这个梯子转过来,到这边的阁楼上找找。

造反派甲(往上走,那造反派很胖,让那个梯子颤颤巍巍):队长,这梯子怕是要断了。

大鼻子:好了好了,你下来吧。我自己上去看看。

(大鼻子爬上那个梯子,在梯子上伸出头看了看阁楼上,阁楼上什么也没有。他没有想到,阁楼上还有个暗室,那是吃公共食堂时候偶然储藏一点自家的粮食用的,这几年,这个暗室被派上用场了,王光明正是藏在暗室里)

大鼻子(慢慢走下梯子,一边自言自语):这就怪了,这人到哪里去了呢?嘿,让这王光明耍了,他这小子用的是调虎离山计。走,往后面追过去。

(就这样,王光明躲过了一劫。当天晚上,王光明准备离开乌伤,他找到了家里储藏了五年的酒。那酒是他母亲办丧事时候留下的。喝了些酒,王光明也不想再和弟弟王光辉打招呼了,他担心打招呼反而不忍心走。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开始做梦,梦见了来到江西,看见了当年方志敏革命的地方,那是葛源,那里有方志敏的指挥部)

王光明:就是这个方志敏带领穷鬼门闹翻身,让我们四类分子不得好活,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看他啊。

(一会儿,王光明又自言自语:既然来了就看看,算是旅游吧。在方志敏的指挥部,王光明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十分开心。运用意识流{蒙太奇的镜头}的镜头,已三十多年没有运用了。这时候,方志敏指挥部的电话响了,这急促的电话吵醒了王光明的梦)

(王光明收拾了一下细软和包袱,深情地看了看这个家,深情地看了看阁楼,走出家门,大踏步地离开家,往远处走去,走了二百来米,来到一处小山坡,又返回身,深情地看了看自己的那个茅草房子,这才毅然决然地走了。)

地点:

乌伤县城火车站,凌晨七、点

(王光明,远远地看见许多人在火车站,那逃命似的想离开家的旅客,让王光明看了心里很不舒服。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来到熙熙攘攘的旅客中,一组镜头,表现大家疲惫困乏的样子和表情。王光明摇了摇头,唉。

王光明:唉,算了算了,这么多的人,怎么上车啊。

(画外音:我还不如走去呢,一路走,还可以一路看看风景,要是实在没有吃的,我就是讨饭吃也要去啊。王光明黯然地离开火车站,那里,几个人拦住旅客一个个盘查,并且劝说他们回去,不要给乌伤丢脸,不要影响农业生产,突然,那个大鼻子出现了,王光明赶紧躲在一个柱子后面,旋转着,努力让大鼻子看不到自己)

(王光明走路的镜头,一串)

地点:

鑫峰地区行署所在地。早上十一点

(王光明远远地看见一辆汽车,走了过去。车上坐着一个胖胖的司机,旁边还有个精瘦的胳膊上戴着造反派红袖章的人,车下有人和胖胖的司机打招呼)

车下的人:陈主任,你这是去哪里啊?

瘦子:哦,我们啊,我们去江西抓那个走资派。

(王光明心里一动,去江西,我为什么不爬上这车,也省去我多少辛苦啊,他趁人不注意,从旁边毫不犹豫地爬了上去了。大街上乒乒乓乓地打起枪,是武斗,激烈的武斗,这时候,卡车开动了,可是,流弹还是把旁边的那个瘦子给打着了)

胖子:不好,你受伤了,赶快下车去医院处理一下。

(胖子和瘦子下车,王光明跟着他们下去,而且悄悄地跟着他们来到附近的医院,可是,医院里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个看门的大爷)

胖子:大爷,你们医院的人呢?

大爷:唉,都参加武斗去了。

胖子:那,那我们这里有个人受伤了可怎么办啊?

瘦子(微弱的声音):大爷,找找医师,救救我吧。

胖子:是啊,大爷,救救他啊。

大爷:成天不是大批判就是武斗,我到哪里找他们去啊?

王光明:我来给他看看吧?!

胖子:你是医师?

王光明:不是,我本来也是来看病的……

胖子:你一个看病的,凑什么热闹啊?滚一边去。

瘦子(微弱的声音):让……让他试试吧。

胖子:让他试试?好,既然他说了让你试试,那就试试吧。

王光明:哎,好。

胖子:我就弄不明白,你不是医师怎么能给他治病?

王光明:噢,我啊,以前和我父亲学过几招,一般,这样的外伤我还是能处理好的。

(一番处理以后,瘦子好得多了)

胖子:哎啊,看不出来,你还真行。来,兄弟,抽支烟吧?!

王光明:我不会。

胖子:哎啊,真得谢谢你啊。

瘦子(微弱地笑笑,虚弱的声音):是啊,要谢谢你啊。

胖子(仍然也有所疑虑):你看起来好好的,哪里像是有病的人啊。

王光明:哎啊,我憋不住了,我先上厕所再和你说。

(在厕所里,王光明掏出小刀,朝自己的胳膊上就是一刀,为了有个说法,他只能自残,他然后走出来)

王光明(伸出胳膊):其实啊,我和这位兄弟是同病相怜啊,不过,他是伤在左肩,我呢,是伤在胳膊上。

胖子:哎啊,那得赶快包扎一下啊。

瘦子:是啊,是啊。

王光明:不碍事,刚刚不是为了这位兄弟吗?现在才能有空啊!(一边说,一边包扎)。

瘦子(对胖子):我啊,真是遇到好人了。

胖子:是啊,真是遇到好人了,人家连自己的伤都没有处理,却先处理你这伤。好人啊,好人。

瘦子:这医院也是,再怎么武斗,也不能不顾病人啊。怎么能都走了呢?

胖子:你现在还叹气干嘛?你不是遇上这兄弟吗?

瘦子:是啊,是啊,要不是这兄弟,还真惨了。

(一边说话,一边来到卡车旁边)

王光明:没什么,没什么。我想问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胖子:噢,我们啊,去抓走资派。

王光明:不是,我是问去哪里抓走资派啊?

胖子:这个……这个……你为什么问这……

瘦子:告诉他吧,没关系。听口音还是我们老乡呢。

王光明(其实早已经知道是老乡):是吗。你们也是乌伤人。

胖子:可不是吗,我们两个人都是从乌伤来的,我们要去江西。

王光明:哎啊,你们是去江西啊,我也是去江西,能不能搭一下你们的车啊。

瘦子:你去江西干什么啊?

王光明:噢,我去江西走亲戚啊。

胖子:哎啊,你还有亲戚在江西啊!好,唉啊,要是我有亲戚……

瘦子:少说两句没人说你是哑巴。

胖子:好,好。

王光明:师傅,能不能搭一下你们的车。

胖子:这个……这个不太好吧,我们这是政治任务啊,这真不太好,虽然我们是老乡,虽然你还帮过我们的忙。

瘦子:你懂什么啊?人啊,哪能没有一点感恩的心呢,何况人家还和我们是老乡,放心,让这人搭一个便车,没事的。

胖子:好,好,这是我们队长,竟然他开口了,你就上车吧。

瘦子:谁让你告诉他我是队长的。

胖子:啊,我错了,您多批评。哎,我说,算你运气好,上车吧。

王光明(乐颠颠地):好,谢谢你,谢谢啊。(高兴地爬上卡车后面的车厢)

瘦子:好了好了,开车吧。

(卡车哄地开动了,一组路上的镜头,当年造反派贴的大字报,和各地的文革标语,处处可见)

地点:

和江西交界的地方

(到吃中饭的时候了,来到一个镇上)

胖子:我们是不是在这里下车,到吃饭的时间了。

瘦子:好啊,你啊,把后面那个老乡也喊下来吃饭吧。

胖子:哎,下来吃饭吧。

王光明:不了,不了,我这吃过了。

瘦子:你吃什么了?

王光明:真的,我吃过了,不饿。

胖子:客气什么,既然我们的领导让你下来吃,你就下来吧。

王光明:我真不饿。

瘦子:你是不是还想让我给你送过去啊。

王光明:真的谢谢呢,既然你们那么客气,那就下一次吧。

(他们在饭馆里吃饭,又走了四个小时,卡车又停下来吃饭)

瘦子:下来吃饭吧。

王光明:真的吃饭啊,那多不好意思啊?!

胖子:这都离家越来越远了,出门在外,我们就是老乡了,这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瘦子:这不下来了吗?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啊?还泪汪汪,这不是寒碜我们自己吗?

胖子(点头哈腰的,猥琐的样子):是,你说得对。

(一组镜头,表现江西的人文环境,那世外桃源般的美丽风景{可以用婺源当年的民房做背景},那一家家美丽的住房,坐在这么美丽的小镇吃饭,三个乌伤人心情都好得多。)

胖子:看看,人家江西还真不错。看,看那荷花,那房子,……

王光明:是啊,是啊,我亲戚都说,江西的生活比我们那儿好不少呢.他让我赶紧去看看,说不定能在那儿找个老婆呢。

瘦子:说实话,你要是不说这么清楚,我还真怀疑你是到江西找亲戚的呢,你真不错,江西还有亲戚。

胖子:哥,我们是不是也在江西扎下根来啊?

瘦子:你是不是想死了啊?不知道我们来的任务吗?

胖子:我不过是过过嘴瘾。哎,兄弟,在这江西,是你什么亲戚啊。

瘦子:快,卡车开动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把卡车开动了,眼看就要撞到墙上去了)

胖子:快,别动,让我来。(说着话一个箭步窜上去了,赶快控制了卡车)

瘦子:你算是立了一功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这车你也动啊。(孩子吓出一身冷汗)

小伙子:对不起,我其实只是想看看,没有想到,它就动了。

胖子:看过胆大的,没有看过这么胆大的。想不到,江西人,胆子这么大。

瘦子:你这还夸呢?!走吧走吧,算我们倒霉啊!

(他们又走了大概一百里地)

胖子:老乡,这车抛锚了,再说,南昌都快到了,你打算到底在哪里下车啊?

王光明(假装揉揉眼睛):唉啊,睡过头了,我应该在前面五十里地下车的。

胖子:呵呵,看样子,我们捎带着你还捎带出问题来了,真是的。

瘦子:说什么呢?好歹他还帮过我们呢,就让他在这里下吧。

王光明:不过,也没有关系,我谢谢你们啊,老乡。

瘦子(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好了,去吧,去吧。

地点:

江西某城郊,渡口边。

王光明(揉揉大腿):哎啊,坐这么远的路,脚都麻了。

(走了一百多米,来到渡口)

王光明(呼喊的腔调):哎,船家,划过来吧,我给你钱。

船家(呼喊的腔调):太晚了,本来啊,前半个钟头我就走了,今天算是加班了半个小时,明天来吧。

王光明:哎啊,今天可睡哪里啊?

(王光明走着走着。来到一片西瓜地,他实在太饿了,情不自禁赞叹这一大片西瓜地来,赞叹完了,也顾不得许多,就吃起了瓜来,吃着吃着,突然一个人高马大的人来到王光明眼前,他想抬头就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王光明:对不起,吃了几个瓜,是你家的吧,我给钱,给钱成吗?

方红军(四十多岁):兄弟,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王光明:嗯啊。

方红军:噢,那就没关系。要是我们本地的,我当然要收钱了,看是你呢!你大老远地来我们这里,吃几个瓜没关系啊。吃吧吃吧。

王光明(忙不迭地掏钱):你别客气,我实在是饿了,再说,我这也不是没钱啊,兄弟,拿着,我还得谢谢你呢。

方红军:既然都喊了兄弟了,兄弟吃个瓜哪能要钱呢。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王光明:兄弟啊,那河那边是你们县城吧,我有个亲戚在你们县城,我本来想从渡口过河,可是,船工回家了,你说我今天晚上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啊。您……您……能不能帮帮我啊?

方红军:这个没问题,不过我们那里蚊子可不少,你不嫌弃的话,就和我一起走吧。

王光明:哎,好,真是太谢谢了。兄弟,这么晚了,你怎么也来这瓜地呢。

方红军:你不知道啊,这一大片西瓜地啊,每年得有人看瓜啊,那边有个小茅棚,住人呢。

王光明:真的啊,那我怎么没有看见呢。

方红军:小棚子你哪能看得见呢,它在大树底下,让几棵大树挡住了,那就是我看瓜住的。

王光明:那,那你带我回家,不是要耽误你看瓜吗?

方红军:那没关系啊!待会儿,我告诉村上另一个看瓜的人,我们换个班就可以了。

(他们两个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逡巡在乡村小道,很快来到方红军的村子——————方家村,让王光明感到可怕的是,这村上看起来有几十栋房子,除了方红军家附近的几栋木房子大一些,远些的,都是矮小而又破旧的茅草房。)

王光明:大哥,你们村子里怎么这么静悄悄地呢,人呢。

方红军:噢,你还不熟悉啊,看着我们村子好像很大,其实,我们这里就只有这十户人家啊。

王光明:那,那么多房子都是干什么用的呢。

方红军:唉,说来都伤心啊。那些房子其实都是烈士的房子啊,都死了,死光了啊,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的时候,我们这个村子参加红军的人就有百分之七十啊,大部分都死了,连富农的儿子都参军了,都死了啊。

王光明: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些烈士的房子为什么还在哪里呢?

方红军:噢,那是政府对我们的照顾,说是留下那些房子,给后来的人们一些念想。

王光明:你们江西就是不一样啊,为革命牺牲的人多,另外,政府也做得好。虽然我那个老家没有这么多烈士,可是,我们哪里的烈士,其实没有几个人知道,因为他们没有留下什么啊。连房子都拆了啊。

方红军:快,老太婆,来客人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娘走出来迎接王光明)

老大娘:年轻人,快,喝杯茶吧。

王光明:给你们添麻烦了。

方红军:没关系,我们这里是乡下,也难得来远客呢!

老大娘:是啊是啊。你是哪里人啊?年轻人。

王光明:我是乌伤人。

老大娘:噢,乌伤啊,我知道,知道,你们那里到我们这里鸡毛换糖的人可多了。

王光明:对啊,对啊,就是那个地方。

方红军的儿子(大概七八岁):爹,我要吃糖。

方红军:没出息的孩子,人家是来找亲戚的,又不是换糖的。过几天,你哥哥回家探亲,那时候,他会从部队带糖给你吃的。

王光明:噢,大叔,您还有个儿子在部队。

方红军:是啊,我家老大是1964年参的军。

老大娘:年轻人,天也不早了,你洗洗就睡吧。

方红军:是啊是啊,早些睡吧。

(一家人睡觉,半夜,王光明也许是因为吃多了些西瓜,闹起肚子来了。不停地去厕所,他担心惊醒人家,蹑手蹑脚地走出那个夜不闭户的大门,再走到院子里的厕所里。突然,一个人飞快地跑过来,本来想往厕所里去{其实是想躲在厕所里的,感觉到厕所里有人,抬腿就跑,远跑越远的脚步声让王光明毛骨悚然)

红卫兵甲:快追,追,别让他跑了。

红卫兵乙:听到没有,快追,不然还真跑了。

(王光明刚刚走出厕所,他突然反应过来了,担心自己也被当成要追的对象,就在他返身回厕所时,他被红卫兵抓住了。月亮光十分暗淡的晚上,他被当成是那个躲避批斗的人)

红卫兵甲:看你还往哪里逃?给我吊起来打,死不改悔的走资派。

红卫兵乙:好,这里有棵大树,吊这里最好了。

王光明:你们抓错人了,抓错人了!

红卫兵甲:兄弟们,这家伙还不老实,把他的嘴巴给堵上。把他的头给套上。(王光明的头被完全套进了一个黑色的布口袋里,谁也认不出他来了,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王光明捆起来,吊在方红军院子外那棵大樟树上)

红卫兵乙:好,这下看你跑不跑。来,红卫兵小将们,咱们有仇的报仇,有冤的伸冤。

(他们几个人纷纷解下身上的皮带,三下五除二地鞭打了几下王光明)

红卫兵乙:司令,是不是放他下来?

红卫兵甲:说什么呢?好不容易抓住了,这明天的批斗会不是还需要他吗?怎么能就放了呢?

红卫兵乙:说的是呢,我还差点糊涂了呢?

红卫兵甲:这样(指着红卫兵乙),你带一个人,今晚就守在这里,反正也只有一个多小时就天亮了。其他的人,跟我去城里睡一会儿,明天白天还要开批斗会呢.。

红卫兵乙:二狗子,你留下,我们一起看着这家伙。

二狗子:哎,好,我听您的。

(一阵夏虫的叫唤,突然,一阵闷热的闪电过后,就是雷阵雨来了)。

二狗子:大哥,这……是不是……是不是……

红卫兵乙:吞吞吐吐的干嘛呢,有话你倒是说啊!

二狗子:我们是不是把他放下来。

红卫兵乙:为什么要放下来?

二狗子:这……这马上要下大雨呢!

红卫兵:所以嘛,你在东方红战斗队呆了三个月,你还是个普通的红卫兵,我呢,才参加了半个月,我就是副司令。因为什么?你啊,太懦弱了。

二狗子:这又是吊又是下雨的,这个人怪可怜的。

红卫兵乙:记住,二狗子,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作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力的行动。

二狗子:好,我记住了。

(这时候,被吊在树上的王光明不断地翻腾,踢打,还大声说话,模模糊糊地传出几句话,猛一听,像是“抓错人了”。这时候,方红军点亮煤油灯,大声问)

方红军:老伴,你拿出去晒的辣椒酱收进来了吗?

老大娘:唉啊,真没有啊,我忘记了,快,快起床。(方红军起床)

红卫兵乙:他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二狗子:他好像是说抓错人了。

红卫兵乙:哼,抓错人了。哪能错呢,明明看见他近厕所的。

二狗子:就是,现在还不老实。

红卫兵乙:就算是抓错了,也只能等天亮再说。

(这时候,看到辣椒酱也同时看到树上吊着个人的方红军,顾不得收辣椒酱,走过来了)

方红军:同志,这是怎么回事啊?

红卫兵乙:你是谁啊,要你多管闲事啊?

方红军:我也没有多管闲事啊.再说,这马上就要下暴雨了,是不是……,是不是……

老大娘(从屋内走出来):老方,老方,那个借住的那个外地人没有看见了。(听见这话,吊在树上的那个人赶紧高喊)

王光明(被堵住嘴巴的声音):我在这里呢,我在这里呢!

方红军:啊,天啊,怎么会是这样?

老大娘(问红卫兵乙):同志,那树上是什么人啊?

红卫兵乙:噢,他啊,死不改悔的人,原来还当过我们这里的县长呢!

方红军:啊,错了错了。

红卫兵乙:什么错了?

方红军:老太婆,把手电筒拿出来。

(老大娘赶紧进内屋拿出手电筒来)

老大娘:来,给你。

方红军:同志,真的错了,要是你们不信,让我用手电筒照照怎么样啊?

红卫兵乙:难道真的是抓错了。

二狗子:不会吧!

红卫兵乙(对着树上的王光明):哎,你姓什么?

王光明(模模糊糊的声音):我姓王。

红卫兵乙:好像是说姓王。

方红军:是嘛,人家就是姓王嘛!

红卫兵乙:看样子真是错了。(吩咐二狗子)快,快放下来看看。

(王光明被放下来了,揭开那个套在头上的套子)

王光明:唉哟,憋死我了。

红卫兵乙:快,手电筒。

(方红军用手电筒一照)

二狗子:唉啊,副司令,真的,真的错了啊。

红卫兵乙:大惊小怪的干嘛啊,错了又能怎么样?又不是我们两个人搞错的。给他解开不就行了。

方红军:要是天亮了呢,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你抓错了人,连一声道歉都没有,说放了就没事了吗?

二狗子:老家伙,还想干嘛?你不认识这位副司令吧?

方红军:你嘴巴干净一点好吗?

红卫兵乙(悄悄地对二狗子说):你注意一点,这个村可是县里有名烈士村,光是有名有姓的烈士就有三十个,你少说几句。

老大娘:是啊?抓错了人,道歉都不要了吗?

红卫兵乙:大叔,噢,还有这位同志,对不起。(他悄悄地拉了拉二狗子的衣服,老大娘正要帮着王光明解开五花大绑的绳子,方红军伸手拦住了)

方红军:谁给捆上的,谁给解开。

老大娘:说得也对,你们解开!

红卫兵乙:快,二狗子,解开。(二狗子解开绳索)

方红军:以后啊,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捆人了。

红卫兵乙:好,好,老大爷,我们记住了。(对二狗子)我们走吧。

二狗子:大爷,我们走了。

方红军:这还差不多。

(王光明揉揉被捆疼了的手臂)

王光明:哎哟,疼死我了。

老大娘:孩子,真对不住你啊。(三个人一边说一边进屋)

王光明(过意不去地):大娘,又不是你捆了我,干嘛这么说啊?

方红军:问得好。虽然不是我们捆了你,可是你出门在外,已经很不容易了,又遇上这样的事情,不是我们的过错,也是我们这地方的人的过错啊。

王光明:大叔,您啊对我太好了,我该怎么样感谢你啊?

方红军:傻孩子,你是不知道啊,其实呢,你也用不着感谢我。我这算是报恩呢。

王光明(莫名其妙地):报恩?报什么恩啊?我们这不才刚刚认识吗?怎么能说给我报恩呢?

方红军(抽出旱烟袋,点着了,抽起了旱烟了):这一晚上折腾的,你再睡一会儿吧,等天亮了我再和你说吧。

王光明:大叔,真的不困,你就和我说说吧。

方红军:既然这样,老太婆,你去屋内睡会儿,我和这年轻人说说话。

老大娘:哎,那你们就慢慢聊吧。(这时候,已经凌晨五点钟)

方红军:说来话长啊,我们这个村不远处,其实就是方志敏的老家,你听说过方志敏吧。

王光明:真的啊,这里不远就是方志敏的故乡啊,真的吗?

方红军:可不是真的嘛?!看来,你听说过方志敏了?

王光明:方志敏啊,我早就听说过。我爹还给……( 欲言又止,王光明本来是想说我爹还给他传递过书稿呢。可是,他不敢说。王光明因为有个曾经当过国民党兵的爹,被斗怕了,所以不敢说出事情的原委)

方红军:怎么不说了呢?

王光明:算了,其实没有什么?

方红军:要是实在不想说就算了。别看我们这里和方志敏家那个村子隔着几里地,可是,我们都是一个家族的呢,按照族谱,我这把年纪了,都要喊方志敏做爷爷呢。

王光明:是吗?我读过方志敏的文章《清贫》和《可爱的中国》呢!

方红军:是啊,是啊。就是在你们那个乌伤啊,就是你们那里,有个人曾经是国民党的狱警,后来在方志敏的劝说下,思想变了许多,还替方志敏传过文稿呢,所以啊,提起你们那个地方,我就想感谢你们呢。

王光明:大叔,你真好,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没有忘记那件事情啊,啊,江西人真知道感恩啊。

方红军:你说什么?

王光明(恍然大悟):噢,没什么,没什么啊。

方红军:你这胳膊怎么样啊?

王光明(伸了伸胳膊):好了,全好了。大叔,天也亮了,我得走了。

方红军:年轻人,还是吃了早饭走吧。

王光明:不了,不了,我已经给你添麻烦了,还说什么吃早饭,我就更过意不去了。真的谢谢您啊。噢,对了,大婶那里我就不另外打招呼了。

方红军:你要是真要走,我也就不留你了,大婶那里不用打招呼。

王光明(打了些水洗脸,然后收拾了一下包袱):大叔,再见。

方红军:年轻人,有空常来啊。

(他们一边挥手,一边再见,方红军目送着王光明消失在凌晨的晨曦中,走到了县城的渡口边,天已经亮了,王光明坐着渡船过河,那慢悠悠的渡船在王光明看来也是那么地充满新鲜感)

王光明:哎,船工,过河了。

(岸上不远处,是两家孤零零的住户,其中一户,走出一个腿有些瘸漂亮大姑娘,他返回屋告诉他爹,有人要渡河了)

李石光(手搭凉棚):这是谁啊,这么早就要过河了。

李迎春:爹,管他是谁啊,总不能让人家总等吧,再说,这也天亮了啊。

李石光:看我这闺女多心善啊,好孩子,你去吧。

李迎春:不,爹,看着好像是个大小伙子,还是你去吧。

李石光(哈哈一乐):哈,我的闺女知道害羞了。

李迎春(脸上一红,笑了):爹,你说什么呢?连自己的闺女也开玩笑。

李石光:哈哈,孩子,不是开玩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谁都不接触,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李迎春:爹,不是我不去,我也没有洗漱好啊。

李石光(打着哈哈道):好了好了,你去洗漱吧,我去,我去行了吧。哈哈,哈哈,这闺女,哈哈。

王光明:给,这是两毛钱,给你。

李石光:用不了那么多,一毛钱就够了。

王光明:噢,谢谢噢。

地点

王光明行走在通往县城的两华里的路上,到了县城。

王光明:大叔,你们这里要是找一份事情做,哪里找得到啊。

陌生人:你外地的吧?

王光明:是啊,我家离这里远呢.。

陌生人:你要是找事情做啊,我们这里有个卖猪的集市,买卖小猪啊,找个临时的稻客啊,都在那里。

王光明:那,请问,到哪里怎么走呢?

陌生人:你啊,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见没有,前面那个地方,哦,就是那个圆圆的小广场那里,噢,我们这里人把那地方叫“红太阳”,你啊,在“红太阳”往右拐,再往前走一百多米,就到了。

王光明:噢,谢谢啊。红太阳,红太阳,还有个这么个地方。

陌生人:是啊,那是我们向毛主席他老人家早请示晚汇报的地方,所以叫红太阳。

王光明:谢谢啊。

(王光明来到这热闹而又嘈杂的小猪市场,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有人要他,都嫌他外地口音,以为他不会干活,到了中午十二点,王光明只好离开小猪市场,突然他看到几个人聚在一起打赌)

甲:你不是说你厉害吗?说你能吃吗?这麻子粿,要是你能吃下去十五个我给你十元钱。

(这时候,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这时候,王光明已经被挤在人堆里了)

乙:真的吗?给我十元钱。你说话可要算数。

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要是说话不算数,我多没面子啊。

乙:好,说到做到啊!

甲:拉钩都可以啊。

乙:好,拉钩。

甲:等等,也不能光限制我一个人啊,要是吃不了呢。

乙:吃不了就吃不了,吃不了我不要你钱不可以吗?

甲:那可不行,你要是吃不了十五个麻子粿,你得给我十元钱。

乙:(摸摸身上):我可没带那么多钱,要赌就赌,不赌就算了。

甲:那你看看,你带了多少钱了?

乙(摸出钱):钱都在这里,八元钱。

甲:八元钱就八元钱,要是你输了,你吃不了那么多麻子粿,你就给我八元钱。

乙:不能,万一输了,我连回去的路费都没了。

甲:你这人真是磨磨叽叽的,你到底能出多少。

乙:这样吧,要是我输了,我给你五元钱。

甲(想了想):好,五元就五元。

乙:说好了,要是你输了呢。

甲:我输了,给你十元钱。

乙:这……这……

甲:怎么?想翻悔吗?你这是什么人啊?五元钱都不敢。

王光明:不,不,我赌。

甲:你,就你,看你这样子,你有五元钱吗?

王光明:我……我……我真没有。

甲:没有你赌什么啊?

王光明:我是说和他合伙赌。

乙(出乎意料之外地爽快):好,好,我们两个合伙赌。

甲:好。

王光明:好。

甲:君子一言。

乙:快马一鞭。

(王光明开始吃麻子粿了。很快地,他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了那十五个大大的麻子粿。一抹嘴。乙想给他喝水,王光明推开了送过来的水)

王光明:不用这个。(又抹了抹嘴,大家目瞪口呆看见王光明吃完了这些东西,都傻眼了。他拍了拍手)

几个人喝彩:啊,好,好啊,真能吃啊。

王光明:还有吗?

甲(呆呆地看着空了的饭筐):啊,厉害厉害,我服了,服了,我也开眼界了。

乙:给钱。给钱吧。

甲:我要给也给他,不是给你。你吞吞吐吐的,你也没这兄弟的胆子大啊。来,给你,

王光明:谢谢,谢谢。

甲:兄弟啊,你像个男子汉。

王光明:给,兄弟,给你五元钱。

乙:兄弟啊,我胆子是不大,可是我不贪啊,这次,你是头功啊,给我两元钱就够了啊。

王光明:好了好了,四元钱,谁也别推辞了。

乙:你这兄弟真够义气,好,我收下了。谢谢你啊。

王光明:我这不是还有六元钱吗,我还得谢谢你呢。

甲:散了吧,散了吧。

(王光明和乙走在一条小巷子里)

王光明:哎,兄弟,你对我怎么那么放心啊。

乙:我了解你呗。

王光明:我们初次见面,你怎么就了解我呢?

乙:你不知道,我曾经学过中医,我只要看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你多久没有吃饭。

王光明:那你说说,我多久没有吃饭了。

乙:你起码是三天没有吃饱过。

王光明:天啊,你真厉害。这个都让你算出来了。

乙:你这人真的很实诚,像这样的事情,多少人都会因为顾面子而说我没有算准,可是,你没有,所以,我想和你交给朋友,怎么样?做个朋友吧?

王光明(伸出手来):好,做个朋友。

乙:你能不能留下你的住址或者你家庭的地址。

王光明:嘿,我倒是想留下一个地址,可是,可是我没有地址啊。

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王光明:你笑什么?

乙:我笑你没有地址,你怎么会没有地址呢?不可能啊!难道,难道你和孙悟空一样,也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王光明:是这样,我虽然有地址,可是,我的老家很远很远。

乙:很远?能有多远?一百里?二百里?五百里?七百里?

王光明:比这还远。

乙:比这还远?

王光明:是啊,我的故乡到杭州倒是不远。

乙:噢,杭州那里啊,那里可是天堂啊。

王光明:杭州是不是天堂我不知道,反正在离开杭州只有一百里地,在我的家乡,那里根本就不是天堂,也许以前是天堂,可是,这十几年来,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了。

乙:算了,我既然连你的地址都不知道,我们以后也只有碰运气,遇上了就可以再叙谈叙谈,好再见吧。

王光明:好,再见了。

在乐丰县大街上。

(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贴满了“打倒饶州地区最大的走资派彭卫中”的大字报和小字报。)

王光明(想去看看,可是,又怕自己暴露出了四类分子加盲流的身份):同志,你们这里哪里的旅店最便宜?

路人:噢,最便宜的旅店啊,那边,两毛钱一天。

王光明(继续往前走,终于来到了一家山脚下的旅店,那山,在乐丰县被人们称为东山岭。王光明就进了东山岭旅店):同志,住店。

服务员:同志,你有介绍信或者证明没有?

王光明:同志,住旅店还要这些东西吗?

服务员:是啊,这些东西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不然,我们知道谁是好人,谁啊坏人啊?

王光明:同志,难道只有好人才能住旅店吗?

服务员:是啊,不过,也不一定说一定是好人才能住店,最起码,你得有介绍信或者什么证明啊,不然的话,我们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王光明:同志,我能背诵毛主席的语录,我还有几枚毛主席像章呢,行不行呢?

服务员:语录啊,哦,当然能够背诵语录最好,不过,要是你给我一枚毛主席像章,就用不着你背诵毛主席语录了。

王光明:真的啊。好,好,我这里七八枚毛主席像章呢,你挑一个吧。

服务员:就这个吧,我最喜欢看毛主席戴八角帽的像章了。

王光明(画外音):这人怎么会这样啊?

服务员:来,给你五毛钱。

王光明:同志,我这像章不是卖钱的,你要是喜欢,我白送给你就行。

服务员:不,不行的,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要是没有介绍信,我一般是不给人住的,就是再舍得花钱也住不进来的,既然你有这么多毛主席像章,说明你是个好人。

王光明:为什么这么说呢?

服务员:这其实很简单,你想啊,有哪个坏人会热爱毛主席呢?不热爱毛主席的人,怎么会带那么多毛主席像章呢?

王光明:呵呵,同志,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真的不能收你的钱啊.。

服务员:既然不收钱,那你就到别的地方去住吧,我不检举揭发你就不错了。哼,连个介绍信都没有,有问题呢!

王光明:好,好,我收钱,不过,我收你两毛钱吧?太多了我可不敢收,再说,我那个也值不了那么多钱啊。

服务员:你这人还挺怪的,我第一次看见还有嫌钱多的人。

王光明:不是,我那个真的值不了那么多钱。

服务员:好了好了,两毛钱太少,我给你三毛吧。

王光明:好,三毛就三毛吧。现在,我可以住了吧。

服务员:好的,你啊,去二楼那个最里边的一个房间好了。

王光明:谢谢啊。

服务员:又不是不给钱,还谢什么啊?

王光明:多少钱一晚上。

服务员:噢,我们这里是八毛钱一晚上。

王光明:八毛,那么贵啊。算了,我……我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钱。能不能……能不能住便宜一些的。

服务员:你出远门的人,连八毛钱都没有啊?

王光明:不是,八毛钱是有,可是,可是我开支也大啊,我反正只能住更加便宜一些的。

服务员:同志,这样吧,看在你给我毛主席像章的份上,你住一楼,一楼好不好呢?

王光明:一楼?一楼多少钱呢?

服务员:噢,一楼啊,一楼只要三毛钱,喏,就是那个,来,你来,(走了几步)。你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到没有,也是最里边的一个房间,只要三毛钱就够了。

王光明:好,同志,太谢谢你了。

服务员:噢,同志,你还有行李吗?有的话,就寄存在我这里吧,那个三毛钱的房间很小的。

王光明:不用,我也没有什么行李啊。

服务员:你这人真怪,这么大老远的来,竟然就带这么个小小的包袱。

王光明(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没有,我只有这些东西。

(服务员走到里间,拿出一块上写:“客满”二字的小牌牌,挂在了旅店最显眼的位置。)

王光明:怎么?刚刚那里不是还有个八毛一晚上的房间吗?怎么你就挂起了这个呢?

服务员:不是,今天心情好,收到了一个喜欢的毛主席像章,我这小旅店少住一个人也没关系的。

王光明:噢,那你们领导不会批评你吗?

服务员:这个没关系,领导其实就是我老公。

王光明:噢,原来是这样啊。

(王光明住进了旅店,看见房间外边的有棵的高大的樟树,樟树上,许多小鸟在那里做窝,鸟儿们在那里十分欢乐的样子,鸟鸣声不断,那一个个好看而结实的鸟窝清晰可辨,王光明十分羡慕)

王光明:(自言自语地)是啊,连鸟都有他们自己的窝啊,可是,可是我流落到这里,只能住这三毛钱的旅店啊。

(画外音,王光明的叔叔说话):孩子啊,我们家乡实在是苦啊,你要是不怕吃苦,就到江西去看看,或许那里是一条生路呢。记住,孩子,人挪活,树挪死啊)

(王光明潸然泪下)

第二天,乐丰县大街的猪集市上。

人物:白国安————莲荷大队莲荷生产队副队长

蔡高梅————白国安的妻子。

王光明,

李石光————社员兼船工。

李迎春————李石光女儿。

(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王光明离开了小旅店,直奔猪集市)

白国安:快,快,篓子破了,赶快去抓小猪啊。

王光明:好,别急,我来帮你。

蔡高梅:哎哟,我的天啊,怎么会这样啊?!

白国安:好,谢谢同志你啊。

(一阵忙碌后,三只逃窜的小猪被抓回来了。)

王光明:来,这只小猪可真厉害。

白国安:哎啊,同志啊,真不知道怎么谢你啊,三只小猪让你给抓回来两只。

王光明:没关系,我小时候练过短跑的。

白国安:怪不得你这么厉害呢。

蔡高梅:同志啊,你真了不起。

王光明:大姐,你可别夸我。

白国安:同志啊,你是哪里人啊?

王光明:我啊,是乌伤人。

(这时候,走过来几个买小猪的人,看了看,又上别的地方看小猪去了,来了两个人,那是给王光明摆过渡的李石光和他的女儿李迎春)

李石光:同志,这小猪怎么卖啊?

王光明(眼尖):同志,你还认识我吗?

李石光:噢,你不是昨天从我那里过渡的年轻人吗?

王光明:对啊,对啊。

李石光:同志啊,真巧了,你也买小猪?

王光明:嘿,我买什么小猪啊?吃饭都成问题,还买小猪呢?

李石光:同志,来抽支烟吧。

王光明:我不会啊。

白国安:看看,这条白花的黑猪不错。

(几分钟后,小猪买好了)

王光明(对白国安):同志,你忙你的,我和这位同志在聊聊天。

白国安:好啊,去吧。

(李石光安顿好了小猪,和王光明聊天)

王光明:听口音,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李石光:怎么说呢?老家是在乌伤的,来这里也十五年了。

王光明:真巧啊。

李石光:可不是吗?昨天早上在渡口见过面,今天在这里有见面了。

王光明;不是,不是啊。

李石光:什么不是,昨天早上你不是我接过渡口的吗?

王光明:嘿,我是说,我也是乌伤人啊。

李石光(喜出望外地):什么?什么?真的是吗?你真是乌伤人吗?

王光明:这还能有假啊?

李石光:哎啊,真好真好。能够碰见老乡,真太不容易呢!这么的,你中午哪里也别去,我请你吃饭。

王光明:那怎么行呢?我这里还想找一份事情做呢。

李石光:你也是到这里找事情做的吗?

王光明:可不是吗?

李石光:稻客,做稻客最好。

王光明:什么,稻壳是什么?

李石光:嘿嘿,不是稻壳,是稻客。

王光明:稻客是什么?

李石光:北方不是有麦客吗?我们南方呢,把替人家生产队割稻子的人叫做稻客。

王光明:噢,这么个稻客啊。

李石光:噢,忘记了一件事了,我还真没有时间陪你,好了,老乡,下次见吧。下次可一定到我家里来玩啊。

王光明:可是,可是,我又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

李石光:迎春,你带笔了吗?我给这小老乡写一个地址。

(李石光拿起李迎春递过来的笔写了一个地址)

李石光:给。

王光明:好,谢谢你啊。老乡。

李石光:你啊,以后要是来玩,你就按照这个地址来找我啊。

王光明:好的,好的。

李石光:好,再见。

王光明:再见。

镜头转到白国安买小猪的地方。

白国安:你那老乡走了?

王光明:走了。

白国安:那你?

王光明:噢,我知道你的意思。大叔,我不能走啊。

白国安:是啊,你是不能走啊。中午我得好好地犒劳犒劳你啊。

王光明:这个倒不必,我问问,大叔啊,你们那里还需要不需要稻客啊。

白国安:这个……这个嘛……

王光明:不是,如果是不需要,也不要勉强啊。

白国安:这样吧,你要是中午和我一起吃饭呢,我就可以做主。

王光明(微笑着问):大叔,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呢。

白国安:噢,我是个生产队副队长,稻客是要的。不过,现在啊,你可要和我们一起吃一次饭哦。

王光明:好,我请你吃饭。

白国安:年轻人,说什么呢?噢,你帮助我抓了两条小猪,我还让你请吃饭,你这不是骂我吗?走,我们上馆子去。

(白国安把买小猪的架子车{那是一种网格式的长方体物件,很像是囚车,只不过,囚车很高,而这架子车矮而长。} 车往小饭店门口一放,三个人走上台阶上的饭店)

服务员:哎,哎。

白国安(没有听见服务员的话,对王光明):你喜欢吃什么?

(不等王光明回答,那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又喊起来了)

服务员:哎,说你呢,听见了没有?!

白国安:噢,你说。

服务员:你那架子车一股气味,臭气哄哄的,你放远些。

(白国安返回到台阶下去,把架子车重新再推远了些。)

白国安:这下行了吧?

服务员:再远些,再远些。

白国安:你这是不是太过分了,不就是一个架子车吗?有那么臭吗?

蔡高梅:是啊,把我们农民当成什么了?走,我们换一个地方吃饭去。

白国安:好,还是老婆说得对。这种人,就该让红卫兵好好斗一斗。

蔡高梅:可惜啊,可惜,这都是怎么搞的,有些好人嘛又受红卫兵的批斗,这资产阶级小姐反而没事,真是搞不懂.。

白国安:算了,和这黄毛丫头也有什么计较的?

蔡高梅:是啊,不和她计较,别看她是个城里人,我真看不起她。

白国安:好,你真有骨气。

(王光明从内心深深地敬佩这一对夫妻,团结而又仗义,还一身正气。换了个小一些的饭馆,服务员很客气地把他们三个迎了进去)。

白国安(对王光明):你点菜吧。

王光明(惴惴不安地):哎啊,你这样客气真的让我坐不住了。

白国安:好,那我们随便吃点。

王光明:随便最好,不然的话,我就不敢吃这饭了。

(一顿张罗,吃好了饭)

白国安:怎么样?我们这里的菜好吃不好吃?

王光明:大叔,你们这里的菜的确好吃,不过……不过……

白国安:不过什么?

王光明:就是辣一些。

白国安:是啊,是啊,中国的菜吗?口味还真不一样呢。

蔡高梅(嘻嘻):嘻嘻,你口气还真不小,动不动还中国的菜。

白国安:本来就是嘛!本来我哪知道那么多啊?这不,那一年,我听说一个上海人说的,说我们国家,吃菜是“西辣东甜,北酸南咸。”

王光明:是啊是啊。

(一顿饭结束了)

白国安:服务员,结账。

服务员:一共是五元三毛钱。

(王光明心里很是感慨,也不敢再说付账的事情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够啊)

白国安:我叫白国安,你叫什么啊?

王光明:噢,我叫王光明。

三个人转到大街上了。

王光明:谢谢你这么客气的招待。

白国安:说什么呢?这不是应该的吗?

王光明:不过,大叔,我……我……

白国安(微笑地):有什么话就说吧,干嘛吞吞吐吐的?

王光明:是,我本来是有事情要说,可是,可是我已经就不好意思了,我更不好意思说出来啊。

白国安:你说的不好意思就是说吃了一餐饭吧?没关系,有什么事情只管说。

王光明:大叔,你们那个地方要不要稻客啊?

白国安:噢,就是这个事情啊?哎呀呀,你看你,哈哈哈,不就是做稻客吗?可以。问题是你这细皮白肉的年轻人,能不能吃得了那苦啊,做稻客有些辛苦的。

王光明:噢,大叔,这个啊,这个估计没问题吧。

白国安:噢,那就行,再说人也是磨练出来的,这世上哪里有天生就有能吃苦的人啊?

王光明:是啊,大叔说得太对了,吃苦其实也都是慢慢磨练出来的。

白国安:年轻人也应该学会吃点苦,我告诉你,你要是做稻客,比你老家的收入肯定要高些啊。

王光明:你们这里稻客一般一天能有多少收入呢?

白国安:这么和你说吧,我们这里一个劳动日是一元二,那么早班加晚班,一共是四个工分,那里得有五毛钱。这样,一天下来就是一元七毛钱。

王光明(嘴巴张得大大的,他差些叫出声来,因为在他老家,一天最多也就是五毛钱,也无加班的事情可做):噢,那行。(他怕表现得过于高兴会让到嘴的肥肉飞了,所以轻描淡写)

白国安:你决定去我们那里做稻客了?

王光明:好,大叔,我跟你走吧。

白国安:好,跟我走吧。哎,你就一个人来了吗?你老婆是不是也一起来了。

王光明:哎,不怕大叔笑话啊,我目前根本就没有谈过恋爱。

白国安:噢,是这样啊。

王光明:大叔,我也不小了,(开玩笑的口气,笑嘻嘻地)要是大叔看到有合适的,帮我介绍介绍啊。

白国安:这事可以啊。

蔡高梅:你可别吹牛了,要说劳动啊,你是一把好手,这件事啊,还得我来。我给王光明介绍一个吧。

王光明:真的啊?

蔡高梅:可不是真的?!

白国安:你不知道,你大嫂啊,在村里有个外号,叫做媒婆。

蔡高梅(用力拖住白国安拉的卖小猪的架子车,逗乐似地):谁是媒婆呢?谁啊媒婆呢?

白国安(假装嗔怒地):你这干嘛呢?

蔡高梅:今天不说清楚就不让你走,到底谁是媒婆?哈哈哈,哈哈。

白国安:你说你这女人也真是的,今天累一天了,你不但不帮推车,还拉着这(架子)车不让走。

蔡高梅:我不管那么多,你说说看,谁是媒婆?

白国安:好了好了,算你厉害好不好?我是媒婆,我是媒婆行不行啊?

蔡高梅(乐得好像是捡了个金元宝似的):哈哈哈,哈哈哈。

白国安:没想到,今天到城里来做生意,还帮生产队干了活。

蔡高梅:怎么说是帮生产队干活了呢?

(白国安担心自己的话会让王光明难过,很轻声地说:)

白国安:我不是还带回去一个稻客嘛!

蔡高梅:高兴吧?

白国安(以唱歌代替回答,他哼起了小调):江西好啊,好地方,鱼儿肥来稻米香,处处好风光。庐山美景啊看不够哎,革命圣地在井冈啊在井冈。

地点:

莲荷村,辉河边。下午三点钟。

(快到白国安的村里————白家村,村口上,有一幅巨幅的毛主席画像,只是还没有完成,只看得见毛主席的上半身)

王光明:哇,这里有这么一幅毛主席像,画得可真好!

白国安:是啊是啊。都说画得好呢。

王光明:可怎么没有画完啊?

白国安:这画是我们这儿一个老师画的,说好了今天完成的啊!

(远远近近有些漂亮荷花的河里,有几八九岁的光屁股孩子在游泳,那种天真无邪的童趣,十分让人羡慕)

白跃进(八九岁的光屁股孩子从河里爬上岸):爸爸,爸爸,你给我买文具盒了吗?我看看文具盒。

白国安:你还要文具盒?看看现在才下午三点钟啊?怎么不读书、这么早就跑来游泳啊?

白跃进:我就要文具盒,就要。

白国安:不要胡来,为什么不上学啊?

白跃进:爹,已经放暑假了。

白国安:哦,这么早就放暑假了吗?

白跃进:还早啊,隔壁村子都放了三天了。爹你整天就在就知道让我们上学上学,就算是没有放暑假,也读不了书,我们的张老师生病了。

(王光明看着这孩子,十分吃惊,这个只有八九岁的孩子,说起话来滴水不漏,真像个小大人一样,他对这孩子投来赞叹的目光)

白国安:噢,他生病了?!(自言自语地)哎哟,怪不得毛主席画像还没完成呢。

王光明:噢,就是刚刚看到的画像吧?

白国安:是啊是啊。

王光明:如果你信得过的话,能不能让我试试呢?

白国安:你还会画画?

王光明:以前画过,其实也就是喜欢。

白国安:真看不出来,但是你说的话,我信。

(说着话就到了白国安的家,在当年算是农村很不错的房子————江南乡下的房子)

王光明:哇,你家的房子这么好啊!

白国安(有些自豪地):是吗?怎么个好法?

王光明:又宽敞又漂亮。

白国安:噢,我这其实不算大的,还有比我家这房子更大的呢?

王光明:是吗?你们这儿的生活真不错。我开眼界了啊。

白国安:哈哈,是吗?

(白国安家里安排了一餐丰盛的晚饭,这些菜,有些是王光明过年的时候都吃不到的。王光明心里其实已经是馋涎欲滴了,可是,嘴上还得客气客气。)

王光明:大哥,太麻烦你了。

白国安:既然走到一起来了,就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王光明:不是,真的太客气。

白国安:哎呀,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不要太见外了。

(这时候,走进来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妇女。这人是白国安的妹妹,叫白志凤)

白志凤:哥哥,你家来客人了?

(王光明看见白志凤很是吃惊,这个地方,虽然从住房到伙食来看,很不错,但是,这里毕竟地处比较偏僻,到县城也有二十多里地,却有这么个气质儒雅,美丽端庄的妇女,着实让王光明看得有些目瞪口呆,白国安看着王光明盯着白志凤那眼神,觉得有些好笑,可是,他不动声色,他为妹妹高兴)

白国安:是啊,来了个远客啊。妹子啊,坐下来吃吧。

白志凤:噢,我刚刚吃过了。

白国安:噢,那你坐一会儿吧。

白志凤(自己端了一条凳子坐下来):哥,明天我们村东头的六个妇女干些什么啊?

白国安:噢,这样,你们六个妇女还是到二组去割稻吧。王……王……

王光明:王光明!

白国安:对,对对。王光明,你呢,要不也到二组去干活?!!

王光明(深情地瞟了白志风一眼,乐滋滋地):好啊,好啊。

白国安(其实是想把王光明和白志凤安排在一起,说不定,他们还有缘分呢,因为白志凤虽然是个带着一个三岁女孩的寡妇,可是,漂亮,大方,看得出,也绝对比王光明富裕):那就这么定了。这时候,白家村的队长白何伟来了)。

白何伟:哈哈,你们家好热闹啊。

白国安:噢,队长,你来了,快坐快坐。

白志凤(端来了一条方凳请队长坐):噢,队长,您坐吧。

白何伟:噢,你家来客人了。?!

白国安:队长,没有来得及和你商量啊,我请了一位稻客来。

白何伟:噢,是你请来的稻客啊,好啊,队里其实也正需要稻客呢。我们那么多稻田,不请人帮忙还真忙不过来呢。

白国安:是啊,别的地方忙阶级斗争,我们呢,忙农业生产。

白何伟:这话,也就是你这烈士的后代敢说啊。

(王光明这才再次看了看挂在墙上的一张照片,那上面写着:白梅——————革命烈士,1900年—1933年)

白国安(微笑地):队长,哈哈,不是这样的,我就算不是烈士的后代,我天生这么个直性子啊。要是因为性格直爽,实在要是抓去批斗,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白何伟:不会的,连县里的革委会主任都说过,我们这白家村就是个世外桃源。

白国安:哈哈,世外桃源,世外桃源。

蔡高梅:世外桃源真好。

白志凤:是啊,嫂嫂说得对啊,世外桃源真好。

白何伟:志凤啊,县里考虑到你的身份,你呢,既是烈士白梅的女儿,又是因公牺牲的社员张先进的妻子,那几年,你拒绝了县里的妇联副主任的职位,现在,公社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我说过,说要让你去公社当公社妇女主任。怎么样?这次就不要推辞了吧。

白志凤:不行不行,我真的不行啊。

白何伟:为什么不行,是不是我这个队长的话不够分量啊。

白志凤:不是不是。

白何伟:那又是为什么呢?你可不要忘记了,我虽然是队长,可是,我还是大队的副书记呢。要不是副书记,公社要办的事情,哪里用得着通知我啊?

白国安:妹啊,这么多人在这里,你可不要不给队长的面子啊。

白志凤:哥,这不是不给面子的问题,你知道,我没有文化啊,我才读了两年书,怎么能当大队的妇女主任呢。

白国安:读了三年书怎么了?那我们大队办的学校校长李天增,不也就是读了四年书吗?人家二十二岁就开始当校长。你怎么就不行呢?是,过去的时候,是有很多人谦虚推让的,可是,现在,社会不是发展了嘛?有人还伸手要政治权利呢!你到手的都不要,这……这不好,说到底,你这是对党的工作不负责任。

白志凤:哥,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当这个妇女主任。

白国安: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再说我们公社革委会的胡主任,噢,就是那个刚刚调到外县去了的胡主任,他不也是才读了三年书吗?

白志凤:那不是一回事。

白何伟:怎么就不是一回事呢?

白志凤:我知道,队长,我知道你们这都是为了我好,为了我不再在农村种田。

白何伟:你错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现在,上面明确提出领导干部参加劳动的要求,说是“县里的干部要参加一百天劳动,公社的干部要参加二百天的劳动,大队的干部要参加三百天劳动,你想想看,就算是你当了大队的妇女主任,你不还是得干三百天的活儿吗?

白志凤:按照你这样说,当然是没有照顾我,可是,你看看,有哪一个大队干部在生产队干过三百天的农活,不要说三百天,就是一百天都没有啊。

白何伟:唉,你这人啊,就是性子太直。这样的话,多少人都没有说过,大队干部干不干活和你也没有关系啊,你为什么要去捅那个马蜂窝呢?我虽然也是大队干部,可是我做到了劳动三百天,所以我不会对你这话有意见的。

白志凤:捅不捅马蜂窝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人就该说实话。你忘记了《烈火中永生》那电影了,不就是教育人要为真理斗争吗?

白何伟:好了,好了,其实,我也知道,你家里人都是好人,好人啊。要不然,你父亲也不会在全县人民心目中有那么高的地位。当然,你要是实在不想当妇女主任,那也没关系,你就只有让别人来当了。

白志凤:好,你还是请别人当吧。

白何伟:好了,这事就到这里为止了。哦,国安,那幅毛主席像怎么办?张老师还没有画完呢?

(白国安递过去一支香烟,白何伟很自然地接过去,很悠闲的点着了,也替白国安点着了,王光明几乎看傻眼了:这就是他看到的江西,不但比他们老家富裕不少,而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那么融洽,和谐,这样的世界,是他王光明做梦都想的啊,要是能在这里过上几年,和本地人一样,那真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白国安:噢,这位同志说让他试试。

白何伟(喜出望外,站起来,紧紧地握住王光明的手,王光明也赶紧站起来,激动地握住白何伟队长的手):真的啊,那可太好了。同志啊,你不知道啊,为了这画啊,我昨晚可是一晚上没有睡好觉啊。县里搞联合评比,公社说是过两天县里有人下来看。

王光明:你们这里和我们老家真不一样。我们老家总是忙着搞武斗啊,文攻武卫啊,没有几个人抓工作呢。

白何伟:其实啊,你是刚来,我们这里也是有阶级斗争的,不过,宣传毛泽东思想,在哪里都一样,都是受欢迎的。可是,张老师又病了,唉,这还不算,这又是遇上了农忙季节,就是到外地去请人,我们也都没有空啊。既然你会画,那可真是太好了。

王光明:试试看吧。

白何伟:我知道你这是谦虚,人家都说“没有金刚钻,不揽……不揽……不揽那什么……

白国安:不揽瓷器活。

白何伟:对,对,就是,不揽瓷器活。

(王光明又一次感动了,在自己的老家,有些权势的人拼命要挤兑没有权势的人,比如造反派就是这样,而在这地方,副队长竟然能够补全队长的话,队长不但不觉得没面子,还要重复一遍,这是多么美好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啊。江西人都是世外桃源的生活吗?)

白国安:好,明天呢,你王光明就去画画。好不好啊?

王光明:怎么?刚刚你不是安排我去二组割稻子吗?

白国安(笑了笑,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记性,唉,农忙农忙,什么都忘啊。哈哈哈,哈哈。这样,你还是去画画,画一天呢,我们算你一天半的工分,怎么样?队长,这样行吗?

白何伟:行,怎么不行呢?给一天半最合适。多了嘛,也怕社员们会有意见啊。

(他们谈着谈着,切换镜头)

王光明来莲荷村的第二天

(王光明画画。在那搭好的着手架上,王光气定神闲,游刃有余。一会儿拿起画笔,一会儿在细微的部位添加什么。中午农活收工的时候,一伙泥手泥脚的社员围着看王光明的画,而且个个喜笑颜开地品评着画作,都夸王光明画得好)社员甲:这画真不错,把毛主席画得太好了。

社员乙:是啊是啊,把毛主席画活了.。

社员丙:怎么说话呢?毛主席是要万万岁的,你还说画活了,活了。什么死啊、活的,你这话可真危险。

社员乙:好好,算我说错了好吧。

(王光明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回头微笑算是和社员们打招呼)

社员甲:这是哪里请来的画工啊?

社员乙:不是请来的画工,人家是稻客呢。

社员丙:哇,稻客,稻客都这么厉害啊?

(又是王光明取笔和添加的动作,一分钟后,毛主席像完工。)

地点:莲荷村门口的小河里。

(傍晚六点,八九个刚刚收工回来的社员在一起洗澡,这已经是十几年来莲荷村的惯例,每到晚上收工的时候,这小河几乎成了莲荷村社员的会场,人们一边洗澡,一边聊天,说笑话。)

白何伟:国安啊,这王……王……

白国安:噢,王光明。

白何伟:是啊,这王光明怎么没有过来洗澡啊?

白国安:是啊,他可能躺在家里休息吧,画了一天了,也很累啊。

社员甲:他累?难道他比我们收割还累吗?

社员乙:你可别小看了画画,其实比我们收割都要累啊。

白何伟:这才像句话,到底是知识分子啊,人家那活儿,其实真比我们还累啊。人家都说,看花容易绣花难啊,我们可不能把城里人当成臭老九啊。

白国安:是啊,王光明在我心里,不是老九,他起码是老二。

白何伟:是啊,虽然不是老大,但是也不能是老九啊。

白国安:多亏了他啊,不然我们村里还真难交差啊。

白何伟:是啊是啊。这样,我们洗完澡以后呢,你把他喊到我家里,我们三个好好地喝一杯。

白国安:好倒是好,不过,队长,今天就算了,还是安排到明天吧。

白何伟:为什么要到明天呢?

白国安:今天只是看见他画画,现在,他还没有做过真正的稻客,明天才能更了解他,和他的话也就多了。

白何伟(用拳头轻轻地锤了一下副队长白国安的肩头):好,你说得对。明天就明天。

第二天.,在一片金灿灿的稻田里。

(王光明随着二组割稻。他挥动着镰刀,隔了一会儿,他又参加到打稻子的队伍里来了,因为他的速度和当地的社员无法相比,所以,他十分着急,一着急,割伤了手指头了,好在只是一点点小擦伤,白国安也在二组,安排他休息一会儿,王光明笑着说)

白国安:怎么了,割伤了手了?那你休息一会儿吧。

王光明:大哥,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白国安:这样吧,你暂时别割稻了,你还是去打稻吧。

王光明:好,好。

白国安:吃得消吗?我们这里的活儿可重了,今天我们请来的五个稻客,已经走了一个了,你要是吃不消,就说出来。

王光明:吃得消,吃得消的。

白国安: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王光明:真不用。

白国安(随手从口袋中拿出一片小棉花,替王光明包扎了,就走了,白志凤深情地看着王光明,可是,有不好意思替他靠近他):好了,现在没事了。

王光明(在打稻子):你们这里的禾桶和我们老家还是有些不同的。

白国安:真的啊,

王光明:我们那里的没有这么大。

白国安:你们那里的稻子也没有这么多啊,所以禾桶自然小些啊。

王光明(看见一只乌鸡从稻田里穿过去):看,那是什么?

白国安:这个啊,在我们这里叫做乌鸡,稻田里常常会看见的。

王光明:那鸡真漂亮。

白国安:是啊,其实很难抓住它们的。

王光明:是吗?

白国安:社员同志们,散工了。

(众社员陆陆续续走往田岸走,几个社员洗了洗手脚就要回去了)

王光明(纳闷了):哎,大哥,我们难道就这样空手回去吗?

白国安:不空手回去还要干嘛啊?

王光明:我们不是要挑一挑稻谷回去吗?

白国安(友善地笑笑):不用,挑什么稻谷啊,哈哈,可能你们老家要挑吧。

王光明:是啊,我们回去都是要挑稻谷的啊。

白国安(用手一指远处):看见那田头的车子没有,我们的稻谷啊,都是那些车子送回去的。

王光明:啊,你们这莲荷村啊真好。

白国安(笑笑):怎么个好法?

(这时候,他们都洗好了手脚,一边往家赶,一边聊天)

王光明:虽然稻田多,但是,劳动效率真高。

白国安:噢,这是你的看法。

王光明:是啊,我们那里稻田少,而且又是丘陵地区,累死累活也收不下多少稻谷啊。

白国安:这么说,我们这里不错了?

王光明:是啊,是很好啊,都说你们江西人的粮食多,他们还说江西人对于革命贡献大,是国家给你们江西人的粮食,现在我看到了,你们的粮食完全是自己生产出来的啊。

白国安:是啊,粮食不是自己生产还能天上掉下来啊?哈哈哈,哈哈。我们不但不用国家给粮食,其实,我们还常常给国家交不少粮食呢。

地点:中午收工回去的路上。

(这时候,他们经过一片荷塘,那满荷塘的芡实和荷叶,莲花开得异常的茁壮)

王光明:看,你看,那是什么啊?

白国安:噢,那叫鸡头米,在我们这里很多很多呢。

王光明:鸡头米?鸡头米是喂鸡的吗?

白国安:哈哈哈,哈哈哈,(友好地解释),不是,鸡头米啊,书本上说,它叫芡实,这东西可好了,要是谁跑肚拉稀,吃了就能当药呢。

王光明:真的啊,这东西太好了,我去采点来,可以吗?

白国安:可以是可以,不过,怕你不敢啊?

王光明:怎么不敢?社员要开批斗会吗?

白国安:(友善地笑):哈哈哈,你想到哪里去了,什么批斗会啊?采一点鸡头米谁也不管,问题是啊,你得问问鸡头米答应不答应。

王光明:难道鸡头米还会说话?

白国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光明:你笑什么?

白国安:你真像是下放的上海知青啊。

王光明:什么意思?

白国安:怎么对于农村的东西你那么陌生啊?光明老弟,你真的是从农村出来的吗?

王光明:真的,我本来就是个彻底的农村人啊?

白国安:那我怎么看你不像呢。

王光明:我那一点不像啊?

白国安:你看你啊!画画嘛你很擅长,这鸡头米嘛,你一点也不知道。

王光明:我们那里是山区,虽然山并不高,可是也不如你们这平原啊。,连水都很少看见啊。

白国安:噢,这么说,还真是不一样.这鸡头米啊,它刺儿很多,说你不敢呢,主要是担心你让它的刺儿给刺伤了手。

王光明(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摘了一个,高高地举在手上,很自豪的样子):看,这不是摘下来一个吗?

白国安:真有你的,刚刚一点都不知道,现在竟然敢于摘一个下来,真不简单啊。

(王光明拿起鸡头米就要往嘴巴里送,白国安赶紧拦住)

白国安:说你什么好呢?采鸡头米你倒是很聪明,可是,这东西不能这么吃啊,哈哈,哈哈,不能这么吃。

王光明:那要怎么吃呢?

白国安:(剥开了一个鸡头米):看,你得吃那里边的籽儿。

王光明:哈哈,真是有趣。

白国安:怎么样?今天早上的派饭吃得怎么样?

王光明(大吃一惊):噢,我还以为派饭是从中午开始的呢!

白国安:那你早上是在哪里吃的啊。

王光明:噢,早上啊,早上我没吃。

白国安:怎么?早饭你都没有吃吗?

王光明:没有啊。

白国安:哎啊,你啊你啊,做这么重的活儿怎么能不吃早饭呢?

王光明: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以前在家的时候常常是不吃早饭的。

白国安: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们这里是生产粮食的地方,别的东西可能不多,可是,吃饭是不出问题的啊,怎么能不吃早饭呢。

王光明:好,以后我一定去吃早饭。

白国安:好,这样就好。

王光明:白队长,我忘了,我今天是到谁家吃饭啊?

白国安:你看你,嘻嘻,连吃饭的地方都忘记了。噢,你啊,当然不光是你,还有其他四个稻客,都到白志凤家里吃饭,知道白志凤吧。

王光明:知道,她就是你妹妹嘛!

白国安:哎,对了。怪不得他告诉我说今天早上少了个人吃饭呢。

王光明:是啊,她还真认真。

白国安:认识她家吗?喏,你啊,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往前走二百多米就到了。

(前方走过来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到眼前一看,才发现是白国安的儿子白跃进)

白跃进:叔叔,我带你去我姑姑家。

(王光明喜出望外,王光明抚摸了一下白跃进的头)

王光明:这孩子,真乖。好,走吧。

地点:白志凤家(一栋普通而又略微雅致的农家房屋,院子不小,显出了主人家的气派和不凡,白志凤端出几个菜,有辣椒炒茄子,辣椒炒煎鱼,红烧肉,还有一个是油焖螺蛳壳。虽然,只有四个菜,可是,那四个菜却是用硕大的鉢头装出来的。一份起码顶得上三份。

白志凤:来,大家都来吧。来,坐!

(王光明、文证明等四个稻客在白志凤家院子里的小水池洗手)

白志凤:怎么样?我们这里的农活吃得消吗?

王光明等人:还行,就是出工太早了些。

白志凤:是啊,我们这里稻田多,所以……

王光明:没关系,其实慢慢也就适应了。(看着白跃进在逗两岁半的张淑贞在玩)来,小朋友,你也来吃饭吧。

白志凤:来,吃饭。我家这小侄子啊,真乖,这些鱼啊,都是他从门前这河里钓来的呢。

文证明等稻客:真了不起,了不起。

王光明:这么小就能钓来这么多鱼啊,太厉害了。

白志凤:哪儿啊?他啊就是为了一个乐。那一年,噢,他七岁的时候,就喜欢扛着个钓鱼竿到河边和大人们一起钓鱼,这不,到现在已经三年了,他还真能钓上来不少鱼呢。

白志凤:喏,这螺蛳壳大不大?也是这孩子从水里捞起来的呢。

王光明:是啊,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啊,这孩子以后一定了不起。

白志凤:这话对,这话对。来,就这么几个菜,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王光明:哎啊,大姐啊,你要是这么客气,我们还真坐不住。这碗底下…………

(王光明发现自己的碗底下藏了一只油淋淋的荷包蛋,他不仅惊喜得喊了起来,白志凤忙用眼色示意他,让他别说下去)

白志凤(微笑地):可别喊我大姐,我今年才二十六岁呢,哪里敢做你的大姐啊!

王光明:那我以后喊你什么啊?

白志凤:你喊白志凤或者志凤都可以。

文证明和其他几个稻客(异口同声地):是啊,是啊,不必那么客气的。

地点:吃完派饭回去的路上,

文证明:怎么样?

王光明:什么怎么样啊?

文证明:今天这派饭怎么样?

王光明:那真是没得说了,太好了。

文证明:是啊,她做的菜个个味道都好。

其他两个稻客:是啊,是啊。

王光明:以前,我去过一家人家吃派饭,你猜怎么着?那一个个孩子眼睁睁地盯着他妈做的几个菜,弄的我啊,都不敢下筷子了。哈哈哈,哈哈。

(这时候,四个稻客来到了村里为稻客们设下的稻客屋里,那稻客屋,虽然比当地老百姓的房屋低矮一些,但是,因为是在河边的一个小岛上,三面靠水,十分凉爽,这其实比什么房屋都更好,他们一边聊天一边脱下背心准备午休)

文证明:哈哈,你这算是好的呢。在我们那老家啊,你们想都想不到。

其他两个稻客:怎么了?

王光明:是啊,说说看吧。

文证明:有一次,我到一家人家去吃派饭,那派饭本来就少油缺菜的,我们都只能勉强下筷子。嘿,更要命的是,这人家的孩子拍的一声去打苍蝇,结果惊吓了一只老母鸡,这老母鸡飞到餐桌上,毫不客气地在餐桌上拉了一大泡屎,哎哟,这个恶心啊,就别提了。

(哈哈哈,哈哈,这稻客屋里传来经久不息的笑声)

文证明:这还不算,吃完了,还要收我们的粮票。

地点:稻田里。下午。文证明昏在稻田里。

(白国安让几个人把文证明抬到树荫下,一边给他掐人中,一边给他喝绿豆汤,还吩咐一个女社员给他打扇,等文证明彻底苏醒过来了)

白国安:苏醒了就好,可把我吓死了。

文证明:谢谢你,白队长。

白国安:文证明同志,看来你吃不消我们这里的农活。

文证明:挺一挺其实就过去了。

白国安:这不是挺一挺的事情,你是不是回去?不是我们无情,我们是真的担心你的身体啊。除了这十天的工钱,我们再另外给你五元钱的补助,怎么样?

文证明:大哥啊,我从老家过来可是很远的路啊,你可千万别把我辞了啊,不然,我回家可真难啊。

白国安:既然是这么说,那你以后干活悠着点,除了事情我们可真的吃不消啊。再说,现在又是文化大革命,要是有人说我们剥削你,那可真是吃不消啊。

文证明:好的,好的,以后干活,我一定悠着点。

白国安:王光明身体看样子要好些,他好像一点事情没有。

文证明:是啊是啊。王光明比我的确要结实得多啊。

地点:队长白何伟家

时间:吃晚饭的时候

(白何伟给几个稻客分别斟满了几杯酒,给白国安和他自己也倒满了一杯,白何伟举起杯子)

白何伟:我们这里有一句俗话,叫做:夏收与夏种,喝酒不误工。还说,不管有多忙,喝酒添胆量。来,我们干完这一杯。

白国安:好。我们一起喝了这杯。

王光明:我真没有喝过这么一大杯酒。

白何伟:你这人就是不太爽快。事要做,酒也要喝,这才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大家一饮而尽。接着,白国安又和大家同饮了几杯,如此,大家都喝不少酒了)

文证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白队长,今天,是你帮我大忙,来,我借花献佛,我敬你一杯。

(白何伟和白国安同时举起杯,看着白国安举起杯,白何伟忙放下去,他知道文证明是给那个白国安队长敬酒,但是白何伟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这里可以看出队长和副队长之间的关系是多么地和谐)

白国安:不,按理,你们是来帮助我们收割的,应该是我敬你们的酒才对啊。

文证明:不错,是我们来帮助你们收割,可是,你们不是让我们白干啊,你们给了我们工钱啊。而且,今天下午,我突然中暑,要不是白国安同志,要不是白队长,我……我……

(文证明激动得泪水都下来了,白国安扯了扯文证明的衣服)

白国安:你可不要乱说话啊,队长在这里(指了指白何伟),我只是个副队长。

文证明:白队长,你就不要难为我了,我知道,你们两个队长啊,团结得和一个似的,我羡慕啊,我真羡慕你们这里的人啊。

白何伟:话可不要那么说,那么说让我们不好意思的。你们老家其实也不错吗?

文证明(有些醉意地胡乱挥手):不,你们不知道啊,虽然说“儿不嫌母丑”,但是,我今天必须把话说透,我们那个家乡,不行(他一挥手,做了个撇开的动作,以表示不行的意思),真的不行。我们那里的人,我们那个地方,这两年特别不行,都和乌眼鸡似的,今天你斗我,明天我斗你,谁还有空抓生产啊?再说,我们那里的稻田也不如你们不如你们江西多啊,所以,我们……我们那里的生活就不如……不如你们这里。今天,我说这些话,不光是感谢……感谢……白国安大哥救了我,我说的其实也是实情,你们说……你们说对不对?为了感谢你们,感谢你们这里的好心人,我再干一杯,再敬一杯。这一杯,我……我是敬你们两个队长的。

(文证明一仰脖子,又把杯子里的半杯酒喝完了,白国安和白何伟也只好跟着一起喝完了杯中酒)

白何伟:好了,今天啊,话也说了不少,酒也差不多了,不是我们不舍得酒,我只是想说,来日方长,我们以后再一起喝,好不好。

(王光明其实还十分清醒,他知道要是在喝下去,文证明非要把身体搞垮不可)

王光明:好,队长,谢谢你理解我们。下次再喝,下次再喝。

(白国安和白何伟送他们出门,一边走,一边聊天)

白国安: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好好照看一下文证明。

白何伟:是啊,你啊,最好记得,让他在通风最好的位置睡觉,中暑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凉风。

王光明:好,队长,你们都进屋去吧,我们自己回去了。

(王光明搀扶着走路直摇晃的文证明回到了稻客屋)

稻客屋,晚上八点

王光明:来,文证明,喝一点醋,都说醋能解酒。

稻客甲:好兄弟,我们出门在外,还真需要这样互相关心呢。

王光明:是啊是啊,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啊。

稻客甲:文证明,哎,兄弟,清醒了些吗?

文证明:好多了。

稻客乙:那就好,休息一个晚上,明天照样可以干活,不过,兄弟,有一件事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我们老家 说得那么不好啊,为什么要把江西这个地方说得那么好啊。

稻客甲:是啊,你把江西说得太好了,让我都觉得有些丢脸。

文证明:是我说得好吗,人家这里就是好,我们要是再死要面子,那就只有活受罪的命了。

王光明:是啊,其实文证明的话是有道理的,江西这地方就是比我们老家好啊。

稻客乙:就算是他们这里好些,我们也不要一个劲地给人家吹牛吧。我们老家其实过去也是天府之国啊,我们也有灿烂的文化呢,让你文证明这么一说,搞得我实在不好意思面对这里的社员了。

王光明:好了好了,都不要争了,都已经夜深了,早些睡觉吧,明天还要赶早起来呢。

(安顿下文证明睡觉,王光明觉得屋里的鼾声实在无法睡眠,他趁着一股凉风到外边走走。)

地点:在稻客屋二百米开外。

(在这月光皎洁的晚上,王光明和白志凤不期而遇)

王光明:白志凤,怎么会是你啊?

白志凤:是啊,怎么回事你啊?

王光明:噢,我一下子睡不着,到外边走走。

白志凤:噢,我呢,这不是听说文证明中暑了吗?给他带了些绿豆汤来。

王光明:算了算了,都已经睡下了?

白志凤:真的啊,这才九点钟啊,这么早就睡了?

王光明:能不睡吗?你们这里是生活确实是好,但是,活儿也真不轻啊,他们不但睡了,现在都在打鼾呢。

白志凤:那这绿豆汤呢?

王光明:算了算了,你带回去吧。

白志凤:带都带来了,拿回去算是怎么回事啊?

王光明:算了,你去也不方便,待会儿我给你带给他,好不好?

白志凤:那太好了。

王光明:白志凤。

白志凤:哎,王光明。

王光明:志凤,我们坐一会儿吧。

白志凤:坐哪儿啊?这儿可都是泥巴地啊。

王光明:你看,那边不是有几颗柳树吗?我们就到那柳树旁边坐会儿吧。

白志凤:我不敢。还是过几天吧,我们还不熟悉,我怕……怕别人说闲话。

王光明:噢,那就算了。

(白志凤担心王光明失望,忙安慰他)

白志凤(害羞地):你别急啊,你又不是马上就走,我们以后见面的时候有的是。

王光明:我问你,今天,我碗底下的两个荷包蛋是怎么回事啊?

白志凤:这么重的劳动,就是给你补身子的嘛?

王光明:是不是大家都有啊?

白志凤:那当然,大家都有。

王光明:我不信。

白志凤:信不信随你,反正是大家都有。

王光明:竟然大家都有,那……那你为什么要藏在我碗底下啊。

白志凤:什么啊?他们碗底下都有,好了好了,夜深了,这绿豆汤你记着给他就行。你啊,可别想错了,你看,我还给文证明吃绿豆汤呢。

王光明:好,既然是这样,我就不多想了。我代表文证明谢谢你啊。

白志凤:谢什么啊?你们大老远地到我们这里帮助夏收,我们还得谢谢你们呢。

王光明:好了,那我回去了。

白志凤:你等等。

王光明:还有什么事情吗?

白志凤:喏,这是你的裤子。

王光明:我的裤子?我的裤子怎么在你那里啊?

白志凤:你啊,真是个呆头鹅,你忘记了?今天中午,你们都把汗湿的衣裤拿出来洗了,然后又晒在我家门口吗?他们都顺路收回去了,只有你的没有收走,我给你补好了,拿回去吧。

王光明:哎啊,看看我这记性,真谢谢你啊。

白志凤:你怎么谢我?

王光明:要是,要是能帮你挑一辈子水该多好啊。

白志凤:又在说傻话了,城里现在都有自来水了,我们这里为什么要一辈子挑水喝呢?

王光明:只要能天天看到你,我愿意。

白志凤:不要乱说啊,让人听见多不好啊。(蒙住脸颊,很不好意思地)好,我回去了。

几天之后,村里的晒场上

(王光明和白志凤

(王光明照料文证明起床)

王光明:兄弟,好些了吗?

文证明:什么好些了?

王光明:你怎么会这样呢?昨天的是就记不住了?

文证明:昨天什么事情啊?

王光明:昨天你不是喝醉了吗?

文证明:噢,你说的是那个事情啊!没事了,没事了。

王光明:给,这是昨天白志凤送给你的绿豆汤,来喝了它吧。再不喝可就要馊了。

文证明:真的啊,这白志凤太好了。她为什么不自己来啊。

王光明:你说什么啊?这就是她自己送来的啊。

(文证明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地点:稻田的大路上 时间:上工的时间

稻客甲:王光明,今天我们到谁家吃饭啊?

王光明:队长说了,吃派饭是两天一次轮流。

稻客甲:我知道,在白志凤家里不是吃了两天了吗?

王光明:今天还是在白志凤家吃饭?

稻客甲:那是为什么啊?

王光明:队长说了,本来今天是轮上白秋生家吃派饭,可是,白秋生的老婆刚刚生了孩子,所以啊,这两天还是在白志凤家吃。

文证明:那,那我们真有些过意不去啊.

王光明:你个木脑壳,什么过意不去?队上都要给补贴的。我还不知道你?你其实看到白志凤的眼睛都直了,你巴不得在她家吃饭呢!

文证明:嘻嘻,我巴不得?!是你巴不得吧?!

稻客乙:我看啊,你们两个都是巴不得。

地点:白志凤家里 时间:吃中饭的是时候

(文证明来得最早,其他人还没有来,文证明已经来了一会儿了,这屋里只有白志凤、文证明和白志凤那个两岁半的女孩————张淑贞,文证明有些自作多情,他想向白志凤表白爱情,因为白志凤实在是太好看了。)

文证明(看着白志凤在挑水)志凤,放下来吧,让我去挑吧。

白志凤:不,我挑得动。

文证明:我知道你挑得动,可是,你对我那么好,我……我……不给你干点活,我心里不甘心啊。(文证明大胆地握住了白志凤拿着扁担的手,白志凤忙抽出手来)

白志凤(莫名其妙地):什么?我对你好,我怎么对你好啊?

文证明:你,是你昨天晚上送绿豆汤到我们的稻客屋吧?

白志凤:绿豆汤是我的,可是,我没有到稻客屋啊?

文证明:你还这么不好意思啊。其实,不瞒你说,我们都是过来的人。

白志凤:你说些什么啊?

文证明:我知道,你以前的丈夫是在抗洪抢险的战斗中牺牲的。

白志凤:你说这些干什么啊?

文证明:志凤,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地喜欢你啊。

白志凤:快别说了,别说了啊。(白志凤赶忙捂住耳朵)

文证明:怎么了?你真的不高兴吗?

白志凤:好兄弟,我心里已经有人了,不要惦记我吧。

文证明:你……你有人了。

白志凤:不是有人了,我只是说,我心里有人了。

文证明:不是,那……那就不能改吗?我难道就那么不值得你喜欢吗?

白志凤:也不是,这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文证明:那,那天的绿豆汤是怎么回事啊?

白志凤:噢,兄弟啊,在我们这里啊,要是有人生病了,总得有人去关心吧,别的人家,那个妇女敢去关心呢,她们都是有丈夫的人啊,所以,也只有我敢送点东西给你啊。

………………

张淑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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